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候在外頭的老鸨聽見聲兒,戰戰兢兢地敲了敲門問道:“殿下......您,您有何吩咐?”
安王一邊整理衣袍一邊說道:“找個後頭沒用過的男人進來。”
老鸨答應了一聲,不敢怠慢,邁着小碎步跑開。
不多時,門軸“吱”地響了一下,一位十四五歲的青衣男子小心翼翼地邁步進來,在看到屋裏的情形時他愣了愣,僵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硬的起來麽?”安王在一旁的雕花梨木椅子上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問。
“硬......硬得起來。”青衣男子點了點頭,小聲道。
“甚好。”安王打量了青衣男子一眼,擡手一指床上綁縛着的少年,“去做罷。”
青衣男子怔愣了一下,登時明白了安王的意思,他抿了抿嘴唇,低聲說了句“是”,然後擡步走至床邊,開始一件一件脫自己身上的衣服。
陸遜嘴角抽了抽,呵呵呵呵,他還以為安王是打算親自強上嚴霜,搞半天是叫了個沒開.苞的小倌來上。
“陸少俠真不記得這人?”安王用杯蓋掀了掀茶沫,輕抿一口後,略微揚了揚下巴問。
陸遜瞄了一眼床上的兩位,青衣男人他不認識,但光着身子不斷掙紮求饒的少年他倒是知道。
這人是原主将淮陽城鬧得天翻地覆後救出來的小倌。書中對于“陸少主初入江湖,一身白衣鬧青樓”的情節花了足足兩章的內容來回憶,陸遜想不記住都難。
少年名喚嚴霜,乃這家妓館的鎮館頭牌,腰肢柔軟不堪一握,絲絲媚眼暗送秋波,性子溫軟讨喜,床上的功夫更是讓人欲.罷.不.能,洛南年少争纏頭,擲千金只求與佳人一晚銷.魂。
當年......咳,大概就是四個月前,原主奉父親陸峰之命前往蕭山請陸家的老管家陸三爺出山,途中于淮陽城歇腳,正好碰到城中最大的妓館楚楚館“點花燈”。
有詩文說道“插話呼酒少年場,爛賞花燈十裏香”,這“點花燈”便是指于每月月圓之夜,楚楚館頭牌身着輕紗立于淮水之上,供洛南城的達官貴人狎玩,頭牌被雅稱為“花燈”,賞玩的客人被稱作“觀燈人”。觀燈人可出價買頭牌的夜,價碼最高者,頭牌可任其恣意玩弄。
嚴霜被一胖成肉球、滿臉油膩的男人花一千兩黃金買下,男人命小厮扒了他身上的輕紗,用狗爬的方式跪到自己腳邊,嚴霜不肯,惹惱了男人,被吊在楚楚館的欄杆上鞭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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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夜裏無事,出客棧游玩,撞見這一幕後甚是氣憤,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總是不懂得規矩,二話不說便飛身上前揍得男人鼻青臉腫,砸了“點花燈”的場子。
淮陽城是楚朝出了名的妓城,在城中狎妓是合法的,楚楚館是淮陽城的銷金窟,“點花燈”又是楚楚館一大開銷來源,原主就這麽砸了場子,瞬間便激怒了所有的觀燈人。
據原書描述,“陸少主一襲白衣踏燈而來,揮劍斬斷綁縛嚴霜的繩索後,帶人殺出重圍,只此一夜,陸遜陸少俠的名頭便在江湖上傳開了”。
原主将嚴霜救出後,将自己身上半數的盤纏都給了他,命其拿着玉佩去江南平江投靠陸家,而他自己則繼續北上前往蕭山。
從淮陽到平江,走水路最慢一月之餘便可到達,那麽為何現今嚴霜仍在淮陽城,還承歡安王膝下?陸遜擡眸看向綁縛在床邊的少年,長長地嘆了口氣。
嚴霜左頰紅腫,烏發被坐在一旁的安王攥在手心,頭頸被迫仰起,四肢仍在不住掙紮,聲音嘶啞萬分,不住哀求,“陸、陸公子......求你,別看......”
“別看?”安王挑了挑眉,他垂眼看向少年,“本王卻是不知你竟如此剛烈,怎地前日在绛雲軒就白白惹了本王一身騷?”
“不,不,殿下饒了我,饒了我。”少年掙紮,不住搖頭,失控地尖叫着,連床頭的木欄都拽的哐啷直響。
陸遜被點了穴道,既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少年一會兒,沉默着将目光移開。
演技是真的好,難怪最後原主直到死都不知道是嚴霜和別人合起來設計的自己。
耳畔的尖叫聲逐漸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刻意壓制住的呻.吟.聲,嚴霜演的戲陸遜實在沒心情繼續往下看,他垂下眼睫,琢磨着原書裏的內容。
原主北上蕭山請出陸三爺,時間緊迫,二人稍作修整便馬不停蹄往平江趕,路過長安時撞見安王景玥攜輕騎匆匆出城,行跡低調得甚是可疑,原主遂和陸三爺一路尾随,追到了淮陽城。
景玥進城後便一頭紮進了楚楚館,陸三爺和原主在外頭逡巡幾日沒能探到有用的信息,再三斟酌後原主決定铤而走險孤身入楚楚館,藏身安王客房打探消息。
怎料出師不利撞見了安王和小倌淫.亂的場景,原主又是個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男女行雲雨之事都未曾見過,更何況是男子交.媾?一時間羞赧難當暴露行蹤,被安王點了穴道綁在屋裏,強迫着看了一個晚上的茍且之事。
當時看到這裏陸遜有些不解:安王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反派為何會留原主活口?但是等他看到後邊原主因為這事急火攻心大病一場,性子也變得愈來愈偏激,最後被奸人陷害慘死他鄉時,陸遜總算知道安王這一步棋下得有多陰毒了。
殺人于無形者,攻心為上。
這個安王肯定是《鬼谷子》的忠實粉絲。
陸遜掀起眼皮看向坐在一旁八風不動喝茶的景玥,真是白白可惜了那一張驚豔的俊臉,下手太狠了。
若不是後邊作者給他洗白,再加上男主光環,陸遜真覺着這人可以提名“網文界最惡毒王爺”的名號。
陸遜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原主慘死一直都是陸遜的意難平,現在他陰差陽錯穿越進來,肯定要改變原主的命運,且不說那些“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話,至少他得囫囵活到最後,畢竟他是一個怕死惜命,約完炮都要喝養生茶的人。
屋裏嚴霜啞着嗓子的聲變了一個調,男人的悶吼在屋裏回蕩,陸遜淡淡地掃了一眼,面無表情,此刻的他實在想說一句話——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而他只覺得聒噪。
“咯。”茶盞被景玥擱在了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景玥垂眼看向陸遜,問:“如何?想起來了麽?”
陸遜睨了景玥一眼,安王如此激怒原主可以,但是想激怒自己是不可能的,畢竟在現實生活中,他的那幫“狐朋狗友”們都太會玩,比現在這種尺度更大的陸遜都見過,安王強迫自己看的這場鈣片直播,着實太低級。
如果不是安王點了自己的啞穴,陸遜都想挑眉嘲笑安王一句:就這?你就給我看這?瞄了幾眼後甚是乏味無趣,陸遜緩緩阖眼,打算給深受荼毒的眼眸放個小假。
景玥似乎也不着急要陸遜的答案,夜未央,他有的是時間等陸遜崩潰發瘋,床上的聲響小了一些,景玥皺皺眉,擡手扣了扣桌面道:“本王說停了麽?”
聲音不大,但青衣男人還是肉眼可見地顫抖了一下,他擡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繼續發狠地折騰着嚴霜。
就這麽過了大半夜,弄得嚴霜昏死過去後景玥喊了停,他站起身走至床邊,擡手解開嚴霜綁縛,拎着頭發将人丢下床,示意青衣男人可以離開,這才看向坐在牆邊的陸遜。
陸少俠睡得正熟。
景玥表情微僵,他輕輕皺眉,眼底的情緒變得有些複雜。盯着陸遜靜靜地看了有半炷香的時辰,景玥這才擡步朝牆邊走去。
仿佛是怕驚醒夢中人,景玥的腳步很輕,走至陸遜身邊後他半蹲下了身子。
鴉翅般的眼睫半垂,白皙的臉龐隐隐帶着紅暈,吐息均勻平緩,的确是睡着了。
在這種時候還能安然入睡?
景玥緩緩轉動着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眸子暗沉。
突然有些看不透這位陸少俠了。
江湖上不是說他義薄雲天,俠肝義膽麽?不是說他嫉惡如仇,君子坦蕩浩然正氣麽?不是說他看重綱常人倫,景行行止麽?
如此一位朗月清風的白衣少俠在看到男子淫.亂,沒有怒發沖冠,更沒有厲聲斥責,而是雲淡風輕、波瀾不驚入夢,這讓景玥覺着甚是......有趣。
候了一會發現對方并未有要醒轉的跡象,景玥挑了挑眉,直起身,一撩衣袍在木椅上重新坐下,“張桓。”
“屬下在。”一直守在屋頂的張桓聞聲縱身躍至房中,他抖了抖袍子,抱拳朝安王行禮,“王爺有何吩咐?”
景玥反複轉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看着陸遜,沉默了一會兒道:“打桶冷水上來。”
“是!”張桓點頭,朝景玥行了一禮轉身正欲出屋,卻被景玥叫住,“張桓回來。”
景玥微微皺眉,薄唇緊抿,拈着扳指沉吟半晌道:“算了,将這人丢到外頭的淮河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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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
晨光熹微,楚楚館外的淮河漾起一層水花,河裏的花燈被打翻了不少,蕩悠悠地飄遠了。
景玥推開軒窗,長身玉立,垂眼,面色沉靜地看着清澈的淮河水,他在心底默數了十下,第十一下還沒念出聲,一抹白影便從水中躍起。
陸遜爬上岸,掙紮着站起,身上的水一小股一小股地淌在鋪着青石板的地上,微涼的晨風吹來,指尖都沾了絲絲涼意。
一輪紅日從東方天際間冉冉升起,淮河水面上波光粼粼,恍若撒了碎金子在裏頭,陸遜抹了把臉上的水,面沉如霜,慢慢擡頭向楚楚館望去,一眼便瞧見了披着千金氅衣,手持折扇的景玥。
兩人四目相對,都沒有開口說話。
楚楚館裏的燈随着喧鬧聲的減弱漸次熄滅,玩樂一夜的纨绔子弟打着哈欠從館裏搖搖晃晃着走出來,姑娘小倌們沐浴後回房歇息,繁華的洛南城在清晨的鳥鳴聲中睡去。
“陸少俠終于醒了?在那樣的場景下還能安然入睡,陸少俠定力了得,本王着實佩服。”景玥将折扇一點一點合上,在掌心敲了敲,啓唇說道。
陸遜抿唇,沒答話。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昨夜能睡着,剛魂穿過來,凡事都未弄清楚,還面對着一個與原主“不共戴天”的暴虐王爺,他竟然就那麽睡過去了!
這大概就是網文中标配的傻白甜,陸遜尴尬到腳趾抓地,不過景玥沒趁機殺了自己也跟神話傳說一樣匪夷所思。
緩過神,陸遜心累地擡手輕輕按揉眉心,仰頭朝景玥笑了笑,抱拳行禮,“謝王爺不殺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