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4

轉眼間，又到了複蘇的春天。

興許是去年冬天格外寒冷的緣故，顯得這個春天分外的溫暖。

綠葉舒展開來，星星點點的花骨朵點綴其間，大自然将萬物的色澤調整得恰如其分，俨然如一幅精彩的油畫。

冰凍了一整個冬季的湖泊開始解凍，偶爾有細長的柳枝輕柔地拂過，湖面含羞帶怯般蕩漾起細細的波紋。

行人們都脫下了沉重的冬裝，眉目舒緩開，早晨到公園游玩的人也多了起來。

沉寂了一個冬季之後，整個世界又重新開始熱鬧了，人們迎來了嶄新的一年。

祁臨與陸修睦，也這樣相安無事地相伴着走過了一整個寒冷的冬天。

他們會經常抽空，去各種地方游玩。他們去看了馬戲團，去海洋館摸過白鯨，有時候只是去一個不知名的地方看一次星空。

那裏的夜晚十分寒冷，他們就裹着同一條毛毯依偎在一起，擡頭仰望着璀璨的夜空。

有時候碰見不好的天氣，他們就會在屋檐底下躲雨，擡起頭來看春雨淅淅瀝瀝地墜落，完成與地上的水漬的會合。

經常是祁臨駕着車，而陸修睦坐在副駕駛，提起精神，陪祁臨聊一路的天。

他們在很多地方都留下了足跡。

即使是細小的陪伴都令人覺得十分溫暖。

這日，陸修睦正忙着重新裝點wonderland。

新春就要有新春的氛圍。

沒有什麽東西是可以一成不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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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招牌重新粉刷了一遍，完工之後，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從梯子上爬了下來，用幹淨的毛巾擦了擦汗。

一位服務生走到他身邊，面色有些為難：“小老板……有件事……”

陸修睦感到有些奇怪：“怎麽了？”

那位服務生又朝他挪近了一點，背對着，比了個手勢：“就是那位，坐靠窗位置的那位女性客人，說要見你，要你陪她聊聊天。我推脫過了，說你現在沒空，可她還是固執地要你去見她。”

陸修睦看了過去。确實有一位年紀稍大一些的客人，也正望向這邊。

這種事情時常會發生，經常有女性客人以各種緣由來向他搭讪。但這個年齡層的客人倒是少見。

陸修睦将手上的毛巾遞給服務生，說道：“沒事，反正我都忙完了，去打個招呼也無妨。”

說着，走到了那張桌子前。

陸修睦打量起那位客人來。是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面态有些豐腴，卻不顯老。穿着花哨的衣服，坐得極為端正，氣質也非常出衆。

陸修睦先是畢恭畢敬地打了個招呼：“您好。”

女人對着他笑了一下，示意他坐下：“您好，陸老板。”

陸修睦客氣地詢問道：“不知道您特意找我，所為何事？”

女人客套地笑了笑：“只是随便聊聊。”

陸修睦卻更為困惑了。

女人極具儀态地品嘗着面前的蛋糕，問道：“聽說店裏的蛋糕，都是陸老板親手做的？”

“是，我對烹饪有點興趣。”

女人毫不吝啬地贊賞道：“很好吃。可惜我今天是吃過飯了才來的，不然一定要嘗嘗其他的才行。”

突然，女人像想起什麽似的，補充道：“哦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的丈夫姓祁，你叫我祁太太就好。”

一瞬間，陸修睦什麽都通透了。

祁太太吃完蛋糕，将叉子放在一邊，用一方絲帕仔細地抿了抿嘴唇：“你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會來吧？”

陸修睦遲疑着點了點頭：“您是祁臨的母親？”

“是的。”祁太太爽快地承認了。

“以前一直聽聞您在鄉下居住，不知道您會突然過來，祁臨知道嗎？”

祁太太果然是個極具威嚴的女性，只見她輕輕笑了一下：“我是他的母親，用得着什麽事情都向他報備嗎？”

陸修睦垂下頭。

看來祁臨是不知道這件事情了。

祁太太估計是專程來找他的，那麽，這就代表，他和祁臨之間的那點事情，祁太太應該是有所了解了。

想通了這層之後，陸修睦依舊沒有慌張，只是靜靜等待着下文。

祁太太倒是有點驚訝：“你應該猜到我的用意了，居然還這麽不卑不亢？”

陸修睦沉着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難道您是想像電視劇裏那樣，給我個一百萬，讓我離開您的兒子？”

祁太太微微笑着：“那倒不會。其一，那不是我的作風。其二，我可拿不出那麽多的錢。”

陸修睦被祁太太如此耿直的談話方式給逗笑了。

“但我确實，想你離開我的兒子。”

陸修睦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現在社會，同性戀不少見了，我其實也不反對，也不會去鄙視人家。但是放在我兒子身上，不行。”祁太太擲地有聲道。

陸修睦默默喝了口水。

祁太太接着道：“這倒不是因為我有什麽偏見，而是因為我的兒子不适合。我太了解我的孩子了，你們的這段戀情，維持不了多久的。小陸，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我會說出這番話也是為了你好。跟我兒子在一起，最先受到傷害的人必定是你。”

從始至終，陸修睦沒有回答一句話。

祁太太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我找人調查過了，那個經常來這家咖啡店的女孩，其實是你的私人心理醫生吧？你的缺陷我也大致有所了解了……”

陸修睦一直面不該色地傾聽着，直到祁太太緊接着說出下一句話：“還有你在祁臨身上的真正目的……我也大概猜到了。”

陸修睦驚愕地睜大眼睛，冷汗幾乎浸透了全身。

祁太太站起身，從錢包中取出一張鈔票放在了桌角。

“當然，我是不會告訴祁臨的，因為我對你很有好感。其次，我也不會強制讓你們分開。我只是給你一個善意的提醒，你有你自己的見解。而我，尊重你的選擇。”

祁太太邁開了步子，經過陸修睦的時候留下了最後一句話：“蛋糕很好吃，是真話。謝謝款待，希望下次還有機會來品嘗。”

陸修睦立馬站起來目送她離開：“歡迎再次光臨。”

祁太太背對着他，揮了揮手，走出了店門。

陸修睦站在原地，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真是好久都沒有體會到這樣的壓迫感了呢。

真新奇啊。

通常，工作日的晚上，陸修睦都會去祁臨家做飯。

祁臨一開始只會在一邊傻傻地觀看，後來也漸漸會幫忙了，雖然大多數是倒忙。

把糖當成鹽放下去，或是加過多的水，好好的一盤菜只能硬生生地做成湯。

……這種事情數不勝數。

但是回憶起來，那個時刻卻是非常歡樂的。

陸修睦今天在店裏待到了很晚，一直看着店員們将店面裝修成了酒吧的樣子。

截然不同的樣子。

夜幕即将降臨，第一撥客人湧了進來。

音響被打開，木質地板傳達着強烈的震動感。這裏已經不複白日時的安靜了。

本來今晚，是和祁臨約好要到他家一起吃晚飯的。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計劃應該是泡湯了。

陸修睦掏出手機，想發條短信跟祁臨确認一下。

剛打下第一個字，祁臨就撥了電話過來。

陸修睦不敢耽擱，迅速地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祁臨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喂，小睦，不好意思，今天定好的約會可能要臨時取消了。”

“……好的。”

祁臨的聲音隐隐透着股興奮：“其實是我媽大老遠的過來看我了。啊，對了，你應該還沒見過她吧？改天有機會把你介紹給她，她應該會很喜歡你的。”

陸修睦木讷地應答着：“嗯……好……”

挂斷的提示音響起之後，良久，他才放下了手機。

他穿上了外套，跟所有人打過招呼之後，離開了wonderland。

外面的一切都被鍍上了一層暗黃色，連天空也不那麽亮了。

陸修睦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行走着。

一對對的行人從他身邊擦過，顯得有些着急的步伐大概是因為急着趕回家吃飯吧。

周遭的一切逐漸變得冷清下來。

春寒尚料峭着，走了許久，陸修睦才發現自己穿得有些少了。

冷風吹過，他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的肚子有點餓了，但是計劃突然被打亂，他此時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才好。

街燈一盞盞地亮起，世界重新被照亮。

街燈的照亮範圍有限，他在光亮和黑暗地帶交替行走，連略帶疲憊的面容也跟着忽明忽暗了起來。

許久之後，他才停住腳步。

他看了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覺得自己在外飄蕩的時間夠久了，正打算折返回去，四處看看，卻發現自己只顧埋頭走着，不知道到了個什麽地方。

他茫然地待在原地，聽着車道中車輛呼嘯而過而帶來的風聲，腦中嗡嗡直亂。

“小睦。”陸修睦聽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只覺得心髒驟然停止了，身邊的喧嚣也似忽然間退卻了。

在滿街如晝的燈光之下，陸修睦緩緩回頭。

祁臨整個人照耀在橘色溫暖的燈光下，凝視着他，唇角也随即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滿街的燈卻照不亮陸修睦低垂的面容，只投下淡淡的陰影，蒙在他的側臉之上。

嗫嚅許久，陸修睦才啞聲道：“你怎麽找到我的？”

祁臨将聲音略微壓低了一點，似不經意地以淡淡口氣說道：“在來的路上偶遇了你，就一路跟來了。”

陸修睦露出淺淡的笑容：“那你母親怎麽辦？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多陪陪她？”

祁臨渾不在意地道：“反正她老人家睡得早，看看電視就該困了。”

陸修睦覺得一股甜蜜襲遍了全身，傳達到了四肢百骸。

“你還沒吃飯吧？”祁臨關心道。

“嗯。”陸修睦看了看街上寂寥的行人，“可現在這個點，應該沒什麽店開着了吧？”

祁臨走過來，親切地攬住了他的肩膀：“我認識一家小吃店，二十四小時營業，味道非常不錯，帶你去嘗嘗。”

陸修睦被祁臨帶領着往前走了好幾步：“有我做的好吃嗎？”

“那可不能放在一起作對比。”

“為什麽？”

“你煮的東西，吃起來滿心都是甜蜜的，那是幸福的味道哇。”

陸修睦捂嘴偷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糖加多了呢。”

他們就這樣相伴着走過了漫長的街道，一路有說有笑。即使再冷清再寂寞，也有對方的笑容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