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景玥被陸遜厲聲呵斥,眸子清明了些許,他忙将手臂收回,神情委頓,頗像偷糖吃被打罵的垂髫小兒。

他不敢再直愣愣地盯着,只小心瞧了陸遜一眼,便将目光飛速移開,輕聲道:“對不住......适才我......”

陸遜見他額頭大汗淋漓,面色蒼白,右臂血流如注,心想這人身受重傷又失了記憶,定力大減實屬正常,自己又何必跟他動氣,當下嘆了口氣,擡手替景玥點了穴道,低聲道:“忍一忍,待張桓回來給你包紮,還有九天八夜,切不可再被心魔侵擾。”

“嗯。”景玥點了點頭,他吐納了幾下,凝神運功。

洞外已沒了聲響,想來二人親熱完便走了。不多時張桓空着兩手回來,瞧見景玥醒來,忙奔至他面前跪倒,以頭搶地,聲音帶了幾絲顫抖:“屬下救護不周,罪該萬死。”

景玥被這個突然闖進來的男人吓了一跳,他往後縮了縮,緩緩眨了眨眼眸,問道:“你是誰?”

張桓愕然,他擡頭看向景玥,神色甚是凄惶,他艱難開口道:“王爺要攆屬下走麽?”

景玥茫然,他道:“你喚我王爺?”

坐在一旁的陸遜默然不語,只冷眼打量着景玥。

景玥這記憶失得太是時候,很不合理也很不合邏輯,他心底實在疑惑,但是......瞧他與張桓這一來一往,似乎真的是記不得事情了。

陸遜咳嗽一聲道:“他被瑾月的童蛇掌打傷......現在甚麽都記不起了。”

這話不啻晴天霹靂,直震得張桓呆愣在原地,他踉跄幾步坐倒在一旁,哆嗦嘴唇看着景玥,心裏又是擔憂又是焦急,就像是吊在火上炙烤一般,惶然無措。

陸遜見狀忙出聲安慰,“你莫懊喪,王爺此時失憶并非壞事。瑾月深居禁宮二十年,如今重出江湖,只為了殺我與景玥。個中緣由我還沒想明白,不過有一件事可以肯定,監錦司的人對我們動手,肯定是聖上默許的。”

說到這,陸遜頓了頓,他嘆了口氣道:“一個失憶變傻的安王會比一個死了的攝政王更穩妥,也許聖上就此放過王爺,允他回封國安享晚年了。”

張桓聽罷豁然開朗,他振作了些許精神,他道:“是了。只要王爺性命無憂,怎樣都是好的。”

“嗯。”陸遜點點頭,他掃了一眼張桓問:“你打的獵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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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正要說。”張桓撓了撓頭,他道:“我打了一只獐和幾只野兔,血流太多,拿回來定要淋一路的血跡,再者洞裏也不宜引火,思忖再三,我便将柴火堆生到離此處十丈遠的山崖邊了。”

陸遜道:“那便要勞煩你來回跑了。”

“不打緊。”張桓搖搖頭,他站起身,抖了抖衣袍,道:“我去給王爺和您弄些熟肉和清水。”

“我不吃。”陸遜說道,他朝景玥努了努嘴道:“給他烤點獐肉來,一定要烤熟了......”

正說着,景玥突然插嘴道:“你為何不吃?你不吃我也不吃。”

陸遜眼皮一跳,他轉頭看向景玥,但見景玥擰着眉,眉眼間是寧死不吃的堅決。

啧,失憶後脾氣還挺倔。

陸遜扯了扯嘴角,當下只能哄他道:“乖,我胃不好,吃不得烤肉,吃了要肚疼好幾天。”

景玥面露遲疑,陸遜又軟聲哄了幾句,他這才肯答應吃獐肉。

張桓很快便提了一只獐腿進來,那肉烤得焦黃裏嫩,松木香已盡數融進了肉裏,聞起來甚香。他割下一大塊肉,爾後用帕子包了遞到景玥面前,“王爺,小心燙着手。”

景玥轉頭看向陸遜,見陸遜點頭,這才伸手接過,張嘴撕了一片下來細細咀嚼。

陸遜則又拿起一塊幹巴巴的面餅沉默地啃着,擡眼瞥見張桓欲言又止,他将面餅咽下,淡聲道:“有甚麽話便說。”

張桓猶豫了一下問:“您......為何不吃獐肉?”

陸遜沉默。

為何不吃?因為他是社會主義好公民,吃野味是犯法的好麽?更何況這些常年生長在野外的動物,身上不知道帶了多少寄生蟲和細菌,他光想想就沒了胃口。

景玥那邊已将獐肉吃了大半,唇邊沾了一圈油水,陸遜瞧不下去,從懷中摸出一方帕子扔到景玥臉上,“将你的嘴擦一擦,吃慢些,沒人和你搶。”

“你給的,不能弄髒了。”景玥将帕子攥在手裏,擡眸瞧着陸遜,眉梢眼角都亮了笑意。

陸遜差點被這句話肉麻死,他翻了個白眼将頭移開,冷着臉吃面餅。

張桓在一旁瞧得一愣一愣,這兩人左掌貼着右掌,相距不過兩拳的距離,一個滿眼堆笑,一個別扭冷臉,像極了一對打情罵俏的夫妻。

陸遜将一整張面餅吃完,覺得口有些幹,正低頭思忖景玥那茶壺裏還有沒有涼茶,眼前便是一暗,陸遜驚愕,連忙往後躲,唇上便是一熱。

景玥湊過來,伸出舌頭在陸遜冰涼幹澀的唇上輕舔了一下,爾後快速躲開來,小聲嘀咕道:“真甜,冰冰涼涼的,像冰酪一樣。”

“......”

陸遜整個人都懵了,他緩緩地眨了眨眼,适才發生了什麽?他被景承珏偷吻了?這人什麽毛病,失憶便失憶,怎麽還變成色.鬼了,哦,雖然他沒失憶前也是淫.魔。

擡頭掃了景玥一眼,只見他跟只偷腥的貓兒一般,一張俊臉微紅,笑得眉眼彎彎,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陸遜嘴角扯了扯,都是活了三十載的成年人,這張唇吻過多少人恐怕都記不清了,景承珏卻一臉嬌羞少女樣,弄得他自己也臉紅心跳、心煩意亂。

“吧嗒——”張桓拿在手中的獐腿掉落在地上,他的目光在陸遜和景玥二人身上逡巡了好幾遍,最後釘在了陸遜身上。

“陸、陸公子,王爺他被鬼迷了心竅,您莫惱,他并非狎趣您!”張桓一疊聲替景玥賠不是。

陸家少主陸遜坦蕩磊落,平生最厭惡男子狎嬉,自家王爺舉止如此輕佻,若是惹惱了陸少主,那可如何是好!

陸遜:“......”

陸遜被張桓吵得頭疼,他擰眉送了一記眼刀過去,“莫吵。”

張桓愣了愣,連聲答應,他低下頭滿地找獐腿,“屬下......屬下這便出去......”

說罷他不敢再看陸遜一眼,手腳并用地往洞外走,剛邁出一步,聽得外頭“的篤”的馬蹄聲傳來,張桓立刻止步,回頭看向陸遜。

陸遜臉色變了變,他內傷還未痊愈,竟未注意到這馬蹄聲是何時起的。

一共是五匹馬,四匹馬從西面而來,一匹馬從東面而來,最後停在了瀑布前。

只聽一尖細的嗓音傳來,“找着了麽?四個大活人還能平白無故在人間蒸發了?”說話的正是監錦司指揮使瑾風公公。

張桓暗叫不妙,瞧着陸遜神色甚是焦急,陸遜輕輕搖頭,示意不要作聲,張桓擡手比了個“三”,意思是說陸三爺還在山崖邊,若是他見自己久久未歸,尋回山洞怎辦。

陸遜見狀,眼眸一凜,他緊抿了唇,心狠狠地攥住。

原書陸三爺是在這裏死的......正思忖着,外頭一人說話了,“啓禀公公,屬下快馬趕至嘉興,守城的侍衛說并未瞧見安王入城......”

話還未說完,便聽“啪”地一聲脆響,瑾風一耳光将那太監打倒在地,他怒道:“廢物點心!景玥是江湖上人人都想殺之為快的王爺,此時受了那麽重的傷,你覺着他會再頂着自己那張臉到處晃麽!養你還不如養條狗!”

那太監腫着半張臉跪倒在瑾風腿邊,不住磕頭,“公公饒命,屬下這便再去一趟嘉興。”

“不必了。”瑾風将人一腳踹開,他一撩衣袍,登時便有一随行太監跪趴下來給他當人凳,他在太監後背穩當坐下,冷哼一聲道:“安王詭谲,你這般定已打草驚蛇,不過他被大監童蛇掌打中,定要去尋醫師救治......”

說到這瑾風頓了頓,他露出一個陰恻恻的笑,說道:“去将嘉興、岳陽、臨安,凡是南下平江,沿途經過的地方的醫師統統給我抓起來,還有藥鋪,傳令下去,所有藥鋪不許開張!”

陸遜抿唇,冷汗順着額角滑落,幸好《九陰真經》中療傷的法子不假借外物醫藥,不然他與景玥沒被瑾月打死,也要被瑾風逼死。

只聽外頭另外一個男聲說道:“公公,聖上只教咱們将王爺和陸遜捉回去,并未要他二人性命,您這麽......”

“咱們大監武功盡廢是拜誰所賜!”瑾風尖叫一聲打斷。

陸遜吓了一跳,他倒吸一口氣,只覺耳膜隐隐刺痛。

瑾風赤紅了雙目,将牙齒咬得咯吱直響,“短短十六年,安王用了甚麽法子恢複武功的?還有陸遜,平江陸家何時出了如此厲害的人物?如今這兩人走得那麽近,大監武功盡失,聖上還要幾時才能在龍椅上坐穩?咱們監錦司還能茍活幾日?”

這一字一句說得甚是凄厲,就像惡鬼夜嚎,在暗夜中聽得人毛骨悚然。

陸遜沉默着朝景玥望了一眼,景玥不知外頭發生了什麽,縮着肩膀,一臉驚恐,身子也在微微顫抖。

外頭瑾風吼完這一通後長長地吐了口氣,他翹起蘭花指拈了拈衣帶,正欲說話,忽然眼角掃過一抹身影,他瞬間警覺,身影“倏”地一下飛起,尖細的嗓音刺破黑夜,“什麽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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