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宴書臣(一更)
越往南邊走,山嶺越多,馬車越不好走。
白巧暈車,自顧不暇,蘇錦處便大抵都是玉琢在伺候着。
蘇錦又怕熱,終日的扇子似是都未停過。
好容易到安城,下了一場大雨。大雨過後天氣算是驟然涼了下來,但前方的山嶺路段又被沖斷,只能在安城的驿館中多停留上三兩日。
白巧剛好能得空在驿館中緩上一兩日。
柏炎在安城有早前的舊友,正好約了一處拜訪。
柏遠便同蘇錦一道在城中逛逛。
雨後的安城涼爽舒适,街邊随意的涼茶鋪子都有清甜可口的涼茶和點心,有驿館的小吏做向導,這半日都逛得很順利,晌午的時候還到了安城最有名的安月樓用了午飯。
都是南邊的菜系,清淡可口,又帶了些許甜意。
蘇錦簡單用了些,柏遠卻很是喜歡,黑叉燒好吃得有些停不下來。
唯獨惱人一些的便是多蚊蟲。
蘇錦自小怕蟲子,小的蚊蟲還好寫,偏生南邊濕熱的天氣,昆蟲又多,多虧臨行前柏子澗備好的驅蚊蟲的香包,否則這一路還不知要遭多少罪。
自安月樓出來,柏遠又打包了些黑叉燒。
柏遠的性子就是如此,覺得好吃的總覺吃不夠,覺得好玩的也總覺玩不夠,難得到南邊來,覺得合口味便大快朵頤。
貪吃好惹事,俨然大孩子行徑,心思卻單純,只需約束得當了去。
蘇錦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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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慣來有午睡的習慣,小吏便領了往驿館回。
柏炎折回也應是差不多黃昏前後的事情了。柏遠說,他要拉着三哥一道來安月樓吃黑叉燒。
蘇錦嘆道,你也不嫌膩。
柏遠笑嘻嘻道,三嫂,我長身體呢!
蘇錦笑不可抑。
……
安城驿館離城中不遠,馬車緩緩停下。
驿館門口還有旁的馬車在,應是才來了朝中命官下榻安城驿館。
人已經被驿館中的掌吏先領着入內了,随行的馬車還在安頓中。
蘇錦路過的時候,正好聽一側的驿館小吏在悄聲說着,頭一次見赴任帶這麽多箱書冊的。
另一人應道,那是,這可是去嚴州赴任的知府大人,嚴州是南邊幾個州縣之首,這知府可不是好做的,聽聞這位宴大人博學多才,也在朝中蟄伏了不少時候,得了任命多時,眼下才往嚴州來。
聽聞姓宴,蘇錦瞥目看了看。
娘親便姓宴,她聽到姓宴便不由多聽了去,其實也未必是‘宴’,許是‘晏’,也許是‘彥’……
身側,柏遠還在同她說着今日嘗到點心和涼茶,俨然回味無窮的模樣。蘇錦回過神來,笑了笑,“等柏炎回來,一道再去。”
柏遠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兩人一面說笑着,一面沿着長廊往早前下榻的苑中去。
而長廊一端,一襲青袍窄袖,清朗俊逸的身影尋聲看來,似是看到蘇錦與柏遠兩人,目光不由微微滞了滞。
“宴大人?”驿館掌吏見宴書臣腳下駐足,也順勢看去。
見到是蘇錦和柏遠兩人,驿館掌吏朝他拱手笑道,“宴大人,方才的是平陽侯夫人和平陽侯府的四爺。”
“平陽侯……”宴書臣遲疑,“柏炎?”
掌吏點頭,“正是。”
宴書臣遂問,“平陽侯夫人,可是姓蘇?”
掌吏又詫異了幾分,應道,“回大人,這驿館上下喚的都是一聲夫人,至于夫人姓什麽,下官便不知曉了。”
宴書臣笑了笑,遂也不多問。
掌吏一面領着他繼續往前走,一面道,“平陽侯一行路過安城,正好遇到昨日的大雨,也同大人一樣,也要等着這大道搶修好,方才能過去,所以,都怕是還需在這驿館中多停留兩日,應當路便搶修好了。”
宴書臣垂眸,嘴角勾了勾,多呆兩日嗎?
也好。
……
蘇錦回了房,寬衣歇下。
安城雨後的天氣,是南方夏日裏鮮有的舒适。苑中和風徐徐,內屋的窗戶開了合适的縫,正好緩緩涼意。
蘇錦側身躺在床榻上,也不用玉琢在一側扇扇,很快便入寐。
這一覺,蘇錦只覺睡得極好。
醒來的時候,苑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玉琢怕雨聲驚擾了她,正入了內屋關窗,蘇錦微微睜了睜眼,伸手慵懶擋在額前,少許,緩緩撐了撐懶腰。
“夫人醒了?”玉琢回眸。
蘇錦撐手坐起,眸間淡淡,臉上挂着一抹好看的紅暈,“下雨了?”
玉琢都有些看呆,遂即颔首,“才下了不多會兒,奴婢來屋中關窗戶,怕雨聲吵了夫人。”
“不吵,我喜歡雨聲。”蘇錦伸手,随意取了一側的對襟褙子披上。
淺色抹胸襦裙上系了月白色羅帶,襯得修頸鎖骨處,肌膚如雪,臉上泛着午睡剛醒的紅暈,很是明豔動人。
玉琢心中微嘆。
蘇錦撩起簾栊,踱步到外閣間。
苑中煙垂淡淡,似是有平城那種江南水鄉才特有的柔美。
恍惚間,蘇錦有些出神。
等玉琢出了外閣間,蘇錦問,“白巧呢?”
玉琢笑笑,“歇了兩日好多了,方才還在苑中生龍活虎。”
蘇錦亦笑笑,都用上‘生龍活虎’這四個字,應是好得差不多了。
玉琢上前給她沏了杯茶。
夏日炎熱,蘇錦不喜歡喝熱茶,玉琢道,“驿館的掌吏遣人送來的涼茶,說是清熱去火,夫人可要嘗嘗?”
蘇錦嘗了口,和今日在街上喝到的一個味道。
解暑是解暑,蘇錦卻嫌有些甜了。
玉琢便換了晾涼的白水來。
蘇錦放下杯盞,卻見苑外一襲青衣窄袖,正撐了一把油紙傘往苑中來。
那人隔得遠,油紙傘又正好斜着,遮住了來人的臉。
“夫人,奴婢去看看。”玉琢撐了傘,往苑中去迎。
雨勢不大,苑中有凸起的青石板路,腳下不會積水。
玉琢上前,在苑門口與那人說了一會兒話。
稍許,蘇錦見玉琢撐了傘,轉眸向她這裏看過來,既而,又朝那人福了福身,撐了傘,快步往外閣間折回,瞧這模樣,應是來尋她的……
蘇錦放下杯盞,玉琢剛好折了回來,将傘收了放在一側,輕聲道,“是嚴州知府宴大人,說是來給夫人問聲好。”
嚴州知府,宴大人?
蘇錦想起今日從城中回驿館時,那兩個驿館小吏的一番對話,她對這個新上任的嚴州知府并無特別印象,只是對方姓宴,蘇錦眸間微滞,問了聲,“叫什麽名字?”
玉琢福了福身,應道,“宴書臣。”
宴書臣?
蘇錦忽得眨了眨眼睛,驚訝幾許。
轉眸看向苑中那道身影,正好宴書臣撐了撐手中的油紙傘,傘下,露出一張精致好似镌刻般的五官,風華正茂。
宴書臣亦朝她看來,眼中好似有容華萬千……
蘇錦嘴角勾了勾,“去請宴大人。”
玉琢懵懵應好。
……
入到外閣間,宴書臣收傘,玉琢接過。
“阿錦。”宴書臣聲音低沉渾厚,似是清冷裏帶了厚重,聲聲入耳,很是好聽。
“方才在驿館外我就應當想到的,哪位宴大人去赴任的時候,旁的東西不帶,只帶好幾大箱子書的?怎麽聽都應是早前認識的宴書臣宴大人才是,”蘇錦頓了頓,笑道,“是吧,二表哥?”
宴書臣擡眸笑了笑。
正好玉琢上前奉茶,宴書臣道了聲謝。
“我剛才苑中長廊處聽到你聲音,還以為認錯……”宴書臣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低聲道,“我未聽姨母說起你的事,以為你還在遠洲,方才聽驿館掌吏說,是平陽侯攜了夫人下榻,所以來看看。”
蘇錦笑了笑。
宴書臣與人相處,慣來如沐春風,亦不會讓人為難。
他方才的一句話,其實當問的都含在字裏行間了,但因是含在字裏行間,她不應卻也不會顯得突兀。
蘇錦笑了笑,果真沒有應聲。
宴書臣心中了然,唇畔勾起一抹如水的笑意,“姨母和老夫人近來可好?”
蘇錦颔首,“我早兩月在家中,祖母和娘親都好,娘親還提起姨母來,也不知姨母和姨父最近如何?”
宴書臣應道,“他們都好,我此番去嚴州赴任,爹娘都想一道跟去,但嚴州偏南,怕他們不習慣,便想晚些時候再接他們來。”
“也是,”蘇錦笑笑,“我也待不習慣。”
宴書臣正欲開口,苑中的青石板上有腳步聲傳來。
宴書臣應聲轉眸,只見苑中一襲錦袍撐着傘,身材颀長挺拔,英氣的面容裏透着幾分清逸俊朗,一雙目光,正深邃打量着他。
“夫人,有客人?”柏炎緩緩開口。
玉琢迎上前去,從他手中接過傘。
蘇錦和宴書臣皆起身。
宴書臣不用猜,也知曉他的身份,遂而拱手,“下官宴書臣見過平陽侯。”
似是聽到宴書臣這個名字,柏炎眸間愣了愣,臉色也微微有些異樣。
既而柏炎嘴角勾了勾,半鹹不酸道,“宴大人,久仰大名。”
宴書臣詫異擡眸。
這半鹹不酸的語氣,蘇錦也擡眸看向柏炎,不知他今日是哪根筋犯了。
忽得,蘇錦似是想起許久之前,在山林的時候,她腳崴了,只能由柏炎背着走,但一路上都被柏炎鬧得很有些煩躁了,他還在不依不撓。
——“小阿錦,你就不好奇哥哥長什麽模樣?”
——她惱火,“不好奇。”
——他不由嘆道,“也是,萬一哥哥生得太好看,你看一眼就想以身相許了呢!”
——她只想好好怼他,“诶,這世上最好看的人叫宴書臣,人好看,聲音也好聽……”
蘇錦看了看眼前的柏炎和宴書臣兩人,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