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

祁臨發現,最近陸修睦開始變得忙碌了起來。

第一個原因是因為客流量的加大,第二個原因似乎是因為wonderland新購進了一批新品種的咖啡豆,所有店員都得加班加點地處理。當然,陸修睦也不例外。

這也導致了近期祁臨提出的約會,陸修睦經常會遲到。

陸修睦平時是個很守時的人,但近段時間遲到的次數越來越多,而且一般都會遲到半個小時。

祁臨雖然總是耐心地等待,但心中還是滋生了不悅的情緒。

可陸修睦每次那麽真誠地跟他道歉,他心裏有怒氣也不好表達出來。

晚上七點,陸修睦還在wonderland堅持工作。

他在小廚房內研磨着咖啡豆,耐心地做出一杯濃郁的咖啡。

他突然想起,祁臨今天晚上九點鐘,約了他一起打游戲。

陸修睦不經意地彎起了嘴角。

今天他們還會跟昨天一樣……做那種事嗎?

雖然身體确實是吃不消那種大幅度的運動……

三秒過後,陸修睦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才居然在傻笑。

他連忙整理好心緒,用手掌拍了拍不知不覺間已經通紅的臉頰。

就在這時,一位女性店員走進小廚房來幫忙。

陸修睦尴尬地撇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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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是想找個話題來活躍一下氣氛,不經意間地提起:“小老板,我們店這幾天,門口總是徘徊着一個衣着很奇怪的人呢。而且經常直勾勾地看着店內,卻又不進來,怪可怕的。”

陸修睦感興趣道:“是乞丐嗎?”

女店員不确信道:“不清楚,但确實是衣衫褴褛的樣子。但是他的眼神特別怪異,會惡狠狠地盯着別人呢。那駭人的目光,讓人直打寒顫。”

說着,還形象地做出了一副打寒顫的樣子。

陸修睦笑笑:“放心吧,應該沒什麽大事。如果是乞丐的話,可以把當天賣剩下來的蛋糕打包起來送給他。”

女店員點點頭,記了下來。

“小老板,”一位服務生打扮的店員拿着一個電話走了進來,“有人打了店裏的電話,但卻是說要找你的。”

陸修睦停下了手中的活,困惑地接過,對着聽筒問道:“你好,我是陸修睦,請問有什麽事麽?”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分鐘,沒有人回話,只是一片靜谧。

陸修睦的耐心有限:“你好,聽見請回答我,不然我就當成騷擾電話了。”

正當陸修睦準備挂斷之際,電話那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小睦。”

陸修睦只覺得着聲音很熟悉,但是聽不太清,分辨不出究竟是誰。

陸修睦只好再次重複:“你好,請問你是?”

電話那頭傳來滄桑的中年男音:“小睦,是爸爸。”

陸修睦的手一抖,只覺得心髒的跳動漏了一拍。

他頓時警覺起來:“你有什麽事嗎?”

他突然聯想起女店員的話來,确認道:“這幾天偷偷摸摸出現在我的咖啡店門口的,就是你吧?”

電話那邊傳來了意味不明的一聲笑:“你過的倒是很完滿,有喬氏大公子在供養。而我呢,當年被沒收了所有的資産,現在好不容易出了獄,卻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還是得餓肚子。”

陸修睦走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冷冷道:“你特意找上我,就是為了跟我訴苦?你有什麽要求就直說,我們彼此都坦蕩一些吧。”

陸父反而一愣:“你願意幫我?”

“畢竟你養育了我那麽多年,這點恩情我還是記得。幫你找個住處或是找份工作這種力所能及的小事我還是會盡力幫助你。”

陸父停頓了一下:“那……多謝你……”

陸修睦見他半天沒有要接着說下去的意思,問:“還有別的什麽事嗎?沒有的話我就挂斷了。”

陸父嗫嚅着道:“小睦,爸爸還能再見你一面嗎?”

陸修睦垂下眸子,幾年前慘烈的回憶再次卷土重來,絞得他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還是……不要了,我們父子倆還是保持點距離吧。”他理智地拒絕,卻痛苦得連呼吸都艱難。

天底下有幾對父子,會像他們這樣彼此防備,彼此隔閡呢?

當真是可笑。

而電話那頭幾乎是哀求道:“小睦,讓我見見你吧。我們相隔了将近十年啊。這幾年,我想通了很多事,也一直在忏悔。我對不起你,小睦。我只想見你一面,親口訴說我心中的歉疚,也讓我飽受煎熬的內心能好受一些。”

陸父的說辭懇切生動。

陸修睦搖擺不定:“可……”

他看了看手表上顯示的時間,略有些為難。

陸父趕緊保證道:“半個小時……只要半個小時就好!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的!”

陸修睦在心中計算着,只需要半個小時的話,應該能準時到達祁臨的家。

不能再遲到了,感覺祁臨已經有點生氣了。

他在心裏告誡自己道。

陸修睦終究是心軟了,他詢問道:“你在哪裏?我過去找你就是。”

陸父雀躍着将自己所在的位置告訴了陸修睦。

挂斷了電話,陸修睦對着那位正在忙活的女性店員道:“阿朱,能麻煩你幫我打包一份意大利面嗎?”

這麽晚了,陸父應該還沒有吃飯吧。

就當是……他這個做兒子的,送去的最後一份關懷吧。

阿朱忙不疊的點頭,動作飛快地就打包了一份。

陸修睦接過,披上挂在一邊的外套,說道:“我還有點事情,今天就先走了,這裏就拜托你們了。”

阿朱露出甜美的笑容:“放心吧,小老板,你就去大膽地辦自己的事情吧。Wonderland有我們在呢!我們替你守護着它!”

陸修睦被她誇張的語調給逗笑了。

阿朱一臉認真地感慨道:“不得不說,小老板你笑起來真的是好好看呢。”

“好啦,不跟你嘴貧了,我走了。”

陸修睦走了好幾步,突然回頭,一臉嚴肅地囑咐她道:“阿朱,如果喬連見,也就是大老板他打電話來店裏問我的行蹤,你記得告訴他,就說我去見我的父親了。”

阿朱呆愣地點頭:“好……好的。”

那時陸修睦的臉色不太對,表情凝重,眼底染上了悲哀的神色。這讓她有些擔心。

在她靜靜思索陸修睦話裏隐藏的含義時,陸修睦已經走出了店外。那一瞬,在她的視野裏只留下了雕塑般的側臉和一片翻飛的衣角,下一秒,玻璃門被重重的關上。

那永恒的一瞬在她的腦海中定格下來,就像是一幅靜止的畫。

陸修睦那時孤獨的身影與被橘黃暖色燈光溫暖着的咖啡店格格不入。

就像一位畫家在獨屬于陸修睦的那一角用上了冰冷的色調。

而畫家就用這樣單一的色彩細細刻畫着他毅然決然的眼神和仿佛即将踏入地獄卻面不改色的從容。

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陸修睦的身影早已隐沒在了無盡的黑暗中,再也追不上了。

陸修睦在路邊攔到了一輛出租車,說出了陸父方才報出的地址。

那位司機似乎喃喃了一句:“居然去這麽遠的地方嗎……”

而陸修睦當時在走神,沒有将這句話聽進去。

車緩緩地移動着,車窗外交錯着光影,顯得分外迷離。

陸父所在的地方非常偏僻,已經可以算是郊外了。

陸修睦雖然心裏覺得奇怪,但也來不及思考那麽多。

他在一個荒僻的公交車站邊下了車。

他用手機撥出了剛才打進店裏的那個號碼。

三秒之後,電話被接通。

陸修睦單刀直入道:“你在哪裏?我已經在這附近的公交車站旁了。”

陸父的聲音傳來:“你先往直走,看到岔路口往右拐,走個五百米,我在那裏等你。”

陸修睦挂斷電話,依照指令行走。

這裏的路面甚至沒有鋪上水泥,腳底的黃沙很快就弄髒了他的皮鞋。

離公交車站越遠,越沒有光線。陸修睦只好掏出手機,用手機中的手電筒功能來照明。

很快,他就發現了那個岔路口。

他幾乎是毫不猶疑地就往右拐。

陸修睦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這條小路,似乎是通往一片幽密的樹林。

他停了下來,用手機的光照耀着遠處。面前那片高大的樹木在黑暗中好像張牙舞爪的怪獸。

周邊的環境對自己都很不利,在他思考是不是該就此折返的時候,一個人影晃了出來。

那人手中手電筒散發出的巨大光束直接照射進陸修睦的眼睛裏。

陸修睦覺得眼睛有一瞬的失明,忙伸手擋住,往左挪了一步。

“小睦,你終于來了。”那人将手電筒關掉,放在一旁,欣慰道。

陸修睦将手緩緩移開。

借助微薄的光芒,陸修睦認真地打量着眼前這個高大的人。

他真正是老了很多,穿着破舊的、與季節不符的薄襯衫。頭發油膩,胡子邋遢,面容滄桑而憔悴,看起來不修邊幅。

陸父的變化實在是太大,有一瞬陸修睦不敢與他相認,但他确确實實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

這十年之間,實在有太多東西發生了改變。他們都是始料不及。

陸修睦将手中提着的,還殘留着餘溫的意大利面在自己面前晃了晃:“你餓嗎?我這裏給你帶了面條,你吃嗎?”

陸父卻一直一言不發地站立着。

光線昏暗,陸修睦看不清他的神情。

陸修睦朝他走近了幾步,意圖将手中的塑料袋遞給他。

可陸父卻沉默地用力一揮手,塑料袋劃出了一條弧線,飛了出去,砸在了一邊的路面上。

陸修睦用手機的光照了過去,意大利面已經全部散落了出來,沾上了塵土,不能吃了。

他再次将目光移向了陸父。

雖然早就猜到陸父此次可能沒安什麽好心,但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擺明了态度,連僞裝都懶得。

陸父終于發出了沙啞的聲音:“你知道我這十年一直在懊悔什麽嗎?那就是當時為什麽沒能一刀砍了你!”

陸修睦知道自己已經身陷危險,但他還是極力保持着冷靜:“所以你這次找我來,其實是想完成十年前沒有完成的事?”

“是。”陸父平靜地回答。

陸修睦擡眼看他,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保持着安全距離。

他的聲音似乎被風吹亂,顯得格外的飄渺:“究竟是為……為什麽啊……?”

他捏緊自己的拳頭,尖銳的指甲深陷入手掌的皮肉之中也毫無所覺。

而陸父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吼叫:“因為你是那個□□生下來的雜種!我絕不允這個世界上有你這樣的存在!我要親手鏟除!”

陸修睦的身形晃了晃。

雖然這個答案十年來,他設想了無數次,但是如今親耳聽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母親與你同甘共苦了二十餘年,你卻親手以最殘忍的方式殺害了她。而如今你在牢裏待了十年,卻仍然覺得你做的是對的?仍然想殺掉我?”

陸父沒有應答,但那漫長的沉默其實也就意味着肯定的回答。

一時間,陸修睦的耳邊只剩下呼嘯的風聲和樹林那邊傳來的簌簌聲。

茂密的樹林投下巨大的陰影,那是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盡的黑暗。

陸修睦沒有再猶豫,他不再試圖與陸父周旋,而是立馬轉過身去,試圖逃跑。

而陸父似乎早有預料,三兩步追了上來,拿出一直藏在身後的磚頭,朝陸修睦的後腦勺狠命地敲打下去。

陸修睦悶哼一聲,支撐不住,撲通就跪了下去。

這條不平坦的小路上還摻雜着許多的石子,陸修睦只覺得膝蓋十分的疼痛。

他緩緩轉過頭去,視線之中只剩陸父那扭曲詭異的臉和他手中已經裂開的兩半磚頭。磚頭之上還有紅色的液體潺潺向下流動。

溫熱的血液自頭頂滑落。

陸修睦只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直至被黑暗完全吞沒。

印象中,似乎有人跪在他身邊,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此時,另一邊,祁臨家。

九點整,他依然沒有等來門鈴聲。他猜到陸修睦可能是又要遲到了。

他對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了,只好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繼續等待。

九點半,他按捺不住,給陸修睦撥了個電話,但是一直沒有接通。

祁臨的胸中凝聚了不少的怒氣。

這麽久了,居然都沒有打個電話來解釋一下嗎!?

他決心不再等下去,自己一個人走到房間,将新買好的、今天晚上打算嘗試的新型用品全甩到了地上。他打開游戲機,窩在一旁,玩了起來。

靜谧的夜晚,只有屏幕發出了幽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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