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聞言,陸遜癟了癟嘴,他從袖中拿出匕首,反手朝自己胸口刺,神色淡然道:“喏,給你掏出來瞧......”

話還沒說完,手上的匕首便被人奪去,景玥一張臉都吓綠了,他咬牙切齒道:“你幹甚!”

“不是你說要掏我的心麽?”陸遜聳了聳肩,一臉無辜。

“你!”景玥拿陸遜沒一點法子,重話都不敢說半句,他将匕首收進懷中,深吸幾口氣,咬牙切齒道:“你給本王等着,在床上有你受罪的。”

陸遜不答話,只彎了眉眼笑。

沈舟說得一點都沒錯,景承珏就是害怕自己死了,害怕自己有一天會不告而別。

笑着笑着眼眶便有些酸澀,陸遜別過臉,擡手将眼角的淚沾去,爾後彎腰鑽進了廚房。

幾碟精致小菜和冒着熱氣的白米飯一起擱在小方桌上,張桓見二人進來,忙拱手作揖。

景玥拉開木椅,在東首坐下,未動筷子,先倒了杯酒,捏在手上垂眼瞧了瞧,又擱回去,伸手将陸遜一把拽在了懷中。

他埋首在陸遜頸邊輕吻,聲音含糊道:“沒有佳人,美酒豈不寡淡?”

陸遜覺着有些癢,于是轉過身拿手推景玥的肩膀,“你是狗麽?還咬人。”

“啊,這!”廚房做飯的仆役沒見過男子宣淫,他猝不及防瞧見這一幕,震驚到手上的碗都端不住,“嘩啦”一聲摔碎在地上。

尖銳刺耳的聲音弄得陸遜身子微微一顫,他手上動作一頓,臉色變白了幾分。

如今他中了毒,經常會整夜整夜睡不着覺,所以神經會比以前敏感脆弱,猝不及防聽到這麽一聲響,登時吓得頭皮發麻。

景玥感受到懷裏人的顫抖,登時惱了,他擰着眉,面色不善地看向廚子。

正欲發作,卻被陸遜攔下,“喝你的酒,殺了廚子誰給咱們做飯?”他一邊說一邊朝張桓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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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立在一旁的張桓會意,忙将廚子領出船艙,順道将木門也阖上了。

“吓着你了麽?”景玥将陸遜圈在懷裏,“好容易将身子焐熱一些,又冷了。”

“又不是三歲小孩兒,哪有這麽嬌氣。”陸遜笑了笑,他坐在景玥懷中,也不起身,伸手抄起筷子夾菜吃飯。

正扒拉了小半碗白飯,景玥說話了,“我餓了。”

“沒長手麽?”陸遜偏頭瞥了一眼身後那人,繼續吃自己的飯。

景玥癟嘴,手順着陸遜的腰滑至他的腿間,輕輕揉搓了一下,又重複了一句,“我餓了。”

“......”陸遜眼皮直跳,景玥個.淫.魔莫不是長了八個腎,還有完沒完了?

閉了閉眼,輕喘口氣,他伸筷子夾了塊魚肉轉身送到景玥唇邊,“別鬧......好好吃飯。”

景玥悶笑一聲,他張口将白嫩的魚肉叼了去,爾後貼到陸遜瑩白的耳邊,呵氣道:“我想吃你。”

“你怎麽......”陸遜蹙眉看他,正要說話,突然一陣天翻地覆,兩人齊齊摔在了地上。

頭頂挂着的一盞琉璃燈劇烈搖晃,桌上杯盤盡數掉落在地上,瓷器碎裂的聲音響起,只聽屋外一道尖銳的悶雷炸響,船身劇烈搖晃,琉璃燈骨碌碌地滾在地上,燭光熄滅,濃稠的黑暗将兩人包裹。

景玥撐住桌子勉強站起,連忙伸臂扯住陸遜,将人緊緊地抱在了懷中,伴随着劇烈的悶響,他摸索到陸遜冰冷的臉頰,急聲問:“磕到哪裏了麽!”

不待陸遜答應,門外便傳來了“嘭嘭”的砸門聲,張桓喊道:“王爺——海上起了風暴,浪大得很——舵手教您和公子呆在屋裏,莫要出來!”

說話間,一道刺目的電光劈開黑雲,海浪起了有兩三丈高,茶盞口大的冰雹砸下來,眨眼間便将甲板砸了好幾個黑窟窿,海水從破損處湧上來。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船身傾斜得厲害,屋裏的東西都倒向了東側,景玥将陸遜護在懷裏,自己的身子卻重重地撞上了一根柱子。

五髒六腑都像是被絞碎了一般,景玥稍緩,忙垂眼去瞧陸遜,“說話!陸文若你啞了麽!”

陸遜正疼得不住哆嗦,适才他摔在地上,體內的六枚附骨針刺入了骨頭裏,疼得他幾欲昏死過去,他顫抖着掐住掌心,堪堪回過神,啓唇道:“我......我沒事,你莫擔心。”

“沒事就好......”景玥放了心,低頭去吻陸遜的臉頰,唇瓣所觸之處冰冷刺骨,他輕輕皺了眉。

只是五六日不見,為何陸遜的身子便冷成了這樣?

正思忖着,窗外滾滾悶雷炸響,海浪朝着船身狠狠一拍,聽得“喀嚓”一聲響,屋裏窗棂盡斷,鹹澀冰冷的海水一股腦兒地湧進來,很快便漫過了腳踝。

陸遜身子涼,受不得寒水侵泡,景玥遂貼住牆壁勉力站着,将陸遜整個人托抱起來,教他的腿環在自己腰間。

眨眼間海水便沒過景玥小腿,仍在不斷上漲,兩人在逼仄的廚房裏搖搖欲墜。

“景承珏你放我下來。”陸遜掙紮,顫聲呵道。

船身劇烈搖晃,更多的海水從破窗外湧進來,冰雹将甲板、船艙都砸爛,船底的木板也在慢慢松動散開。

“別動!不然你我都得死!”景玥咬了咬牙,他掴住陸遜,紅了雙目,“要死也是本王死,你好好活着!”

海水滿溢到腰部,景玥的身子晃了一下,雙臂卻穩當地抱着陸遜。

陸遜放棄了掙紮,他将額頭頂到景玥肩膀上,聲音有些沙啞,“我沒多少時間了......你救活我不值得......”

正說着,震耳欲聾的巨響傳來,景玥沒能聽清陸遜說得話,他扯住陸遜的肩膀問:“你适才說甚麽!嗯?你說甚麽?!”

陸遜沒答話,像一副死屍一般任景玥搖晃。

後背浸在寒冷刺骨的海水中,前胸卻貼在景玥滾燙的胸膛,陸遜的意識漸漸模糊,耳畔的呼喚聲也聽着十分遙遠。

這是要死了麽?死了好,不用等到毒性發作......就是被水淹死可能會很難看,屍體泡發了浮上水面,和那些破碎木板一起......

驀地,陸遜突然睜開眼眸,他擡手胡亂撕扯着身上的衣衫,爾後将一片又一片的布料塞進景玥衣襟裏,啞着聲音道:“景承珏你放我下來,我有法子教咱們都能活。”

說罷,他提了口氣,将內裏運至手掌,猛地拍向景玥身後的木質牆壁。

木牆轟然倒塌,海水撲面而來,兜頭罩在兩人身上,陸遜擡手抹了把臉,奮力去拽漂遠的木牆。

景玥瞬間明白了陸遜的意思,當下他松了右手,也去拽木牆。

寬厚的木牆排水貼來,景玥托着陸遜的左手微微用力,将人撂在木牆上,之後他一手推着木牆一手劈開船身,将陸遜拖出了狹隘的船艙。

冰雹兜頭砸下,景玥揚手要去脫外衫給陸遜蓋上,忽有一冰冷的手摸索着攥住手腕,陸遜搖頭,“別脫,海浪拍過來不亞于鐵錘砸在身上,衣料可護着你的心肺,要是脫了,我塞進你懷裏的衣服便白費了......你也上來。”

陸遜身上的外衫已經撕得破爛不堪,只剩下寬袖還連着肩胛那一片,他将破布一部分塞進景玥懷裏,一部分搓成布條綁在飄浮在海上的木板上,做成簡易的筏子。

景玥劃水游過去,他擔心木排撐不起兩人的重量,于是只用手抱着邊緣,“你在上頭好好坐着,我會游水,不礙事。”

雪亮的閃電在空中劈開,将四下照得如同白晝,船上桅杆已經傾側,眼見便要堕入海裏,海浪翻湧而來,景玥雙手攥緊木牆将陸遜護在胸前,用後背将海浪盡數擋了去。

潑天的水将兩人淋濕,景玥悶哼一聲,一股腥甜湧上喉嚨,偏頭咳出一口血來。

陸遜擡手攀上景玥的脖頸,伸手替他将唇邊的血抹去,顫聲問:“你怎樣?”

景玥握住陸遜的手,搖頭,“無事,莫擔心。”

此時海上的風浪小了一些,漫天的冰雹也漸漸轉為雨滴,适才那股海浪将兩人推出去了十丈多遠,早已看不到木船的影子。

陸遜不放心張桓,他撐起身子,運氣至丹田,朝四處喊道:“張桓在麽?聽到了答應一聲——”

然而,他話還未說完,便被海風灌了一喉嚨,嗆得陸遜躬身咳嗽。

景玥擡手将人攬在懷中,拍了拍背,“你莫說了,我來喚他。”說罷,運力長聲連嘯。

不多時,他們的右手側傳來張桓的回應,陸遜仔細辨了辨,大概在三四丈遠處,他忙教景玥繼續喊。

過了好久,張桓才抱着一片浮木板游過來,渾身也是濕淋淋的。

為了防止三人被海浪沖散,陸遜用布條将張桓的那塊浮木也綁在了木牆上,于是三人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漫無目的地飄着。

約莫半個時辰,風浪終于平息,頭頂連片的濃雲也消散了,一輪紅日緩緩從東面升起,海面登時金光粼粼。

陸遜松了口氣,他已是強弩之末,強撐的身子晃了晃,朝後倒去。

景玥神色瞬變,他忙伸手去搖陸遜的肩膀,“別睡,陸遜別睡。”

“累得很......景承珏你別晃我。”陸遜蹙眉,虛聲道。他側着頭,臉頰甚是蒼白,濃睫沾着水,斂在眸間,薄唇泛着灰白,整個人就像是一只白瓷小人,蜷縮在一處。

“別睡,你睜開眼跟我說說話。”景玥慌了神,他手忙腳亂地将外衫扯下,團在胸口的碎布便撲簌簌掉進海裏,顧不上那麽多,他将衣衫蓋在陸遜身上,伸手與陸遜掌心相貼,将真氣渡了過去。

真氣在掌心相貼處滞澀不前,景玥眼皮一跳,他隐隐感覺到陸遜的骨骼血肉之間有異物,可細探卻探不出所以然。

陸遜将手收回在胸前,掀起眼皮,扯了抹笑,“我又死不了,你着急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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