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啓程嚴州(三更)

“外祖母在嚴州?”蘇錦還是頭一回聽柏炎說起盛家的事。

盛家是柏炎過世的娘親,也就是平陽侯府盛夫人的娘家,但似是……聽柏炎的語氣,對盛家和外祖母既尊敬,又有些許疏遠。

入夜已深,苑中已熄了半數的燈火。剩餘的燈火昏黃,只能照人在夜間行路,不會擾人清夢。

內屋中,旁的燈盞也都熄了,只留了床頭一盞夜燈。

蘇錦坐在床榻上,雙膝微屈聽柏炎說着話。

柏炎則躺在她微屈的雙膝和小腹間,雙眸空望着床梁處,聲音略微有些低,“二哥自幼體弱多病,一直在嚴州盛家将養,他是外祖母一手帶大的,外祖母待他一直親厚……”

蘇錦伸手撫了撫他額間,輕聲問,“你呢?”。

柏炎應道,“我一直在平陽侯府,是母親一手帶大的,在外祖母心中,我同母親親厚,外祖母便待我多有芥蒂,我與盛家和外祖母走動都不勤,這三兩年我一直在外征戰,都未去過嚴州……”

蘇錦心若琉璃,遂不再多問。

“外祖母病了?”她換了話題。

柏炎眸間淡淡,仰首望她,“是托辭。”

蘇錦微怔。

柏炎緩緩撐手起身,認真朝她道,“這些年我在外征戰也好,在京中生辰也好,外祖母都少有惦記過,她是怕我不去。”

如今外祖母病倒,又點名說想他,柏炎沒有不去的道理。

他伸手攬她。

她亦将頭靠進他懷中,稍許,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阿錦,我不想你去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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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輕聲問,“為何?”

柏炎眸間微沉,“娘親過世,外祖母和盛家對我多有芥蒂,阿錦,我怕你一道受委屈……”

蘇錦亦輕聲,“有你在,我何時委屈過?”

他輕笑。

蘇錦亦坐直了身子,朝他認真問道,“外祖母點名要我去,我若不去,你要如何交代?”

他嘴角勾了勾,“我的事,無需交代。”

蘇錦卻抿唇,輕聲嘆道,“柏炎,我想去。”

柏炎看她,眸間有惑色。

蘇錦忽得擁住他,溫潤的氣息拂在他修頸間,“我方才看過,雲山郡到嚴州路遠,光是路上來回便需二十餘日,還不算在盛家呆的時間。”

她輕聲嘆了嘆,“我不想與你分開這麽長時間……”

他呼吸微沉。

他早前光想着盛家和外祖母這端,卻從未想過這一出。

蘇錦攬上他後頸,額頭便抵在他下颚處,“阿炎,我一日也不想與你分開……”

他心底驟然顫了顫。

似是盛家也好,外祖母的芥蒂也好,眼下都似是微不足道,原本都未曾在意過他的人,他為何要在意這許多,當下,她與他才最重要。

他抱起她置于腰間,指尖伸入她衣襟,“那便不分開。”

他狠狠吻上她唇瓣,“一日也不分開。”

熄了夜燈,只餘了一室香暖。

這一夜他極少說話,直至天邊微微泛起了魚肚白。

……

晨間,駐軍中便已有人在等候。

柏炎簡單在耳房沐浴更衣,出了苑中,囑咐白巧一聲,讓夫人多睡會兒。

白巧應聲。

柏炎徑直往馥蘭苑去。

這一趟去嚴州,路上要花費不少時日,雲山郡駐軍是平陽侯府的根基,駐軍中有不少事情要趁他在的時候交待。

昨日已讓柏子澗遣人送信至駐軍處,今日晨間,人都來了馥蘭苑中。

馥蘭苑中的書齋有兩層。

一層是平日看書與簡單會客之處。

二層則放滿了雲山郡的駐軍作戰圖和推演用的沙盤。

今日駐軍處來人便都在書齋二層中候着。

每人逐一說了所轄之事,柏炎耐心聽着,而後沿着懸挂的作戰圖,将在場每人所在之處的要事都交待了一翻,駐軍将領當場領命。

遂又做了臨時的調令,确保區廷不在的時候,駐軍之中有法可依。

“非常之時,各司其職。”柏炎最後交待。

“是!”衆人應聲。

柏炎最後将柏子澗留下,“這次嚴州你別跟去了,有青木跟去就是。區廷尚未回來,雲山郡駐軍由你來坐鎮,範允一死,朝中人心惶惶,軍心不能亂。”

軍心一亂,容易出禍端。

柏子澗心中清楚,遂拱手應了聲,“是!”

柏子澗熟谙駐軍之事,他留在雲山郡,柏炎才放心。

柏炎在沙盤前站了稍許,指着其中一處,朝柏子澗道,“務必看緊這條路,許是有人會從這裏借道。”

柏子澗霎時明白他的囑托,遂問,“侯爺,那借是不借?”

柏炎指尖輕敲沙盤一側,微嗤道,“誰過都不借,東宮尚未倒臺,此時不宜落人口舌。有人借道,便推至我這裏,說要與我商議,我不在雲山郡,尋我需要時間。”

柏子澗心中便有了數。

範侯一死,朝中人人自危,私下也多暗潮湧動,侯爺暫時不想卷入其中。

柏炎最後吩咐,“若有急事,讓軍中信鴿尋我。”

柏子澗應聲。

臨末,柏炎又補了一句,“替我留意江洲顧家,風吹草動都要。”

柏子澗再度應好。

……

秋水苑中,柏遠難以置信,“三哥他……又同意我一道去嚴州了?”

昨日分明還斬釘截鐵說不。

他還惱火了一整晚。

結果今日晨間剛過,柏子澗便來了苑中尋他,說三哥答應帶他去嚴州了,讓他稍作收拾,明日晨間便出發離開雲山郡。

柏遠樂得手足無措,“妙極,我還未去過嚴州呢!”

權當游山玩水的心境。

柏子澗想起方才侯爺所說。

四爺雖能闖禍,但卻極少吃過虧。此番盛家的太老夫人要見夫人,侯爺怕是不能時時照看,侯爺怕盛家的人為難夫人,有四爺在,還能同夫人一處相互照應着。

加之,若真要放四爺一人在雲山郡月餘,還不如帶在身邊妥當些。

侯爺這才改了主意。

柏遠原本也是從江洲被人攆到雲山郡來的,幾乎也沒有要收拾的東西。

明日晨間才出發,柏遠其實輕松。

倒是玉琢和白巧處,晌午過後便開始收拾侯爺和夫人随身的東西。

此番來回嚴州怕是要月餘,路上的東西自然少不了。

再加上此番是夫人頭一遭去盛家,自然不能兩手空空,玉琢和白巧又同柏炎和蘇錦一道,去庫中尋些給盛家家中親戚備的見面禮。

蘇錦對盛家家中之人不熟,也大抵都是柏炎拿的主意。

蘇錦沒有特意開口問起,但也知曉盛家家中應是算不得人丁興旺……

總歸,忙碌了大半日,總算趕在黃昏前後将東西收拾妥當。

此番要去嚴州時日不短,路上和去到盛家都要有人伺候。柏炎吩咐玉琢和白巧都跟着,他與蘇錦都不在,府邸苑中也暫時不需留人。

入夜前,柏子澗又送了他要的名冊和折子來。

柏炎囑咐了一聲蘇錦先睡,一人在內屋小榻上看名冊和折子看到夜深。

……

翌日晨間,柏遠要去嚴州的激動心情按捺不住,一大早便來了主苑等候。

蘇錦剛梳洗完,撩起簾栊,便在柏遠在苑中踱步。

見了蘇錦出來,眸間一亮,“三嫂!”

蘇錦做了一個“噓”聲姿勢,昨夜柏炎在內屋小榻上看了大半宿柏子澗送來的冊子,她給他披外袍的時候都已夜深。

她不知道柏炎是何時入睡的,但應當不早。

“用過早飯了嗎?”蘇錦問。

柏遠忙不疊搖頭。

蘇錦便朝身側的玉琢道,“在暖亭裏布菜吧,我同柏遠一道。”

玉琢福身應好。

蘇錦牽了牽柏遠衣袖在一側,輕聲道,“你三哥昨夜看東西看到夜深,怕是要稍晚些,我們一邊用飯一邊等他。”

柏遠聽話點頭。

苑中的小丫鬟端了早飯上來,早飯簡單,柏遠一面喝粥,一面同蘇錦說起自己知曉的盛家的事,大致便是,聽人說盛家家中子嗣不算興旺,所以當初柏瑜雅和柏譽都是被盛家的太老夫人接回盛家教養的,似是到了三哥這一輩中,盛家是沒有兒子的,所以盛家的太老夫人是将二哥當做親孫子,而不是外孫教養的。

蘇錦愣住,原本一手捏着勺子,無名指和小拇指微翹。

眼下,又放回了碗中。

若是還有這樣一層講究在,那盛家的太老夫人應當又與她早前想的不同。

她忽覺柏炎在盛家怕是極難做的。

轉眸間,卻見柏炎也出了外閣間。

“三哥!”柏遠揮手。

蘇錦斂了眸間情緒,不讓柏炎看見。

……

等出府的時候,馬車已在府邸外等候。

此行一共三輛馬車,一輛裝途中的衣裳物品,給盛家親眷帶的禮物,空餘處也供玉琢與白巧歇息時用。一輛馬車則是單獨給柏遠的。最後一輛,才是柏炎與蘇錦的馬車。

柏遠難得同柏炎一道出遠門,正興奮着,堅決不回自己的馬車中呆着,非要同柏炎和蘇錦擠在一處。

本是八月盛夏,天氣炎熱,便是馬車跑起來,車窗上的簾栊撩起,風亦不大。

馬車裏有些悶熱,但有柏遠在,蘇錦只得正襟危坐,便是車窗上的簾栊一直開着,額間都是涔涔汗水。

尤其是晌午過後,日頭正盛。

柏炎喚了聲停車。

馬車緩緩停下,等馬車停穩,柏炎便徑直拎了柏遠去了另一輛馬車上,又喚了白巧來馬車中伺候。

蘇錦先是微怔,而後低眉笑笑。

馬車重新行駛,蘇錦微微松了身上的對襟褙子,白巧在一側給她搖着扇子,蘇錦才覺早前的燥熱似是去了一半。

嚴州還在雲山郡更南邊,等到的時候,應當都是中秋前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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