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玲珑過了(一更)

将近子時,苑中仍是鳴蟬聲不已。

嘈雜而喧嚣的鳴蟬聲中,小榻上兩道身影交織起伏着,香汗淋漓。

此處是盛家僻靜苑落,平日少有人來。

眼下是午夜,周遭暗得近乎連一盞微燈都沒有,只有半亮的月光,似是半掩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女子的喘息聲,男子的出氣聲,都壓得出奇得低。

臨到最頂峰處,女子才忍不住沉聲喚了聲,“譽郎……”

柏譽最後一刻的松懈又立即警覺,既而眸間沉了沉。

女子既而反應過來,她不當喚他的名字。

柏譽自她身上起身,低聲道,“今晚記得服避子湯。”

他起身坐起。

身後的女子也起身坐起,下颚靠近,搭在他的肩頭,輕聲探究,“你少有把持不住,今日怎麽了?”

黑暗中,柏譽目光滞了滞,沒有看她,只低聲道,“心煩。”

周氏喉間咽了咽,将下颚搭在他肩上,呼吸貼近他後頸,“可是柏炎的事?”

柏譽沒有應聲。

只是他不應聲,周氏也知曉,“我聽劉媽媽說,今日柏炎同蘇錦去見祖母,似是三人相處和睦,連帶着祖母和柏炎都坐在一處心平氣和說了好些話,瞧劉媽媽那意思,若不是後來起了争執,今日倒似是有冰雪消融的跡象,虧得你去了……”

周氏嘆了嘆,伸手自身後環緊了他,側臉貼上他背脊,能聽他的心跳聲。

柏譽眉頭微微攏了攏,似是有些介意這親密的動作,遂借着扯衣裳的動作,自然得稍稍隔開了些距離。而後起身,踱步到窗下,沒有在留戀床榻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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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也和衣起身,月光下,她赤足踱步到他身側,輕聲道,“今日所見所聞,柏炎身邊這個蘇錦怕是會礙事,我聽着她在祖母處說話有分寸,也能讨祖母歡喜,柏炎性子偏急,她性子卻偏緩,瞧樣子,柏炎似是又會聽她勸的,今日恰好是你去了,否則也不知他二人這般溫水煮青蛙可是會将祖母的心思拿下……”

柏譽原本才平靜下來的心思,遂又被勾起。

在柏炎苑中,她半濕着黑發,穿着一身合體的抹胸裙,身上披了一側薄紗巾,肌膚似雪,臉色卻紅潤着,眸間還有潋滟未褪去,一看便是才歡。好才過,沐浴都還未消去臉上的緋紅。

越好的東西,越是柏炎的帳中物……

柏譽眸間兀得湧上幾分燥熱。

周氏又道,“好容易經營到今日,祖母對柏炎諸多介懷,難不成要放任了去?我是擔心你這些年心思白費了。”

柏譽冷冷道,“急什麽?這麽多時日都忍過了,越是眼下越要沉得住氣。只要柏遠還在,這平陽侯的位置便是從柏炎身上讓了出來也落不到我頭上。要拿回我應得的東西,只有讓柏炎同許氏生沖突。早前在越州不也試探過了,矛頭直指許氏,柏炎半分反應都沒有,他的心思也并非這麽容易能猜透,切勿露出馬腳……”

周氏輕聲道,“放心吧,越州的事,我兄長遣的人手腳幹淨,查不出來的。”

柏譽沒有應聲。

眼下,與他而言,更要緊的事是将盛家牢牢握在手中。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盛家是塊待宰的肥肉,否則他也不會花心思在周氏身上。

周氏背後又還有周家可用。

周氏遂也道起,“可要拿柏遠做做文章?若柏遠在嚴州有個閃失,柏炎應當不好同許氏交待。許氏若是鬧,祖母這裏柏炎也不好交待,柏炎夾在祖母和許氏中間,總要得罪一個。柏遠是許氏的親兒子,許氏興許不會為了旁的事情與柏炎翻臉,那她親生兒子的事呢?”

柏譽斂了目光,沉聲道,“若在嚴州生事,只能讓柏炎查你,你當柏炎是傻的?”

周氏遂噤聲。

柏譽涼聲道,“有一件事你說得倒是不錯,不能讓祖母太喜歡了蘇錦去。明日,你便去祖母苑中,透些話給祖母,陸建涵的事,瑜雅之所以作罷是因為蘇錦的緣故,祖母必定會心生芥蒂,話說隐晦些……”

周氏怔了怔,既而笑笑,“我知曉了,夜深了,我回了。”

她轉身,女子曼妙的背影在月光下彰顯得淋漓盡致。

柏譽莫名想到今日在祖母苑中的暖閣裏,蘇錦俯身拾荷包的一幕。

他喉間滾了滾,伸手扯住周氏的衣袖,目光裏沾染了旁的意味。

他讓她背對着他,狠狠發洩心中念頭,想象着今日苑中那道身影,便是煮茶的時候,那雙纖手瑩白,認真專注,側頰都撩人心扉……

柏炎拿走的所有屬于他的東西,他有終有一日要通通從他手中拿回。

而柏炎最喜歡的東西,他也要拿走。

就像今日柏炎奪走他所有一般。

“譽郎……”周氏忽得開口。

“別出聲!”他煩躁。

忽得,苑中有東西踩翻的聲音,床榻上的兩人都是一怔,當下臉色一白,都吓得不能再動彈。

“你呆着。”柏譽抽身出了屋中。

苑中并未亮燈,借着月光,卻見苑中并沒有人。

這是座廢棄的小苑,不應當有人來。

苑中窸窸窣窣聲音傳來,柏譽見是苑中一只貓從一處跳到了另一處。

心中懸起似是踏實放下,只是也沒了早前的興致。

“有人嗎?”回到屋中,周氏緊張問。

柏譽輕聲道,“是苑中一只貓。”

周氏的一顆心也才放了回去。

柏譽伸手取了一側的衣裳,“回吧,小心別讓人看見。”

周氏點頭。

……

翌日清晨,柏遠便來了苑中。

他昨日在遠離憋了大半日,人都要憋悶住了,只是早前見到盛家太老夫人對三哥的态度,他又不敢多闖禍。

好容易到了晨間,便來了柏炎苑中。

今日晨間便有軍情自雲山郡送來。

還一連來了好幾只信鴿,蘇錦有見綁着紫色帶子的信鴿,知曉怕是有事。

柏炎在案幾處專注,也喚了随行的侍從來跟前交待事情。

柏遠便同蘇錦在苑中小坐。

“三嫂,昨日沒事吧。”他是心中惦記着,但在柏炎處,又不好問。

蘇錦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昨日在太老夫人苑中不歡而散,柏炎直接牽了她離開,後來柏譽也來了苑中勸,柏炎雖是消氣了,但同太老夫人這處要如何相處還真道不知。

只是柏炎同太老夫人争執是争執,但她是府中的女眷,今日晨間也應當去太老夫人苑中請安。

畢竟是柏炎的外祖母,她若不去,才是将柏炎推至尴尬境地。

好在昨日她留心問了劉媽媽太老夫人的起居,眼下去還太早,太老夫人未醒。

還需小半個時辰。

蘇錦端起涼茶,輕抿了口。

嶺南的天氣,似是從晨間便開始熱起來了。

這還是苑中,樹蔭下,又通風。

若是換到屋內,她許是會熱得受不住。

蘇錦正同柏遠說了幾句話,太老夫人苑中伺候的丫鬟來了苑中,“夫人,太老夫人喚夫人去一趟。”

蘇錦本是輕搖着畫扇,手中滞了滞。

外祖母醒了?

她是些許意外。

劉媽媽早前說太老夫人起居一直都有固定時辰,但眼下,又不好多問起。本是應當她先去長輩房中請安的,眼下卻成了長輩遣人來喚她,蘇錦少有如此失儀過。

眼下,看了看外閣間中,見柏炎正同侍從說着話,無暇顧及。

這才同柏遠說了聲,便随着丫鬟一道去了太老夫人苑中。

剛至外閣間處,劉媽媽正好掀了簾栊出來,“夫人來了?”

蘇錦問道,“外祖母在屋中?”

劉媽媽看了看她,遲疑道,“太老夫人剛才還在問夫人來了沒有,眼下似是又剛阖眸上,夫人先進去等?”

蘇錦颔首,“大夫人來過了?”

劉媽媽點頭,“今日大夫人(周氏)來得早,給太老夫人請過安了。”

蘇錦心中嘆了嘆,本就來遲了,再遲些便更不好。

遂掀起簾栊,踱步入了屋中,太老夫人果真已經歇下了,一側正有丫鬟在床邊扇着扇子。

老人家多嫌晨間的風硬,所以窗戶都是關上的,屋中悶熱,所以一直丫鬟在窗邊扇風。

似是聽到腳步聲,太老夫人沒起身,只問了句,“蘇錦嗎?”

蘇錦屈身行禮,“蘇錦給外祖母請安。”

“過來說話吧。”太老夫人仍是未起身,卻喚她上前。

蘇錦上前,丫鬟讓出位置,蘇錦便從丫鬟手中接過扇子,輕輕給太老夫人扇了扇。

太老夫人吩咐一聲,“翠玉,你出去吧。”

丫鬟應聲。

自始至終,太老夫人都未起身或回頭看蘇錦。

蘇錦心底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可又說不上來何處。

太老夫人本是喚她上前說話,眼下,似是又睡過去了。

“外祖母?”蘇錦輕喚了一聲。

但太老夫人沒有動靜,似是呼吸聲重了些,蘇錦不知她可是又睡過去了。只是翠玉已經出了屋,她只得在近處給太老夫人扇扇。

屋中并不透氣,蘇錦只覺有些悶熱。

可剛分神,手中停了停,太老夫人輕咳了兩聲,似是也熱到。

蘇錦只得繼續扇扇子。

稍許時間過去,自己也熱的額頭挂了涔涔汗水,也有汗水順着額頭流到臉頰處。

她的衣裳正式,還不似早前丫鬟那一聲輕薄。

再隔一段,已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但大凡她停下,或是朝自己扇扇,太老夫人處便會輕吟或輕哼一聲,蘇錦也拿捏不準,太老夫人可是有意的。

昨日柏炎是與外祖母起了沖突,但外祖母應當不至于會拿她出氣。

但眼下,似是應當故意的。

她也無從喚旁人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蘇錦已在窗邊站了小半個時辰,手亦酸了,太老夫人還是沒有出聲。

蘇錦額頭已被汗水浸濕,臉色有些紅,也有些口幹舌燥。

卻不知外祖母處,還有意要如此多久。

只是外祖母不出聲,屋外也不會有人進來,而眼下,外祖母似是真睡上回籠覺了。

已站了近一個時辰,蘇錦只覺有些炫目。

屋外腳步聲傳來,有人掀起簾栊入內,蘇錦轉眸,見是柏譽。

柏譽看了看她,鬓間都被汗水浸濕。

柏譽上前,溫聲笑笑,“我來吧。”

蘇錦遲疑,還是應道,“不勞煩二哥了,難得有時間伺候外祖母。”

柏譽看了看她,還是上前,伸手從她手中拿了扇子,一面溫和道,“放心吧,我在,外祖母不會說旁的,你先回苑中歇着,外祖母醒了,我再讓人喚你。”

蘇錦眸間滞了滞。

他方才似是不經意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再取了她手中的扇子。

蘇錦不知他有意無意,但柏譽面色如常,亦親厚笑了笑,“去吧,小聲些。”

蘇錦笑了笑,又朝他福了福身,遂轉身出了屋中。

柏譽目光微斂。

簾栊撩起,人出了屋中。

太老夫人才不滿,“明知我讓她在這裏呆着,你幫她做什麽!”

柏譽笑了笑,伸手扶她坐起,“弟妹熱得滿頭是汗,站着都有些發暈。”

太老夫人嘆道,“就你是心善的。”

柏譽寬慰,“我是不想祖母同三弟起沖突,若人真倒在祖母這裏,三弟怕是會同祖母急。”

太老夫人惱道,“蘇錦做的這些好事,還不讓我一個做長輩的說一說?他有什麽好同我急的!”

柏譽看她。

太老夫人又嘆道,“昨日還真看走了眼,以為蘇錦是個心思玲珑的,是玲珑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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