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正琢磨着,景玥的聲音便從西北角傳來,“去叫幾個小倌上來伺候。”這一聲不似适才那聲洪亮,但陸遜卻聽得清楚,他皺了皺眉,搞甚麽?吃酒玩樂麽?那為何說個話還氣沉丹田用上了內力,唯恐旁人聽不見麽?

陸遜心底甚是疑惑,當下提步施展開輕功,朝西北角跑去。

脂粉香混合着酒菜香傳來,陸遜止了腳步,在臨河的一間屋頂上立定,他蹲下身,輕輕揭開一片瓦,湊上前往下看去。

屋裏燃着兩排手腕粗的紅蠟燭,照得廳堂如同白晝,安王坐北朝南,身着鸾鳥紋錦方心曲領紫袍,袖邊金線勾紫鸾鵲紋,腰挂白玉佩,眉宇間英氣逼人,只見他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爾後飒爽地将空杯擱在桌上,伸手一揮袖,道:“陸公子,江公子,二位請——”

坐在他右下首的男人身着石青牡丹袍,面皮白淨,頭戴儒巾,笑吟吟地往自己杯中倒了酒,輕抿一口擺手道:“不成了,這酒太烈,待我解解乏再來。”說罷,伸手攬過一小倌的細腰,将人摟在懷裏好一陣揉搓。

“我來。”坐在安王左下首的男人“啪”地一下将彎刀撂在桌上,抄起一壺酒,拔了酒塞就是一陣猛灌。

這人商人裝束,然而寬肩窄腰,舉手投足間戾氣很重,濃眉斜飛,眼窩深邃。

陸遜趴在屋頂将屋中的人都一一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這個商人身上時頓了頓,他輕輕皺眉,心道:“這身衣裳不是那位騎馬男人的麽?怎地被這個漢子穿了去?”

正思忖着,只聽安王笑道:“令尊的信本王已收到,過段日子便南下平江拜會令尊。陸公子于平江遠道而來便是貴客,本王做東,好酒好菜美人佳人,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陸公子盡可提出來。”

“王爺客氣。”那商人裝扮的漢子擺擺手,他道:“不瞞王爺,五日前我便到了淮陽,只是有事耽擱,一直沒尋得空閑前來拜見王爺。今日聽聞有人昨夜冒失,沖撞了王爺的好興致,被王爺軟.禁于此,特來瞧瞧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

“啊喲,陸兄這是管王爺要人來了?”坐在一旁的儒生笑道。

“小弟不敢,只是來瞧個熱鬧。”漢子拱手作揖,神色甚是謙恭。

景玥但笑不語,他向後仰靠在榻上,登時便有兩個小倌跪坐在他腿邊,其中一個輕車熟路地去解他的衣袍,然而手剛搭在他腿間,便被景玥摁住了。景玥掀起眼皮掃了那小倌一眼,将人踹開來,這才看向商人裝扮的漢子道:“陸公子,本王救了你的相好,你不想想該怎麽謝我,倒跑來吃我的酒看熱鬧?”

說着,他擡手拍了拍,屋裏的房門便被人推開,一身輕紗的嚴霜輕手輕腳走進來。

那漢子看見嚴霜,臉色瞬變。

嚴霜在景玥身邊乖巧跪下,然而一雙美眸卻目不轉睛地看着景玥口中的那位“陸公子”,眉眼間是呼之欲出的綿綿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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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遜見狀,登時明白景玥口中的“陸公子”是誰了。

景玥俯身,伸出修長蒼勁的手捏住嚴霜的下颌,強迫其擡頭,細細瞧了一會,撂開手,看向那漢子說道:“三日前本王與江雲江公子在绛雲軒吃酒,你的老相好踉踉跄跄跑進來,直撲本王懷裏。他腰腹被刺了一劍,弄了本王一身血,說是有人追殺,要本王替他打個掩護......嗳,實在不好意思,那個追殺他的人比較難搞,本王碰了你的老相好,還請陸遠陸公子莫要怪罪。”

這一段話直說得那漢子黑了臉,斂了雙目,拳頭握得“咯嘣”直響,不過這只是一瞬的事情,待他再睜眼,神色已恢複平常。

那漢子将手中的酒杯穩穩當當地擱在桌上,自始終都都沒再看嚴霜一眼,他笑道:“王爺說甚的相好?陸遠聽不明白。普天之下沒有王爺得不到的東西,一個小倌而已,王爺想碰便碰了。”

嚴霜聞言,身子一僵,眸中的柔情慢慢變成了懼怕,他突然似瘋了一般撲至陸遠腳邊,緊緊揪着陸遠的衣袍,哭道:“我錯了,那晚我不該擅自行動,我錯了。當時陸遜與陸三爺剛來淮陽,我想着趁他二人旅途勞頓,先下手除掉,故而未向公子禀告,還請公子恕罪,公子便饒了我這一次罷。”

陸遠恍若未聞,拾起桌上的筷子一口一口地吃菜,江雲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瞧了會,笑道:“陸兄,那晚若不是安王匆忙将你老相好的夜行衣扒光,把人摟在懷裏,陸遜陸公子便要拿住他喽。”

聽到這話,陸遜擡眸朝景玥望去。

景玥正捏了一顆葡萄在手裏把玩,稍一用力,紫色的葡萄汁水便染了一手,他也不在意,将手伸進了跪在身邊一小倌的衣領裏。

陸遜癟了癟嘴,在心底默默翻了個白眼,将目光移開了。

屋裏嚴霜還在哭聲祈求,可并無一人瞧他,衆人都神色如常地吃酒談話。

三杯酒又下了肚,神色輕佻、在一旁狎弄小倌的江雲忽地換了一副嚴肅神色,他将身上衣衫不整的小倌扯下去,湊到景玥身邊低聲道:“王爺,昨日探子來報,休屠耶之子——”

“不必多說。”景玥伸手打斷,他擡頭,狀似無意看向了屋頂。

陸遜正貼着臉細聽,被這猝不及防地一看,登時吓得直冒冷汗,他忙直起身子,躲到一旁斂聲屏氣,只聽景玥含笑道:“時辰不早了,本王有些乏,酒席便散了罷。”

陸遜輕輕皺眉,難道自己趴在屋頂被景玥發現了?

正琢磨着,忽聽屋裏傳來嚴霜的喝叫聲,“慢着!我有一事相告!”

這話一出,屋裏便陷入了一片寂靜。聽不見聲兒,陸遜只得緩緩湊過去。衆人都已經站了起來,那位陸遠陸公子從懷中摸出一張人.皮.面.具.正往臉上戴。

陸遜瞧得明白,心底一片清明,原來他于午後瞧見的那個騎馬男人便是陸遠易容後的模樣,難怪兩人會穿一件衣裳。

景玥揮了揮衣袖,示意屋裏服侍的小倌們都退下,待門重新阖上,屋裏僅剩他們四人,他這才垂眸看向嚴霜問:“你有何事要說?”

嚴霜着急将功補過,當下膝行至景玥身邊,磕了好幾個頭說道:“王爺,陸遜和陸三爺準備于明夜子時逃走!”

這話一出,江雲和陸遠臉色均是一變,二人帶着猶豫不決的神色看向景玥,景玥微斂雙眸,一抹殺意轉瞬即逝。

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最後還是景玥啓唇說了話。

“所以呢?”景玥挑眉,他雲淡風輕道:“人是本王抓的,本王又怎會讓他們輕易逃走?你這麽通風報信,是懷疑白額虎和六指太歲的武功,還是懷疑本王的武功?”

“霜兒不敢。”嚴霜忙俯身磕頭,他道:“陸遜答應我逃走時也将我一起帶走,他與我約定好子時一刻便來我房中。那時候他定将琉璃伏羲鎖帶在身上,我們可趁此機會奪走伏羲鎖,順手将他們二人解決掉。”

“聽起來不錯,計策天.衣.無縫,萬無一失。”景玥說道,他垂眸看向嚴霜,“只是本王為何要信你說的話?四月前陸遜可是拼了命救你出來的,他是你的恩公。”

“這個我可以擔保。”一直未開口的陸遠說話了,他道:“那場點花燈是我一手安排,嚴霜能碰到陸遜都在我的計策之內。他是自己人,說的話可信。”

聽罷,江雲“嗤”地一聲笑了,他晃了晃腦袋道:“陸兄倒是對你那弟弟的性子甚是了解,若是陸遜當時不肯惹事,一走了之,那陸兄的計策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陸遠微微一笑,語氣得意起來,“他自幼便愛跟着我,我們同吃同住,他是什麽性子我自是了解得很。既然嚴霜說他明夜要逃走,咱們便來個甕中捉鼈,教他們死在這裏。”說罷擡眸看向景玥,征詢他的意見。

“本王沒興趣,要玩你們自己玩。”景玥淡淡道:“記得處理幹淨點,別再惹本王一身騷。”

陸遠聽罷甚是欣喜,他巴不得景玥不要插手七七開閣的事情,只要景玥不管,明晚琉璃伏羲鎖便是他的了,他仿佛預見到在不久将來,自己主持七七開閣,陸峰退位,将家主讓位給他的情形了。

一時間興奮得手為之舞、足為之蹈,将嚴霜從地上扶起來,陸遠捏了捏他的軟腰,道:“昨夜陸遜沖了王爺的興致,今夜你便好好伺候王爺。”

“不要。”沒等嚴霜答話,景玥擺了擺手,他走至門口,似想起了什麽,唇角帶了一抹冷笑,“今夜本王有人陪。”說完便推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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