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景玥卻皺了眉,他看向陸遜,眸子晦暗不明,正欲開口問話,木排突然一陣搖晃,只聽張桓歡呼雀躍道:“靠岸了,靠岸了!”

擡眸望去,只見不遠處郁郁蔥蔥,長了不少樹木,水下腿腳碰到石頭,木排徹底不動了,原來是在一片淺水礁石處擱了淺。

“恭喜王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陸遜仍蜷着身子,他往岸上看了一眼,扯了一抹笑道:“快些上岸罷,再在水裏泡着,兩條腿就要廢了。”

景玥也輕輕笑了笑,他将陸遜抱起,擡步朝岸邊走,“後福便是教你少擠兌我些,明白我的心,好好喜歡我。”

腳踩在細軟的沙灘上,他尋了處大礁石将陸遜平放,爾後提足飛奔,過了約莫半炷香的時辰,景玥重新折回來,“四面都是海,咱們被困在荒島上了。”

聞言,陸遜微微偏頭,睜了眸子朝四處看了看,笑道:“這地方倒是個頤養天年的好去處。”

景玥縱身躍上礁石,在陸遜身旁坐下,伸手去捏他的臉頰,冷哼一聲道:“沒得吃,沒得喝,怎麽頤養天年?等咱們老了來這鬼地方等死麽?”

似是想到了甚麽,他悶笑一聲,俯下身湊到陸遜耳畔邊,輕聲道:“你肚子要是争點氣,給我生一堆小娃娃,咱們一家子倒是可以在這島上隐居。”

張桓剛撿拾柴火回來,聽到這話,驚得手一抖,忙轉頭去看陸遜。

自家王爺說話沒一點遮掩,要是惹惱了陸公子怎麽辦?

然而陸遜卻無聲地笑了,他微微歪頭,靠在景玥懷裏,虛聲道:“好呀,我給你生......”話說了半截,氣息便弱了,後頭的話便沒了聲音。

張桓臉色瞬變,他撂下柴火便要撲過來,卻被景玥擡手攔下。

“一驚一乍幹甚麽?”景玥擰着眉輕聲呵斥,他小心翼翼地将陸遜抱在懷裏,“只是累得睡過去了,快去生火。”

“喏。”張桓松口氣,點了點頭,彎腰将散落一地的柴火重新拾起。

在沙灘邊架起篝火,張桓将三人的衣衫一件一件地晾着,爾後去海裏抓魚。

景玥抱着陸遜在篝火旁坐下,伸手替他去脫破爛不堪的外衫,抖了抖後正要撂到一邊,卻從寬袖中骨碌碌地滾出了一只小白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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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将瓷瓶兒抄在手中,拔開木塞,濃烈的香氣撲鼻而來,景玥臉色一沉,倒出幾粒出來,烏金的丹藥在日光下泛着微光,他用食指拇指拈起擱在鼻下一聞。

是阿芙蓉。

安王府有很多,他以前用來喂那些小倌兒吃的。

景玥蹙眉,垂眼看向懷中熟睡的陸遜,這幾日陸遜身上總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他聞着熟悉,就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是甚麽,如今親眼瞧見了這金丹,算是知道了。

陸遜将這東西帶在身上幹甚?阿芙蓉久食成癖,這狼崽子甚麽時候沾上這東西的?

張桓一手提着四五條魚,一手捧着只兩三百斤的大蚌,他滿臉喜氣,“王爺,我在礁石下逮了只蚌,燒了給公子補補身。”

說着他朝景玥看去,卻見自家王爺臉色沉郁地盯着一只小白瓷瓶。那只瓷瓶甚是精巧,瓶身用青藍色勾出花紋,再用金絲細細鑲着。

張桓臉色瞬變,“王爺,這、這是......”

景玥将白瓷瓶遞了過去,面沉如水,他問道:“你瞧這瓶兒是哪裏的東西?”

張桓接過,瞧見瓶中的烏金丹藥時臉色又是一變,過了半晌他問道:“宮裏頭上好的刻花白瓷瓶......王爺是從陸公子身上找出來的麽?”

景玥不答,他把瓶兒拿回來,捏在手裏,指尖微微用力,正欲捏碎,又想到了什麽,于是又沉着臉将木塞摁了回去。

他擰着眉峰,沉聲問道:“你說陸遜身上怎麽會有宮裏頭的東西?”

海風輕柔吹來,日光烤在人身上,濕透的衣裳沒用多久便幹了,晶瑩剔透的鹽粒析出,凝結在衣服表面。

張桓哈哈一笑,沒接話,他伸手替景玥拂去肩膀上的鹽粒,轉移了話題,“王爺快将衣裳脫了,屬下幫您将鹽粒清理......”

“本王問你話!他身上怎麽會有宮裏的東西?”景玥爆呵一聲,打斷張桓的話,神色頗為陰郁。

張桓收了勉強擠出的笑容,他低頭在一旁坐下,沉默不語。

太陽擎在頭頂,刺目的光晃得人眼花缭亂,景玥像一尊石像僵坐着。

當陸遜主動來找自己時,他就該想到楚皇。那麽冷心的一個人,怎麽可能突然變了心意說要跟自己回長安?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想要他接近自己。

掌心不斷傳來冷意,景玥将白瓷瓶攥緊又松開,最後一言不發地給陸遜放回懷中,爾後,他沒有抽回手,輕輕貼在了陸遜跳動的胸膛上。

這人的心不是捂不熱,而是早已給了別人。

陸遜會為了楚皇易弁而釵待在自己身邊,卻永遠不會心甘情願地跟自己回安王府。

景玥擡頭朝遠處看了看,觸目都是墨藍,浮雲游蕩,孤鳥高飛,他想起楚皇帶在身邊、形影不離的一支筆,筆杆上刻着一個“遜”字......如今想來,那便是二人的定情信物了罷。

陸遜是被一陣香味弄醒的,他睜開眼,吸了吸鼻子,偏頭,瞧見張桓正用匕首将白花花的蚌肉割成塊遞給景玥。

那蚌肉烤得焦黃,鹹香撲鼻,陸遜頓覺腹中甚是饑餓,他撐着坐起來道:“快給我一塊蚌肉,聞起來似乎甚是鮮美......唔!”

正說着,一塊肉便遞到了嘴邊,景玥将肉切成薄薄的一片,送到陸遜口中,“吃罷。”

陸遜也不客氣,就着景玥的手吃了大半塊蚌肉,這才偏頭招手說不要,爾後又接過張桓遞來的清水。

吃飽喝足後,他又覺着有些乏,于是挪到景玥身旁,歪在他身上歇息。

景玥正用匕首挑了蚌肉往口裏送,見陸遜靠來,遂伸了胳膊将人摟住,他攥了攥陸遜的肩膀道:“剛吃了肉,起來消消食,不然積在胃腹裏,有你疼的。”

“乏得很,不想動。”陸遜翻了個身,整個人都壓在景玥懷裏,“你吃你的,我不擾你。”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夕陽鋪在水面上,燦燦然閃着橘紅色的光,倦鳥歸林,海浪撲在海灘上,幾只螃蟹便撲簌簌地重新跑回水裏。

景玥将肉放下,用帕子擦了擦手,爾後探到陸遜的肚腹輕輕按揉,“我給你揉揉,你歇着罷。”

正說着,他突然訝異地“咦”了一聲,陸遜掀起眼皮看他,只見景玥從自己懷中摸出了一只白瓷瓶兒,拿在手裏正細細地瞧。

“這是甚麽?”景玥疑惑,他看向陸遜問。

陸遜神色微微一僵,他伸手将白瓷瓶拿回,笑道:“怎麽?只準許王爺你有芙蓉地龍丸,我就不許有靈丹妙藥了?”

“甚麽靈丹妙藥,拿來我瞧瞧。”景玥說着,作勢便要去奪瓶子,“我聞着香得很,莫不是九花丸?或是虞美人調制成的丹藥?”

聞言,陸遜蹙了眉,他從景玥懷中坐起,對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眸。

兩人都沒再說話,四周陷入靜寂之中,不時有篝火的“噼啪”聲,和海浪拍打礁石的“嘩啦”聲傳來。

就那麽僵了一會兒,陸遜扯了抹笑,他将木塞拔開,倒出一顆,捏在手裏,爾後看向景玥道:“九花丸的藥效哪裏及它半分,我說這是靈丹妙藥,王爺卻不信。不如我替王爺嘗嘗?”

說着,輕啓薄唇,擡手便将阿芙蓉送到了口中。

濃郁的香還未來得及在唇齒間化開,他就被景玥赤紅着雙目掐住了脖頸,“這藥你吃了多久了?”景玥啞着聲音,有些聲嘶力竭,“阿芙蓉久食成瘾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再厭惡與我上床,也不必這麽糟蹋自己的身子!”

聞言,陸遜一愣,他沒聽懂景玥這話裏的意思,于是張了張口,正要問話,景玥的薄唇卻碾了上來。

半軟的丹藥被他用滾燙的舌勾去,爾後唇邊一涼,只見景玥偏頭将藥吐出,爾後緩緩松開掐着自己脖頸的手。他整個人就像被抽了精魄一般,跌坐在一旁。

陸遜心底疑惑更甚,不知道景玥又抽甚麽瘋,遂轉頭看向張桓。

“公子......”張桓的臉色也不好看,他避開陸遜的目光,撥拉了一下篝火,低聲道:“等離了這孤島,公子便回平江罷......沒必要為了楚皇留在王爺身邊......”

陸遜眼皮一跳,他又回頭去看景玥,登時明白過來——

景玥發現了自己藏在袖籠中阿芙蓉,遂以為自己平時在榻上那麽溫順,都是吃了阿芙蓉後表現出來的,再不知怎地想到楚皇,便順理成章地以為自己是楚皇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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