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睡到夤夜,陸遜被一陣濕熱的吻弄醒,他迷迷糊糊偏頭躲開,半睜開眸子去瞧,只見在暗沉沉的夜色中,月色勾勒出景玥淩厲的眉峰。

陸遜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實話說,他現在真想拿刀宰了景玥這畜生。

“你怎麽來了?”陸遜用右手拍了景玥一巴掌,爾後擡腳去踹他,輕聲呵斥道:“幹什麽?”

景玥未答,擡手摁住陸遜的手腕,将人壓在身下好一番親吻,這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在床邊坐了,瞧着陸遜的傷手低聲道:“聽趙楹說你受傷了,我不放心,來瞧瞧。”

“......”陸遜扯了扯嘴角,他偏頭看向景玥,說道:“又不是人死了,你至于麽?”

景玥抿唇,他将陸遜的左手捧在手裏,低頭輕輕吻了吻,說道:“上次你腹部中飛刀,那麽淺的傷口疼成那樣,這次手筋都快斷了,也沒見你嚎一句。”

說到這他頓了頓,垂眸和陸遜對視,“你那麽怕疼,怎麽不教趙楹來找我?”

陸遜眼眸閃了閃,輕聲問道:“我作甚要告訴你?”說罷,也不待景玥回應,他将傷手抽回,翻了個身面朝牆裏躺着,不再言語。

景玥在榻前坐了一會兒,褪掉靴子,和衣在陸遜身邊躺下,他湊過去将人攬進懷裏,貼着陸遜耳畔道:“十六年前,有一群人殺了我娘,瑾月告訴我那群人是陸峰派來的,你怎麽想?”

聞言,陸遜偏過頭,眸中波瀾不驚,并無任何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他嗤笑一聲,問道:“怎麽?王爺這是來讨債了?”

“我爹也死在了那群人手裏,不過他在臨死前殺了陸家前任家主陸紹作伴。”景玥續道,他伸手捏住陸遜下颌,強迫陸遜仰頭看向自己,爾後湊上前吻了吻那人略顯冰涼的薄唇,“不如我效仿我爹,殺了陸峰的親生兒子、陸府未來的家主,替我爹娘報仇。”

話音沉甸甸地砸在兩人耳畔,陸遜漠然,面無表情和景玥對視片刻,爾後左臂運力,借力翻身,将景玥壓在身下。

他居高臨下俯視着景玥,淡聲道:“逍遙谷裝失憶試探我那麽久,王爺這個時候跟我裝糊塗?親了,摸了,也做了,王爺猜出我的真實身份了麽?”

月色如霜落在陸遜臉龐,卷翹纖長的眼睫半垂,遮去眸光,他神色倨傲,帶着一股獨孤天下的冷氣。

景玥挑眉,悶笑一聲,擡手摟在陸遜腰間,将人摁在自己懷中,修長蒼勁的手指輕輕撫摸過陸遜的眉眼、臉頰,最後停留在陸遜唇角,他道:“暫時還沒猜出來。”

陸遜冷笑,他用右手撐着身子一點點俯身,薄唇輕輕貼上景玥淡色的唇,他阖了眼眸,吐息道:“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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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狼崽子會罵人了。”景玥眼眸微暗,不知是懷裏人似有若無的挑逗還是那句激怒他的話,景玥雙手扳着陸遜肩膀,發狠地吮住了陸遜的唇。

東方既明,長庚星閃爍着微光,屋裏折騰的兩人終于停了下來,陸遜左手傷口撕裂,鮮血染紅繃帶,有一縷血順着雪白的手腕滴落在床褥上,在陸遜腰旁暈染出血花,妖冶魅惑。

景玥将衣帶系好,垂眼瞥見那血,扯着唇角笑了笑道:“這血淌得真是時候......陸少主,本王睡過你定對你負責,你嫁還是不嫁?”他一邊說,一邊從桌上藥箱翻檢出金瘡藥和繃帶,給陸遜處理傷口。

“嘶......疼的很,你輕些。”陸遜由着景玥給自己抹藥,他躺回床榻上,緩緩呼出口氣,甚是困乏,虛聲道:“你那些豔婦妖僮都伸長了脖兒等你負責,等輪到我,怕早就成一抔黃土、一叢荒草了......”

景玥替陸遜處理好傷口,爾後從香囊中倒了顆芙蓉地龍丸,送到陸遜口中,伸拇指在那人冰涼唇上一拈,拂袖起身道:“在嘉興時我便已将陸三爺安置妥當,你不用有太多顧慮,明夜我有事不過來,你清理陸府叛賊好歹也留意些,別把自己的命玩沒了,不然我娶誰去?歇着罷,我走了。”

“王爺慢走不送。”陸遜阖上眸子淡聲道。

窗外竹林一片綠葉悠悠然落在地上,景玥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輪紅日升起,金光似箭般穿林而出,落在床榻前。

陸遜扯了繡被胡亂蓋在身上,簡單小憩了一會兒,就撐着酸軟的身子起身。

自今日起他就要搬去天一閣,一直守到七月初七。繁雜瑣事擾人,他沒多少時間歇息,去陸峰屋裏請過早安,殷夫人又留着他用過了早膳,陸遜稍作修整,便由小厮領着朝天一閣走。

出了東園,沿着青石板鋪就的小路穿過兩間月洞門,一道影壁擋了去路,小厮領着陸遜從旁開的竹林鑽進去,約莫走了半盞茶的功夫,一座假山迎面而來,山上盤虬纏繞着藤蔓,隐隐有水聲叮咚作響。

小厮快步走上前,扳動假山上一塊不起眼的石頭,只聽得轟隆隆沉悶的聲音響過,假山從中間分離,然後向兩邊退開了去,一片寬闊的湖水赫然映入眼前。

日光下徹,湖面波光粼粼,湖心矗立着一座塔樓,約莫六丈高,髹以白漆,亭角如翼高飛,四角各墜一皎潔如月的珠子,長長的紅色穗子随風翩飛。

陸遜擡眸眺望着湖心的塔樓,這便是陸家祠堂天一閣了。

小厮走到湖邊矗立的一只石鶴前,雙手抱住順時針緩緩轉了一圈,只聽得又是陣“轟隆隆”悶響,一道曲折複廊便浮在了水面上。

“少主,請。”小厮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朝陸遜作了一揖。

“有勞。”陸遜略一點頭,擡步踩上被水浸濕的浮廊,快步朝湖心的天一閣走去。

這天一閣陸文英當傳家寶兒似的命陸家世代守護,瓦碎了便換新瓦,磚牆不牢靠了便舔新磚,一晃眼便傳了兩百多年。

陸遜攜十六名陸府護衛走至閣樓門前,他将這些人分作四班,每班四人,分別看守天一閣東西南北四個方位,他自己則親自進入閣內,看護秘籍。

站在湖岸的小厮見他們都已走過浮廊,于是重新将石鶴又轉了回去,“咔噠噠”一陣聲音響過,浮廊沉入水底,天一閣與外界隔絕。

·

陸府南園,枇杷樹亭亭如蓋,遮去了大半日光。

這是陸紹住的屋子,他死後陸三爺不準任何人動南園的擺設,于是這些年來南園一直無人打理修葺,枯草連片,竹門泛黃,瓦礫破碎,在白日裏都顯得異常陰冷。

陸峋躲在屋子的西牆角,他嘴唇泛紫,面色透着黑氣,身上的夜行衣褪下撂在一旁,胸口袒露,一枚鐵镖深深插在他的心口,皮肉已經潰爛,紫黑色的膿血不斷淌出。

他撕了塊布料咬在嘴裏,掏出匕首狠狠地剜向胸口,額頭冷汗打濕白發,聽得“嗆啷”一聲,鐵镖掉落在地,陸峋大口大口喘氣,緩了一陣後,從懷裏掏出金瘡藥胡亂貼上。

然而這并不能緩解傷勢,那枚鐵镖上喂有劇毒,傷處又在心口,他用內裏将毒逼在下三路,這會兒已是強弩之末。

使暗器的人他沒瞧見,雙腿被劇毒逼得已經無法行走,陸峋絕望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他苦心經營這麽多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遠兒卻在此時被殺,派出去的那群教徒也沒有一個活口。

當監錦司瑾月公公告知他遠兒很可能是陸遜所殺時,他第一反應是震驚駭然。那個從小就被遠兒耍得團團轉的毛頭小子,怎麽可能發現刺客是遠兒派的?然而等陸遜歸來,他只瞧了那麽一眼,一切都了然了。

那毛頭小子出了一趟遠門,漲了見識,增了閱歷,性子變了不少。陸遜應付諸位長老的游刃有餘,以及眸底的波瀾不驚,這些都教他從心底泛起一股惡寒。

這幾日他的右眼皮老是突突地跳,行走坐卧都不安寧,煩躁焦灼之下,決定冒險去殺了陸遜,怎料這步棋走得太險,險到将自己的命都要搭進去了......

陸峋長嘆了一聲,在心底連喚三聲“遠兒,爹爹來尋你矣”,握着匕首就要往胸口紮,然而半道上卻被人擋住,陸峋擡眼去看,是大長老陸岘。

“大哥!”陸峋驚道:“您、您怎麽尋到這裏的?!”

陸岘沒答話,表情無悲無喜,臉皮白得像紙糊上去的一樣,他從懷裏摸出兩個小巧的瓷瓶兒,拔開木塞,從裏頭分別倒出一些粉末。

白色的直接外敷到陸峋的傷口處,棕色的用水化了叫陸峋服下。

苦澀藥水入喉,陸峋頓覺下三路的毒氣退了不少,他大喜,忙跪倒在陸岘腳旁,“謝大哥救命之恩!”

一番叩首之後,陸峋從地上擡起頭來,他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問道:“大哥,如今咱們要怎麽辦?陸遜背後似乎有高人暗中相護,弟弟這毒便是......”

陸岘擡手打斷,他伸出枯瘦的食指在地上寫了兩個字。

陸峋垂眼一瞧,臉色先綠色半分,他失聲訝異道:“安王?您是說他背後有安王護着?”

陸岘搖頭,他在地上又寫了兩字。

“投靠安王?”陸峋不解,他皺眉思忖了一會兒,擡眸看向陸岘問道:“您是說咱們現在只能投靠安王?”

陸岘點頭。

“是了,遠兒遭遇不測,監錦司那頭也突然和咱們斷了消息,如今咱們能投靠的只有安王。”陸峋說道,他扶着牆壁緩緩站起身,“幸好咱們教遠兒将信送到了安王手裏,他雖未明确表示,但瞧那态度估計是打算和咱們聯手......弟這便親自前去拜會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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