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收金幣

羅特伽爾現在當然不會說出他的打算, 安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不懷好意, 只覺得脊背一涼。

這惡魔該不會是誤會她喜歡聖子，所以打算附身到聖子身上來騙她的靈魂吧？

這個可能性讓安娜抓狂。

經過尤利塞斯一事後，對于惡魔的換身體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可她不願意接受的是，惡魔竟然能附身到聖子身上？

惡魔還真就不可戰勝？

害她白期待聖子可以打爆惡魔了。

安娜的失望來得快去得也快，聖子搞不過惡魔那就搞不過吧，她自己上！

羅特伽爾見安娜似乎突然變得振奮, 猜不透她到底想到了什麽, 但他并不在意。

再過幾天, 一切就都會結束。

羅特伽爾把桌上的一本線裝書抛給安娜：“自己看。”

安娜忙接住書, 書名中又有她不認識的單詞，她再翻開內頁，大致浏覽了一番，通過她認識的那些單詞, 她發現這似乎是一本跟創世神話相關的書。

她偷偷看了眼惡魔，他靜靜地坐着, 側顏沉靜美好，不看這具身體裏藏着的惡魔本人，還真是盛世美顏。

可惜了。

安娜從頭開始慢慢翻書，因為她如今已經有了一些詞彙量，遇到不認識的單詞，可以從詞根上着手或根據上下文來猜測意思, 這麽一遍看下來，她讀懂了個大概。

這本書說，這世界原先是一片混沌，是創世神從混沌中醒來，将世界一分為二，天歸天，地歸地，然後他又用光捏出了光明女神，令光明女神替他管理這片大地，随後便歸于混沌。

光明女神創造出了八種自然元素，又用這八種自然元素造出了各種生物，她最喜愛的是跟她長得幾乎一樣的人類。這樣的恩寵引起了某種生物的嫉妒，這種生物利用各種手段引誘人類背叛了對女神的信仰，女神震怒，對人類降下天罰。

人類在各種大災難中幡然醒悟，重新對女神獻上虔誠，而女神也仁慈地原諒了人類，并将那種生物趕入魔界作為懲罰。

書并不長，但也不是安娜概括得那麽短，她看完後擡眼去看惡魔，想想不能跟知識過不去，還是走到他身邊說：“尤利塞斯大人，我差不多看完了，但是有些詞我無法理解意思，還請您教教我。”

羅特伽爾拿過書，看了眼書名，眉頭微皺，再翻開書看了裏面沒幾行，就啪的合上書，冷着臉說：“都是胡說八道的東西。”

安娜：“……”敢情您讓我看之前都沒看過這書啊？真就随便拿本書來糊弄我呗！

安娜想起自己之前才說不敢亵渎神靈，這會兒聞言連忙說：“尤利塞斯大人，請不要這樣說！這是對神靈的亵渎，您也是女神的信徒，怎麽能這樣說呢？”

羅特伽爾斜眼看她，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書封，問她：“你看明白裏面寫什麽了？”

“大概看明白了。”安娜把自己概括的簡單說了一遍，還特意說明，“因為我不認得那個詞，因此用‘某種生物’來替代。”

羅特伽爾看着安娜，嘴角微勾，眼神裏充滿了惡意，他嘴唇微張，把那個單詞念了出來。

安娜愣了愣：“什麽？”

這次惡魔再念出來的詞，安娜聽得清清楚楚。

“惡魔。”

安娜知道惡魔用口語該怎麽說，但惡魔這個單詞恰好不符合拼寫規則，單看單詞，無法将它跟“惡魔”的讀音聯系上。

……這個單詞竟然就是“惡魔”！

安娜一瞬間有些懵，這惡魔的反應為什麽這麽奇怪，難道他發現她早已發現他了？

不，不對，冷靜！

他要是發現了，知道她明知他是什麽東西還在跟他演戲，只怕早就惱羞成怒，她現在該涼透了。

安娜強行将視線落在書頁的那個單詞上，不敢多看惡魔一眼窺探他的表情，她像是看了會兒才泰然自若地說：“原來這個詞就是惡魔，我從前光知道惡魔怎麽說，卻不知怎麽寫。”

羅特伽爾見安娜那似乎無知無覺的模樣，心中一陣冷笑。

真正的惡魔就在她面前，她卻渾然不知。

“這書不用再看了，寫的全都是假的。”羅特伽爾說着，手上冒出火苗，瞬間把書給點着了，安娜想攔都攔不了。

看着這本書在火苗中燒成灰，安娜心痛得無法呼吸。

雖然不是她的書，但這可是這時代珍貴的書啊！誰知道這手抄本是從哪個年代流傳下來的呢？這可都是金燦燦的金幣啊。

安娜咬了咬唇，把心痛壓了回去，才故作不解地問道：“尤利塞斯大人，您說這書寫的都是假的，那真的是什麽呢？難道說，惡魔并不存在嗎？”

原身從小到大連只魔獸都沒見過，因此問這問題并不奇怪。

“惡魔當然存在，卻不是那書裏的樣子。”都已經把那本書燒成灰了，羅特伽爾還是覺得不解氣，“那種肮髒低賤的東西，怎麽可能是惡魔？”

安娜就像是個崇拜法師的無知少女一樣，滿臉敬佩，激動又好奇地問：“您親眼見過惡魔嗎？他們是什麽樣子的呢？”

“見過。”羅特伽爾瞥了安娜一眼，她這副模樣讓他覺得很是舒心，随口回道，“惡魔強大威風，不屑使用書裏那種惡心的手段。”

安娜捂着嘴露出驚異的表情，心裏卻在想，這惡魔真是好不要臉，還自誇上了。

而且，他對自己是什麽德性還真是一點數都沒有呢，難道他以為假意求婚來騙她靈魂就不是惡心的手段了嗎？她要真是青澀的花季少女，說不定就上當了。

羅特伽爾現在已沒心思跟安娜玩什麽老師學生的戲碼，書被他一氣之下燒了之後，他也懶得再拿一本敷衍安娜，于是對她說：“今天就到此為止。”

安娜剛才差點被吓到，同樣也不想繼續面對惡魔，聞言忙行禮告退，回到廚房後才露出些許心有餘悸的表情。

她有種感覺，不久之後，她會看到頂着聖子模樣的惡魔在她身邊晃悠。

她明明也沒對聖子表現出什麽興趣啊，惡魔怎麽會盯上聖子呢？

等惡魔真對聖子下手了，那她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城主之子、天才法師以及本該終生侍奉女神的聖子都對她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甚至想娶她……別人只怕不會覺得她魅力無窮，而是會認為她是蠱惑人心的巫女什麽的吧？

她可能會被教廷抓去送上火刑架……

安娜為此而深深煩惱，直到近午給帕裏什送去早餐時，帕裏什當着惡魔的面送了她一束鮮花。

只見帕裏什手捧多種顏色的鮮豔花束，臉上帶着迷人微笑，在安娜還沒放下食盒時就優雅地遞出了令安娜覺得眼熟的花束，眼裏似乎只有她，深情款款地說：“親愛的安娜，這樣嬌豔的花朵才配得上你美麗的容顏，請收下它，這是我對你的贊美。”

安娜看着明顯是從伯爵府花園摘來的花，陷入了沉默，而手上食盒的重量及時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她本想跟以前一樣嚴詞拒絕，但眼角餘光瞥到一邊冷眼旁觀的惡魔，忽然福至心靈。

帕裏什想幹什麽跟她無關，但她可以利用這一點啊。惡魔不知怎麽的誤會她對聖子有想法，所以打算附身聖子的樣子，那她再告訴他，其實她還是對帕裏什有想法。

惡魔再附身回帕裏什身上她完全可以接受。

安娜知道自己在帕裏什和惡魔面前表現出過不同的性格，但是嘛，人都是多面的，她這樣也不奇怪不是麽？

她手上還提着食盒，面前是帕裏什含笑捧花。

看樣子帕裏什是想追求她，但她覺得，這種追求非常好笑。

她手裏還拿着食盒呢，他就不知道接過去？

之前帕裏什早就對她沒興趣了，是惡魔的表現重新激起了他的興趣。

男人的勝負欲啊。

安娜先是越過帕裏什将食盒放在桌上，取出裏頭的食物擺放好，随後才退回來接過花束，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這是送我的嗎？非常漂亮，真是太感謝您了！”

安娜臉上本來是營業式的假笑，可當她接過花，發現每朵花的花蕊上竟然都藏着一枚錢幣的時候，她稍微愣了愣。

二十幾朵花蕊中央各躺着一枚錢幣，金幣銀幣銅幣都有，當然，金幣數量最少，只有一個，銀幣次之，最多的是銅幣。

安娜不敢收下惡魔給她的金幣，可眼前這是帕裏什給的。

“帕裏什少爺，這是……”安娜恰到好處地露出驚訝的表情，眼神裏故意流露出驚喜之色。

驚喜是真的，故意也是真的。

帕裏什本來見安娜越過他放食盒，表情有些微妙，但見她後來的反應，了然地露出微笑，深情地說：“這些錢幣只是美麗花兒的裝飾物罷了，當然是一起送你的。”

他在追求女性一事上非常有經驗，他很清楚，對平民女性來說，貴族的甜言蜜語很管用，但金幣更管用，他一向喜歡雙管齊下。

因此安娜的反應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他瞥了眼羅特伽爾，見對方面露嘲諷，不禁心中暗笑。尤利塞斯是個法師，花錢如流水，又是個貴族，還以為安娜這個平民會像他一樣厭惡用金幣來表達愛意，那可真是太不谙世事了。

羅特伽爾當然注意到了帕裏什在鮮花中放的錢幣，除了一個金幣之外，銅幣銀幣占了多數。

他想起的卻是之前他丢了一袋金幣給安娜，她根本沒收。

她野心大着呢，那袋子金幣都不要，怎麽可能看上這點小錢破壞了她的計劃？

因此，他在帕裏什挑釁地看過來的時候露出了譏笑，只等着安娜拒絕，那帕裏什臉上的神情一定很有趣。

然後，他看到安娜滿臉欣喜地接過了那捧花，聲音歡快：“真是太感謝您了，我非常喜歡這束花和它們的裝飾物！”

羅特伽爾驀地朝安娜看去，感到不可思議。

她連幾十個金幣都不要，竟然收下了這點小錢？

事實上，此刻另兩位當事人都在悄悄地觀察着羅特伽爾的反應。

帕裏什看到那位年輕的天才法師不敢置信的模樣，心中大笑，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您能收下，是它們的榮幸，也是我的榮幸。”

而安娜看到惡魔那不解的模樣，再看帕裏什高興的樣子，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花束。

對，就是要讓惡魔以為，她對終生侍奉女神的聖子沒興趣，還是對實際點的帕裏什有興趣。惡魔接下來要是再附身回帕裏什身上，她是很歡迎的。

至于帕裏什這邊，她收下他的東西，是幫他在他和尤利塞斯的競争中贏得一籌，這些錢幣就是她的報酬，大家互利互惠，誰也不虧。

安娜心情愉快地捧着花束站到一旁，而帕裏什同樣心情愉快地用餐。

只有羅特伽爾，目光陰沉地在兩個臉上帶笑的人身上打轉。

看到安娜捧着花，偶爾會輕輕聞一聞，羅特伽爾忽然想起了遙遠歲月中，巴蘭曾說過的一句話。

巴蘭說，女人都是喜愛浪漫的，你可以送她精致的衣服和昂貴的珠寶，卻不要直接送她金幣。

要論他當時給安娜金幣和帕裏什今天給安娜金幣有什麽不同，那就是帕裏什多送了一束花。

送花就是浪漫？

羅特伽爾從來沒有像這樣認真思索過什麽事能讓一個女人高興。安娜的反應，似乎證明了巴蘭的話是正确的，但他也跟安娜打交道了這麽久，總覺得她不會如此膚淺，她的野心可不會讓她沉迷于這種程度的浪漫。

但是，眼前上演的這一幕，卻實實在在地證明了他對安娜的了解是錯誤的。

她真就為了一束花，笑得那麽開心。

直到帕裏什心情愉快地用完早餐，安娜一手食盒一手花束離開，羅特伽爾還有些困惑。

帕裏什笑眯眯地說：“尤利塞斯，你可別怪我哦，美麗的女孩誰都喜歡，我只是遵從我自己的內心而已。當然，我也不會攔着你追求安娜，安娜是個有着豐富內心的美麗女孩，她有自由選擇接受誰的愛意的權利。”

雖說最初是羅特伽爾自己拉回了帕裏什對安娜的興趣，但現在羅特伽爾對此相當不悅。

他冷冷地瞥了眼帕裏什，起身離開。

帕裏什在他身後笑得一臉燦爛，揮揮手：“尤利塞斯，慢走啊。”

安娜在離開帕裏什住的小樓之後，就立即加快腳步，同時趕緊把花蕊中藏着的錢幣都取出來。

一共一個金幣，五個銀幣，十七個銅幣。

這樣她的存款就有三個金幣了。

只不過，迪比安給她的兩個金幣和帕裏什給的一個金幣暫時都不能讓她家人知道。埃文和蓋伊從沒見過這麽多錢，他們要是知道帕裏什給她金幣，可能會多想。

安娜收好錢幣，花束就沒用了。

她快走出花園才停下腳步，四下張望沒看到任何人，這才蹲下，把花束插到泥裏。

這束花她可不想帶回去讓廚房的人看到了。

在又一次确信周圍沒人後，安娜才起身快步離開。

中午，安娜給羅特伽爾送飯。

帕裏什雖然對安娜有因尤利塞斯而起的興趣，但他不會為此而錯過跟自己父親的用餐，因此午餐還是安娜單獨給羅特伽爾送來。

安娜來之前想着稍微試探一下她之前的表現有沒有打消惡魔對聖子下手的想法，沒想到她剛來，就差點被餐桌上的東西閃瞎了眼。

桌上放滿了各種各樣的珠寶！

安娜提着無處安放的食盒，站在桌旁震驚地看着桌上那麽多仿佛剛從珠寶店搶回來的珠寶們。

羅特伽爾見安娜被震住的模樣，難得一次覺得巴蘭說的那些話有幾分道理。

但與此同時，他也有些莫名的失望，他以為是個有挑戰的事，原來這麽容易就能達成？

他之前是用錯了方法，而只要用對了，他可以得到任何一個女人的心。

羅特伽爾覺得索然無味，冷眼見安娜還僵在桌旁一動不動，出聲道：“喜歡？這些都是你的。”

安娜擡眼看向惡魔，他就那麽冷冷地看着她。

不，尤利塞斯臉上的表情其實只是冷淡，但她透過尤利塞斯，看到藏在他身體裏的惡魔那冷漠乃至冷酷的模樣。

她一個激靈，趕緊閉了閉自己差點被晃花的眼睛，飛快地挪開視線。

還好，她只是被珠寶的光芒震懾了而已，從來沒想過收下惡魔給的東西。惡魔給的金幣她都不要，珠寶這種難以出手的東西，她就更不可能要了。

安娜連忙退後一小步，低頭說：“我不要這些。”

羅特伽爾挑眉：“不喜歡這些？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安娜說：“我什麽樣的都不喜歡。”

“真的不要？”

安娜很堅決：“不要。”

雖然被安娜拒絕了，羅特伽爾的心情卻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因為這比較符合他的想法，安娜确實該如此難以拿下才對，不然他之前花了這麽久在她身上，難道是因為他能力不行？

但随即，羅特伽爾想到了安娜今天收下帕裏什的花時那欣喜若狂的樣子。

“但你收下了帕裏什的花。”羅特伽爾語氣冷下來。

安娜心想，我那是收花嗎？我那是收錢啊！

不過，為了讓惡魔對聖子失去興趣，安娜故意沉默了片刻才說：“花很香。”

花很香？

羅特伽爾看了眼桌上的珠寶，确實，這些珠寶一點都不香。

但他很快意識到，這只是安娜的借口而已。

她天天經過花園，花園裏那麽多花，她喜歡花的香味，不用特地等帕裏什送。

安娜現在又對帕裏什動了心思。

得出這個結論，羅特伽爾的臉色沉了下來。

當他附身帕裏什時，安娜總是拒絕他，見她目标轉向尤利塞斯，他又附身尤利塞斯，但她還是拒絕他。現在他見她對聖子有了興趣，打算附身聖子時，她卻又轉向了帕裏什。

這個女人就不能專一點嗎？

羅特伽爾感覺自己好像一直在被安娜耍着玩，就好像她一直知道他是誰一樣。

但這個想法并沒有停留太久，因為他的附身能力是深淵的饋贈，連教皇都看不出來。安娜這樣一個普通的平民女性，怎麽可能看穿他？

再看那一桌子的珠寶，羅特伽爾只覺得礙眼，他手上剛燃起火焰，就聽安娜驚呼：“不要！”

羅特伽爾側頭看她。

安娜表情幾乎稱得上驚恐，她可是連看探險電影裏主角與寶藏失之交臂都心痛不已的那種人，上午惡魔燒毀書的心痛還在心頭，她怎麽能再眼睜睜地看到這些珠寶被燒掉？

雖然不是她的東西，但她還是會心痛的啊！

羅特伽爾動作頓了頓，問她：“你想要？”

安娜猶豫了下才說：“我不要，但是……”

下一秒，火焰從羅特伽爾指尖蔓延出來，纏繞上那一桌珠寶。火元素不是普通的火焰，桌子沒事，但珠寶在火元素中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逐漸消失……

羅特伽爾看着安娜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心情突然就莫名愉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