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哪裏便疼死你了?聒噪得很。”景玥冷哼一聲,擡手點了陸遜的啞穴,爾後不待他掙紮,手中銀刀閃過,聽得“噗”地一聲,那柄飛刀便拔将出來。
陸遜痛極,身子向上弓起,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只在喉嚨溜出一絲氣音,冷汗滴落在枕邊,他急促呼吸幾下,一偏頭,暈了過去。
“你怎麽......”景玥臉色變了變,他将手探到陸遜鼻前,沾着濕氣的溫熱呼吸撲在指尖,當下松了口氣,擰眉看着昏睡過去的狼崽子。
那飛刀不過三寸,傷口也不深,怎地便疼成這樣?适才不還手起劍落,殺人毫不手軟麽?怎地拔個飛刀便疼得仿佛是要了他的命?
景玥垂眸看向陸遜肚腹,到底嬌生慣養的少主,肌膚似象牙一般白皙,腰肢細軟不堪一握,那道泛白的傷口倒是平添了幾分糜旎,惹得人施虐心頓起,卻又因為憐惜下不去手,只能五味雜陳地将人小心翼翼呵護在手心。
很難想象便是這副看似羸弱的身子在轉瞬間連殺十幾名武林高手。
靜坐了一會兒,景玥将腰間的香囊取下,從裏頭倒出一丸棕金丹藥,用食指拇指捏了探到陸遜略顯冰涼的唇邊。
狼崽子兀自昏睡,景玥伸手捏了他的下颌,将丹藥直送到陸遜的舌下,抽回手後又喂了他好幾口溫水。
屋外的雨漸漸停歇了,雲破月來,檐下扣脊瓦往下滴着水珠,七八個星天外,蛙聲漸起。
景玥又往陸遜的傷口上敷了些金瘡藥,用繃帶一圈一圈纏上,這才抖開錦被将人囫囵蓋住。
張桓和趙楹回至屋裏,二人身上淌着血水,濕答答地将地板汪出一圈水漬。景玥垂眸掃了二人一眼道:“趙楹立刻南下平江,将陸遠的屍首小心看護着送到陸峋手上,就說......”
說到這景玥略一沉吟,他默然片刻道:“就說陸公子在淮陽城慘遭毒手,本王趕到時賊人已逃出生天,只将陸公子屍首尋回,還望陸長老節哀順變。”
“屬下明白。”趙楹點點頭,朝景玥抱拳行了一禮。
“去罷。”景玥揮了揮衣袖。
趙楹得令,一個閃身消失不見。景玥吐出口氣,折騰了大半個晚上,這會兒甚是困乏,他擡手摁了摁眉心,轉身擡步正欲離開,瞧見張桓還在地上跪着。
“回去罷,備好車馬,明日一早南下。”景玥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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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張桓拱手朝景玥行了禮,腳步不停地走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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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遜悠悠醒轉已是翌日辰時三刻,昨夜大雨将天地間的污濁氣沖刷得幹幹淨淨,今晨蒼穹碧藍如玉,金光斜照,涼風習習。
“醒了?”
一低沉如鐘鳴的聲音傳來,陸遜勉力轉頭去看,瞧見景玥坐在椅子上正掀了杯蓋喝茶。
陸遜瞧了半晌,張了張口,只覺嗓子幹疼得緊,他道:“謝王爺救命之恩。”說着便要撐起身子行禮。
忽覺眼前金光一閃,一股大力襲來,肩胛便是一痛,陸遜又栽回了床上,只聽景玥說道:“躺着罷,這時候給我行甚麽虛禮。”
垂眼看時,一顆棕金色的丹藥正當落在耳畔的枕頭上。
陸遜伸手将丹藥捏在手裏,輕輕皺了皺眉問:“這是甚麽?”
“給你續命的。”景玥将茶盞擱在桌上,他掀起眼皮往床榻上瞧了一眼,再開口說話便帶了幾分譏諷:“不過是肚腹中了一刀,怎地昨夜便嚎成那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本王将你如何折辱了。”
陸遜臉色一僵,睨了景玥一眼沒答話。他将丹藥拿着聞了聞,一股辛辣酸苦的藥味撲鼻而來,似是有當歸、三七等藥材在裏頭,他又伸出舌尖輕舔了些,嘗出了剩下的幾味藥材,确認裏頭沒有鉛汞等金屬化合物後,這才放進口中,慢慢嚼開了。
景玥在一旁看得冷笑,他道:“本王要殺你何必大費周章用毒?這芙蓉地龍丸給了你真是浪費,本王的好心真教狗吃了。”
“......”陸遜在心底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古時候人們煉丹總喜歡擱鉛汞在裏頭,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懶得和景玥解釋,将丹藥咽下去後,陸遜啞着嗓子道:“昨夜給王爺添麻煩了,并非那飛刀忒鋒利,只是文若實在怕疼,文若對王爺之前所說句句屬實,怕疼是真的,王爺若是不信......”
“不必多說,本王明白。”景玥擡手打斷,他倒了杯溫茶,端着走至床邊,單手攬了腰将陸遜扶起,将茶盞推至陸遜唇邊,冷笑一聲道:“我竟瞧不出你心思如此深沉,說清理叛賊還真一個活口都不留,手段狠辣得緊,你這麽做也不怕折壽?”
陸遜:“......”
和自己好好說句話能死嗎?自他魂穿過來,就沒從景玥口中聽到一句像樣的話,除了笑裏藏刀、話外有話,便是冷嘲熱諷,人與人之間就不能簡單點嗎!
實在沒力氣再怼回去,陸遜就着景玥的手潤了口茶,爾後将唇移開來。景玥沒撒手,他便順勢靠在景玥懷裏,輕聲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文若也是被逼無奈,還望王爺見諒。”
景玥冷笑一聲,他将茶盞擱在一旁,垂眸,伸手捏了陸遜的下颌,強迫陸遜擡頭,道:“你有這麽大的本事,還說甚麽身不由己?依本王看,你沒必要将琉璃伏羲鎖交給我,也沒必要向本王示好,陸府剩下的那些你自己都能收拾了。”
陸遜輕輕擰眉,他擡手将景玥的手拍開,“說話便說話,莫要動手動腳,疼的很。”
“現在知道疼了?”景玥挑眉,他道:“你殺陸遠的時候,怎麽沒想過陸峋若是知道了會怎麽報複?他是陸家的二長老,連你父親都要敬他三分,你落在他手裏,可不知會怎麽死。”他說這話時神色眼底已然浮起了寒意,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陸遜扯了扯嘴角,他嘆了口氣道:“我不殺陸遠,他便要來殺我。人在江湖,明槍易擋,暗箭難防,陸遠一次兩次地想要致我于死地,我若是因瞻前顧後一時猶豫饒了他,保不定日後他要想出更惡毒的法子來殺我。橫豎陸峋都要殺我,我殺了他兒子,也算是給我自己清理了一個禍患,之後的事情......待我平安回到陸府再說罷,此時便是天塌下來我也不管了。”
聞言,景玥挑了挑眉,手中的動作一頓,垂眸向陸遜瞧去——
懷中人濃睫低垂,眼梢微吊,薄唇因站了茶水變得溫潤,一段似白雪般細膩的脖頸順着目光隐在衣襟裏,吐息微微。
只一眼,瞧得景玥喉頭一緊,他微斂雙目,沉默着将目光滑開,再開口神色已平如止水,“江湖上都道你朗月清風、俠肝義膽,可本王觀你行事,無論無何與這八個字都不沾邊。”
“凡事都要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為國為民,舍小義而成大義,正所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這叫俠肝義膽,知世故而不世故,不存害人之心,有餘力救人于水火,這叫朗月清風。”陸遜說道:“別人一心想着要殺我害我,我倒做起了‘農夫與蛇’中的農夫,怕不是腦子有坑?”
景玥聽罷笑着點了點頭,他将陸遜丢開,站起身理了理衣袍,這才重新垂眼看向陸遜說道:“陸少俠活得倒是通透。”
“不敢當,一些歪理罷了。”陸遜仰躺回繡枕,扯了扯嘴角。
兩人正說着話,竹門被人從外頭敲響,張桓走進屋來,向景玥見了禮,說道:“王爺,車馬已備好了。”
“甚麽車馬?”陸遜眼皮一跳,插嘴問道,“王爺要走了麽?”
“三日後南下淮陽,這話本王之前便與你說過。”景玥神色平淡地掃了陸遜一眼道:“陸少俠日理萬機,想來是忘了。”
“......”陸遜一時語塞,只緩緩眨了眨眼眸。
那日他将琉璃伏羲鎖交給景玥,景玥是說過只給他三日時間,當時他只顧着琢磨如何除掉陸遠嚴霜等刺客,便順口答應一切都依着景玥的安排來,可如今他受了傷,無論如何都無法騎馬上路。
想至此,陸遜磨了磨後槽牙,景玥個畜生,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