第24章 聖子危

在威爾遜伯爵帶着聖子路過時，安娜早已經回過神來,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跟阿比蓋爾她們一樣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行禮。

伯爵一行人徑直走過,并未注意安娜四人。

等他們走遠,四人才從雕像狀态陡然活過來。

菲奧娜像是怕他們聽到似的小聲又激動地說：“你們聽到沒有,剛才那位尊貴的大人,好像是聖子啊！”

“聽到了！”阿比蓋爾同樣激動得兩眼放光，“聖子的外貌真是女神的恩賜啊，太聖潔了,連多看他一眼我都覺得是亵渎。”

從前幾人也沒聊過聖子的話題，安娜還是從迪比安口中才得知聖子的存在,她同樣小聲說：“你們說,聖子為什麽會來這裏？”

“唔……跟尤利塞斯大人一樣,是來暫住的？”凱麗想到這個可能，極為興奮，“難道我可以天天看到美麗尊貴的聖子了嗎？”

“哇，如果是真的，那可太棒了！”阿比蓋爾握拳低喊。

安娜卻覺得不太可能。

尤利塞斯會因受傷而在伯爵府暫住，很可能是因為藍石城并沒有法師協會,威爾遜伯爵跟尤利塞斯看起來關系挺一般。可藍石城是有教堂的啊,聖殿聖子不在教堂住，來貴族家做什麽？

所以，她認為聖子只是來拜訪的,很快就會走。

要是可以在聖子走前把惡魔拉他面前晃一晃就好了。

安娜這麽想着，不經意間回頭望了一眼，冷不丁看到不遠處站着的惡魔，她猛地一驚，差點就叫出聲來。

他頭這麽鐵的嗎，聖子啊，都不知道躲躲？

雖然明明已經跟惡魔對上視線，安娜還是假裝沒看到，迅速收回了目光。

惡魔認出那聖子的身份了嗎？聖子看到惡魔了嗎？

如果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她就白對聖子抱希望了。

但好在她已經失望過很多次，聖子這裏再多給她一次失望，她的情緒依然能保持穩定。

反正她早就決定要靠自己了，如果有外人能幫她打跑惡魔，算是意外之喜，沒有的話，她不是還有自己嗎？

安娜跟阿比蓋爾三人一邊談論着聖子的事，一邊往廚房的方向走去，沒再搭理不遠處的惡魔。

而羅特伽爾前腳發現了安娜對那銀發男人的癡迷，跟着見她明明看到了他卻假裝沒看到，顯然是有了新歡忘了舊愛的姿态，胸口那股氣就怎麽都消不去了。

怎麽會有這種善變、貪心、永不知足的人類女人！她難道不知道，有些東西，錯過了就錯過了嗎？

羅特伽爾很快想起來，似乎，正是他自己給了安娜錯過的東西還能再拿回來的錯覺。

先是帕裏什的求婚，接着又是尤利塞斯的求婚，而在她拒絕後，如今不管是帕裏什還是尤利塞斯，依然在圍着她打轉。這樣的事實，怎麽可能不增長她的自信？

她想的或許是，即便拿不下那銀發男人，還有一個四星法師和一個城主之子在等着她，她有相當完美的退路，為什麽不去試試呢？

在意識到這點後，羅特伽爾就更憤怒了。

他倒是想讓她後悔莫及，可偏偏他的目的是她，不可能真任由她去勾搭別人。

羅特伽爾越想越憋屈，好不容易才忍下毀了什麽的沖動。

他決定再給安娜一個機會觀察一下，若她只是單純欣賞也就罷了，若她真以那銀發男人為目标，那他就附身到對方身上，等拿下她之後，再讓她好好感受他的憤怒！

對一切全然無知的安娜給羅特伽爾送了午餐，他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

晚餐前安娜才從廚房侍女的興奮談論中聽到，原來聖子在這裏住了下來，晚上會有歡迎他的宴會，不過安娜要回家，自然就看不到了。因為連同惡魔附身的尤利塞斯也被邀請去了晚宴，安娜不用給惡魔送晚餐，還能提前回家。

安娜在見到迪比安之前，一直在想聖子的事，他留在伯爵府真的太奇怪了。

見到迪比安時，安娜憂心忡忡地問他：“迪比安，伯爵府中來了位聖子……你說會不會是沖着你來的？”

迪比安平常就待在廢墟之中，臉上的暗紋讓他無法跟他人交談，所有對外界的實時情報都來自安娜，聽到她的話，他微微蹙眉，仔細想了想才說：“應該不是。我之前被一群喬裝的牧師追殺，那裏頭應該沒有聖子……我想，他可能是因為試煉而經過這裏。”

試煉？

安娜想起迪比安說過的，教皇會從經過試煉的聖殿聖子中選取，聖子應當不止一位，總要有點冗餘，而只有完成了試煉的，才有資格成為教皇候選人。

這麽說來，那位銀發聖子，将來很有可能成為教皇？

安娜隐約明白了聖子不去教堂，卻要待在伯爵府的原因。

光明女神實際上只是個虛假的名頭，管束不了信徒，教廷中的派系鬥争想必會很激烈，這位聖子說不定跟路易神甫不是一個派系的，所以不去神甫的地盤也是為了自身安全。

“聖子厲害嗎？”安娜有些好奇地問。

迪比安說：“聖子一般會在成為三星牧師後出來試煉。不過因為同期聖子的試煉時間相同，而他們的天賦有差別，具體是幾星牧師也無法确定。”

安娜回想起那個銀發聖子的聖潔模樣，覺得他外表那麽有逼格，起碼得是四星牧師打底吧？

普通的四星法師搞不定惡魔，四星牧師她覺得應該大有機會。

不過，此刻安娜更擔心的是迪比安，她擔憂地問：“聖子會不會看出我跟暗系法師有過接觸？我身上會不會留有什麽暗元素之類的？”

迪比安忍不住笑道：“不會的，即便你是純暗元素親和體，不經過測試，教皇親自來也看不出你的體質。法師時常使用某種元素，總會在身體內留下一些微妙的變化，同為法師者可以通過觀察看出來。因為我是純暗法師，平常只能使用暗元素，再加上現在精神力虛弱，體內暗元素失控外顯，連普通人都能看出我是暗系法師。但只要聖子不是當面認出我，他不會知道你跟我有接觸。”

原來能看出來的是暗元素造成的變化，而不是暗元素本身。

聽到迪比安這麽說，安娜放了心，不然她可得躲着聖子，免得害了迪比安。

對迪比安這個暗系法師來說，被聖子發現可比被惡魔發現的後果慘烈多了。

惡魔頂多就是上迪比安的身來騙她的靈魂，等他離開迪比安的身體，迪比安除了失去被附身這段時間的記憶，人還會好好的，就像帕裏什一樣，而聖子肯定是要殺了迪比安這個“堕落法師”的。

雖然只跟迪比安相處了三天，安娜卻非常喜歡他。說是堕落法師，他卻一點兒都不陰沉，若非他臉上的暗紋，他就跟鄰家大哥哥一樣，溫柔又細心。

見安娜放了心，迪比安才提起昨天說的關于冥想的事：“我昨天試過了，躺着冥想的效果，似乎跟坐着差不多，但很容易睡着。”

安娜看迪比安真的認真試了她随口問的問題，忍不住覺得好笑，又忍着笑正色道：“原來是這樣。我是跟我弟弟妹妹一起睡的，要是擺那個姿勢會讓他們懷疑，如果躺着也可以的話，那我在家也能冥想了。”

她可不是随便問的，有實際需求的呢。

迪比安理解地點點頭：“我明白了，沒條件坐着冥想時，可以試試躺着。那今天我們開始吧？”

還是老規矩，迪比安先幫安娜複習了前兩天學過的，見她都掌握了，才繼續往下教。

在教的過程中，他愈發覺得安娜天賦驚人，有些複雜的單詞，他只說了一遍，她就完全記住了，而有些讀音和詞義都非常相像的單詞，她竟然也能分得清清楚楚。

安娜看到迪比安驚嘆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可惜她不能告訴他，他教她的部分單詞，恰好就是惡魔強行要她記住的那本詩集中的，她都已經背過好幾遍，早熟悉了。

因為這次迪比安多教了幾個書面用語，他本想在總量上少一些，給安娜足夠多的時間消化，但她學習的速度比他想象的快，最終他還是教了她近百個單詞。

迪比安感慨地說：“安娜，我本以為養傷期間能讓你在讀寫上沒問題已是勉強，沒想到你的進度比我想象的快多了，我相信在讀寫一事上，你很快就能比一般的小貴族強。”

“真的嗎？謝謝，都是你教的好！”聽到迪比安如此誇獎自己，安娜的心情也是極好。

同為老師，她從惡魔那裏可得不到任何誇獎，他只會強行把知識塞進她大腦，也不管她學不學得了，然後問她記住了沒有，甚至不驗證她回答的真僞。

“不是的，是你天賦好。我還怕我沒教好，影響了你的學習。”迪比安笑着搖搖頭，褐色雙眸溢滿溫和笑意，“我還要謝謝你願意相信我、幫助我。”

安娜笑了笑：“我們這是互相幫助，就不要再謝來謝去了吧。”

迪比安看着安娜月光下美麗的笑顏，點頭笑道：“好。”

雖然安娜還沒有成功冥想感受到自然元素，但她的求知欲讓她很想聽更多的知識，因此迪比安也順着她，給她講各個元素的本征屬性。

按照教廷的說法，光元素代表光明、希望和正義，而暗元素代表黑暗、絕望和邪惡，光明會戰勝黑暗，正義将驅除邪惡，這正是光明女神的最初神谕。

但迪比安說，各個自然元素确實有不同本征屬性，但所有元素都是平等的，并不存在某種元素優于另一種元素的說法。

“光元素所施放的法術，确實有治愈的效果，但這是因為光元素的本征屬性是增速和灼痛，因光元素的增速屬性，像聖愈術這樣的法術，可以加快傷口的愈合。”迪比安說，“而暗元素的本征屬性是毀滅與暗佑，暗元素不只是可以産生破壞的力量，還有保護的力量。”

他有些遺憾自己現在精神力依然紊亂，無法施放法術，不然他很想親自給安娜演示一番。

他知道安娜并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就厭惡暗系法師的人，但他還是想要讓她親眼看看，暗系法師并不是教廷所說的“堕落法師”。

就像她說的那樣，法術只是一種工具，是好是壞，只看使用者的目的。

“本征屬性是什麽意思？”安娜聽得津津有味，又對疑惑處追問。

迪比安耐心地說：“本征屬性是某種自然元素區別于其他元素的固有屬性。八種自然元素都有其特有的本征屬性，而我們所使用的法術效果，就是建立在這些本征屬性之上。你使用特定的法術回路，可以誘發特定的本征屬性。

“除了剛才說的光與暗，水的本征屬性是柔順與致命，雷是破壞與糾纏，火是溫暖與爆裂，風是溫柔與狂暴，土是重負與寬厚，金是尖銳與柔軟。當你成為法師後，設計調整法術回路離不開對本征屬性的熟練應用。”

說到這裏的時候，迪比安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設計法術回路時那廢寝忘食卻總是莫名其妙無法正常運轉的日日夜夜，他補充了一句：“你天賦比我高，應該不會像我當初一樣痛苦。”

雖然還是個什麽自然元素都感覺不到的弱雞，安娜卻聽得非常認真，知識就是力量啊，她把基礎都鞏固好了，等能感受到自然元素開始實踐的那天，必定事半功倍。

因此突然聽到迪比安的感慨，她愣了愣才問：“當法師很痛苦？”

“倒也不是。”迪比安有些為難地想了會兒才說，“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成功施放法術的激動之情。而我自己設計的獨屬于我的法術回路成功運轉的那刻，我甚至想感謝女神，即使她并不存在。只是，這之間每一次調整後法術回路都毫無反應甚至産生反噬的時候，我都想放棄算了。”

安娜聽了會兒，覺出些熟悉的味道來。

設計法術回路，怎麽好像編程啊？她大學裏選修過一門編程語言，那滋味，別說了，程序運行出bug的時候不知道是哪裏錯，這裏修修那裏改改，程序能運行了也不知道是哪裏做對了。

雖然最初那門課她考了還不錯的成績，但那種感覺她還是記到了現在。

希望，她到時候不會來個從入門到放棄吧……

既然提到了設計法術回路這個話題，迪比安就又多說了些他從前跟着老師學習的事。

法師在學習進階過程中會學習一些标準法術回路，那些是普适性的，但不會完美契合每個法師。标準法術回路留下了微調的空間，因此在拿到标準法術回路後，法師們會那基礎上進行微調。

當然了，總有些天賦不是那麽強或者有些懶惰的，會直接使用标準法術回路，實際上效果也相差不大。

至于創造自己的法術回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一般從三星法師開始才會嘗試。

安娜在迪比安面前又嘗試了會兒冥想，依然無所獲後只能先失望地回了家。

而另一邊，伯爵府的歡迎宴會才剛開始。

羅特伽爾到了宴會上，才得知安娜的新目标，是聖殿來的聖子。

他的天賦技能“附身”在使用上會有一些限制，精神力或實力太強的都會影響附身的成功率。他找巴蘭試過，就算巴蘭敞開了讓他“附身”，也不會成功。

而純光親和體，增加了更大的失敗率。光元素的灼痛屬性，會讓他在“附身”狀态下非常不舒服，不過倒不至于受到傷害。他現在實力确實只有在魔界時的一半，但四星法師他還沒放在眼裏。

當他在人界時，能讓他有所忌憚的，只有五星法師。

那個叫維克多·科索斯西拉維的聖子，純光親和，四星牧師，精神力很強，讓羅特伽爾感到了一絲棘手。

要殺死這個聖子并不難，附身卻是另一回事。

之前羅特伽爾附身尤利塞斯時，因為尤利塞斯精神力受損，他才能輕易成功。但眼前這個聖子精神力飽滿充沛，他很難得手。

羅特伽爾冷着臉坐在長桌的一邊，偶爾看一眼那優雅又疏離地與威爾遜伯爵說話的聖子。

要是安娜真的打這個聖子的主意，他又很難附身，那就殺掉這聖子好了。

安娜第二天照常去伯爵府工作。

她今天精神特別好。在迪比安确認躺着也能冥想之後，她回去後躺在床上就繼續冥想了。

——然後她就确信，迪比安說得很對，這個姿勢太容易睡着了。

因為清空一切雜念，又極為舒服地躺着，她睡得特別快，第二天起來精神就特別好。

冥想可真是失眠患者的福音啊。

到了廚房，安娜就聽到侍女們在小聲激動地說着聖子的風采，他們一個個都面色泛紅，眼裏有光。

不知誰說了一句：“可惜聖子必須終生侍奉女神。”

說話的人語氣裏的遺憾太明顯了，惹得安娜不禁看過去一眼。

“那麽美麗聖潔的男人啊……”說話的侍女繼續感慨，“好想……”

說到一半，她急忙住了嘴。其他侍女卻像是明白她的意思，互相間表情有些微妙。

安娜懂她們，像那樣聖潔的男人，誰不想讓他的臉上染上情古欠呢？

想想就覺得刺激。

不過他是侍奉女神的聖子，誰要是真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那就是在亵渎神靈，即使不會沒命，也是社會性死亡。

安娜回想了下昨天看到的聖子，如果她是安安心心坐在家裏柔軟的沙發上捧着手機邊看邊吃切好的水果，那她也想。

但現在嘛，她只愛金幣，只想成為法師。

早上八點半，安娜準時去了惡魔住的小樓。

路上看到有侍女頻頻駐足，踮起腳尖看的那棟小樓，安娜猜那就是聖子住的地方，距離惡魔住的也不遠。

她覺得住得近好啊，那兩人要是能打起來就更好了。

能打起來，就說明聖子可以發現惡魔。

安娜見到惡魔時，他的第一句話是：“你喜歡聖子？”

這麽直接的嗎？

安娜否認：“您誤會了。”

羅特伽爾嗤笑一聲，他就知道她不會說實話。

“聖子必須保持終生純潔，他不會受你誘惑。”

要是安娜很有勝負欲，她這時候肯定會接下惡魔的挑釁，還非要把聖子拉下深淵共沉淪不可。

但她沒有。

她就想看聖子打爆惡魔而已。

“我知道，我也不會有這樣可怕的亵渎神靈的想法。”安娜平淡地擋了回去。

羅特伽爾覺得，她平常也不見多少對神靈的敬畏，說這話他當然不信。

不敢亵渎神靈嗎？呵。

他決定了，不殺聖子，他要把聖子打個半死，再附身。他倒要看看，當聖子主動誘惑她時，她還說不說得出“不敢亵渎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