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景玥垂眸看向陸遜擱在桌上的物.什:外形酷似一片樹葉,約莫巴掌大,碧玉雕琢而成,內裏做成鬥拱狀,有一三角凹槽,外頭浮着一座塔閣的底座,鑲嵌着八枚鐵片,分作東、南、西、北、東北、東南、西北、西南八個方位,乃伏羲八卦陣,代表北方乾宮的鐵片陷進了玉裏。此時恰好有一抹日光透過軒窗照射其上,泛起碧幽幽的光,璀璨奪目。
确實是琉璃伏羲鎖。
景玥将目光從伏羲鎖上移開,淡淡道:“本王對天一閣裏頭的東西不感興趣。”
“有人會覺着你感興趣,而且不止一人。”陸遜說道,他用右手五指指尖将琉璃伏羲鎖推至景玥面前,“王爺,伏羲鎖放在我和三爺身邊不安全,還請王爺暫替陸家保管,待平安到了平江,我再向王爺讨要。”
景玥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陸遜一會兒,然後猝不及防地擡起右手,卻繞過琉璃伏羲鎖,擰住了陸遜的臉頰。
“???”陸遜吓一跳,眨眨眼,愣愣地望着景玥。
只見景玥捏住他臉頰上的一團軟肉,往外扯了扯道:“讓本王瞧瞧你生得一口什麽牙,真真兒讓人生恨。”
“......”
陸遜拍開景玥的手,握拳在唇邊輕輕咳嗽了一聲,重新拿起筷子低頭吃飯。
原書中安王景玥乃楚皇的皇叔,遇見原主時剛過三十歲,比原主大了整整十二歲,景玥突然這麽伸手捏臉,動作及其寵溺,竟有那麽一絲憐愛在裏頭,弄得陸遜渾身不舒服。
怪尴尬的。
他活了二十六年,從未有人這麽捏過自己的臉,好罷......雖然這張臉也不是自己的。
景玥卻不覺着自己的舉動有甚不妥,将桌上的琉璃伏羲鎖貼身收着,爾後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了口茶,說道:“陸少俠也認定了暗殺你們的刺客是本王指使的?”
“不是你。”陸遜搖搖頭,他道:“若我認為是你,适才便不會胡謅你南下的目的,現在也不會将琉璃伏羲鎖交給你,再者我是真心想求王爺護送我們一程。王爺昨夜已将刺客是誰告訴我了,我再不識好歹便教天打雷劈,死後下阿鼻地獄。”
“好好得發甚麽毒誓?”景玥輕輕皺眉,他道:“我還要三日才能從淮陽城南下。”
“不急,一切都依着王爺的安排來。”陸遜擺擺手,将筷子放下。
Advertisement
事已談妥,飯也就沒有必要再吃下去,陸遜站起身,朝景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說道:“文若謝過王爺,這便告辭了。”爾後轉身離開。
景玥向後仰靠在木椅上,思忖半晌,冷笑一聲暗罵:“原來是條會咬人的狼崽子,教我差點以為是只愚蠢沖動的走狗。”
陸遜出了屋門,外頭張桓垂手靜候,見着他點點頭側身讓過,“陸公子随我來。”
“有勞。”陸遜朝張桓抱了抱拳,擡步和他一前一後穿梭于雕梁畫廊之間。
走過畫廊,在盡頭處一道鶴歸青山的秀屏遮住視線,陸遜跟着張桓繞過去,瞧見了兩間甚是素雅清淨的客房,靠裏頭的一間給了陸三爺,剩下的一間便是他住了。
送走張桓,陸遜舒了口氣,活動了一下緊繃的肩胛,邁進房間。
屋子不大,兩開一進,北面開窗,東面擺着一張床榻,簪花小書架擱在西首,中央是張小圓桌。
陸遜阖上房門,将腰間的清風劍拿下來擱在劍閣裏,又褪了外衫,踢掉靴子,上床坐下。
原書中這段“陸少主初觀龍.陽.事”的情節其實挺複雜。其實原主北上蕭山,以及與陸三爺南下是不會路過長安的,他們之所以能在長安碰到輕騎出行的安王,是因為在這之前遇到了一群黑衣人的暗殺。
那群黑衣人武功招數陰狠詭谲,看不出是哪幫哪派,而且他們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取陸三爺和原主性命。
而原主此次奉父親之名請陸三爺出山事關重大,消息僅有陸家長老和當朝楚皇知道,他們于半路遭人劫殺,二人再三思忖覺着是安王所指使,故而改道西行,前往長安一探究竟。
這便就有了後邊原主與陸三爺一路跟蹤景玥來到淮陽城。這一路原主和陸三爺一面暗殺安王,一面又提防着那群詭秘的黑衣刺客,原主孤身入楚楚館打探消息,便是去确定黑衣刺客是否确為安王所指使。
陸遜嘆了口氣,如今各種事情雜糅在一起,牽一發而動全身,稍有不慎就會死于明槍暗箭之下,且不管安王南下究竟為何,也不管不久後震動江湖和朝廷的“七七開閣”,當務之急是揪出那群黑衣刺客,以确保他能和陸三爺平安抵達平江陸府。
好在那群刺客還真不是安王指使,而且就目前的形勢來看,安王是他和陸三爺最值得投靠的夥伴,适才那老駝背跟吃了火.藥.桶一般要殺了安王,簡直讓陸遜頭痛不已。
得想個法子讓陸三爺相信幕後主使不是安王才行......
陸遜往後仰躺在床榻上,雙臂枕在後腦,盯着床帏銀鈎琢磨計策。思忖了一會兒後,陸遜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光顧着想刺客,他都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了——還未曾探一探這幅身體的武功底子!
俗話說“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只有身懷絕技才能将受傷降到最低,安王能幫助自己沒錯,但他不可能事事都依靠安王,護身的武功定是要有的。
然而作為一個現代人,那些奇俠武藝陸遜是一丁點都沒接觸過,不過天下武學盡善者金庸也,這本書的內功外功定也脫離不了金庸的套路,好在陸遜是個“金庸迷”,老爺子書中的那些內功心法他都爛熟于胸。
想至此,陸遜不再遲疑,開始在床榻上盤腿打坐,依着“思定則情忘,體虛則氣運,心死則神活,陽盛則陰消,鉛汞謹收藏,姹女嬰兒”(注)二十九字心法練習吐納,不多時,便覺腹下一股暖流湧向身體的四肢穴道。
陸遜大喜,原主雖年輕,可內功卻甚是深厚,他只這麽一探,便覺已達上乘之境界,于是打算趁此機會再試一試外功。
剛依着原主肢體記憶将七十二路陸家劍法練了一半,門被人從外頭敲響了。
“何人?”陸遜擡眼朝門口望去,喝了一聲問道。
“是我。”陸三爺粗啞的聲音傳來。
陸遜答應了一聲,連忙起身,他扯了外衫匆匆披上,将門打開來。
陸三爺佝偻着身子站在門外,他換了件棕色衣袍,一頭白發攢成茶碗口大的髻兒束在頭頂。
“三爺,請。”陸遜側身讓過,待陸三爺在圓桌旁的木椅上坐下,他這才重新阖上門,折身走至房中。
“适才出手打你那一巴掌......還疼麽?”陸三爺從懷中拿出一瓶藥膏,擱在桌上,他嘆了口氣道:“你祖父死于老安王之手,血海深仇郁結在我心中,見着安王那狗賊,難免情緒失控,言辭不當處還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陸三爺原名李川,本是平江陸家的馬廄小厮,在原主祖父陸紹做家主時,專管馬廄飼料添放,為人敦厚忠心,幹事精明利落。
當年七七開閣之時,陸家遭賊人劫掠,家門中人死傷過半,要緊關頭陸三爺拚死護住了陸紹,自己卻被賊人用鐵棍敲砸彎了脊椎。
陸紹感念陸三爺的赤膽忠心,與陸三爺結拜成兄弟,二人同吃同住、同衾而眠,被江湖人稱為“平江雙鷺”。
原書作者對二人的評論寥寥數語卻鞭辟入裏:“紹得川,此生便再無遺憾矣。”
後陸紹被老安王景昀,也就是景玥的父親一劍刺入胸腹,傷口又沒有及時處理,發炎而死,陸三爺悲恸至極,一夜之間白了頭發。
陸遜嘆口氣,低聲勸慰他道:“三爺,祖父的仇怨不該遷怒安王,老安王已經作古多年,上一輩的那些恩恩怨怨您也該放下了。”
陸三爺擡手按在眼睛上,緊抿着嘴唇,默然半晌後啞着嗓子,聲音竟帶了幾分悲涼,“仇恨擱在心底十多年,沒能手刃老安王,竟連安王這小小逆賊也奈何不了,可見這是天意在暗示我,教我放下恩怨。”
陸遜扯了扯嘴角,實話說他現在很想吐槽,這不是天意,這是主角光環,人景玥是男主,要是輕而易舉就被你殺了,這本書還怎麽寫?更何況景玥都三十歲的人,怎麽就成了小小逆賊?
“罷了,不說上一輩那些仇怨。”陸三爺擺擺手,他略一沉吟,捋了捋花白胡須,瞪着眼睛看向陸遜,鐵青着臉訓斥道:“你為何這幾日混跡如此腌臜之地?你乃陸家少主,将來是要掌管整個陸家的,戀花玩柳,這要是在江湖上傳開,你還如何服衆?”
“我......”陸遜張了張口,正要解釋,卻被陸三爺厲聲呵斷,“你不必多說,如今你也長大,學會跟人繞彎子,說話半真半假。适才聽你與安王說得那些話,一句話裏頭能扯出四五層意思,我老了,沒工夫猜這些。”
“......”
陸遜扯了扯嘴角,在心底翻了個驚天大白眼。你不想聽,我還不想解釋,做事急躁偏激,安王把話都說得那麽明白,還一口咬定刺客就是安王派來的,簡直沒法溝通,十有八.九原主那冒失剛正的性子就是受這老駝背影響的。
很心累地嘆了口氣,陸遜點了點頭,“三爺教訓得是,文若日後不會再進花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