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這話一出,原本聽陸遜解釋的景玥立刻擡眸朝男子看去,二人目光相彙。山田信一雅然淺笑,他略一颔首,說道:“在下經常出海到楚朝做生意,略微會說一點官話,字句粗鄙,獻醜了。”

說罷,他扭頭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美人,低聲吩咐了幾句,美人輕輕點頭,細聲答應,爾後起身退出了後艙。

不多時,聽見一陣腳步聲響起,美人去而複返,身後跟着四五位身着白衣的東瀛女仆,女仆手上端着菜肴酒水。

“粗茶淡飯拿不上臺面,諸位若不嫌棄,便與小可小酌幾杯。”山田信一左手拂袖,右手掌心向上稍微伸出,笑道:“請——”

主人如此盛情邀請,做客人的只能卻之不恭。

“有勞費心。”景玥懷裏抱着陸遜,不便行禮,只微微欠了欠身子,爾後在山田信一對面的席子上坐下。

他惦記着陸遜,坐下後也不動筷,只擡手探了探陸遜的額頭,低聲問:“吃些東西麽?”

陸遜一口都吃不下,他搖搖頭,将臉埋在景玥胸前,悶聲道:“你吃罷。”

山田信一忙問:“瞧這樣子可是受了風寒?”

景玥點頭道:“在海上漂了好些時辰,又淋了雨。”

山田信一聽罷,即刻命下人将煎藥的爐子端上來,他當着景玥的面取出幹姜等藥材,爾後放進陶釜裏煎着。

不一會兒,苦澀的藥香便在後艙漫延開,女仆盛了一碗,景玥擡手接過,再次朝山田信一道謝。

“閣下不必多禮。小可經常出遠門做生意,承蒙楚朝百姓照顧,每每念及,總會感激涕零,如今能盡綿薄之力幫助閣下一二,小可甚是歡喜。”山田信一擺擺手,“還未請教三位名姓。”

景玥報上名姓,“張桓,陸文若,丁雲。”爾後神色不變地舉起湯勺給陸遜小心喂藥。

喂了兩三勺,深棕的藥湯沾在唇邊,景玥便撂下勺伸手去拭,也不管旁邊有那麽多雙眼睛看着。

山田信一見狀,朗笑道:“丁公子倒是位至情至性的人!小可向來喜歡結交江湖豪傑,三位若不嫌棄,便賞個臉在船上歇息着吧。聽弟弟說三位也去遼東,恰好順路,小可定将三位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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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扭過頭吩咐仆人給三人收拾屋子,見景玥對自己愛答不理,也不惱,微微一笑後便提起筷子自斟自酌。

湯藥又苦又燙,陸遜喝了小半碗額頭便起了一片亮晶晶的虛汗,他蹙了眉,偏頭躲開,“不喝了,太苦。”

“不喝便不喝。”景玥将碗擱在一旁,取了顆饴糖,用手指捏着送到陸遜口中,爾後抱他起身,“我帶人回屋歇息。山田先生慢用,丁某失陪了。”

“有甚麽需要盡管吩咐。”山田信一欠身作揖,“小可差遣幾位丫鬟服侍三位。”這話說完,便有四名女仆上前引路。

出了後艙來到甲板,從旁側的艙門進去,裏頭兩排都是小屋,女仆推開其中的三間屋子的木門。

屋子布置十分雅致,就是沒有窗戶,得整日整夜點着油燈,右手側放置着一張木床,床帏用銀鈎勾在兩旁。

白衣少女朝景玥做了個萬福,“船上不比莊院廂房雅致,請公子們将就着歇息。”

“多謝。”景玥點頭,他擡步走進靠近艙門的屋子,爾後回頭說道:“你們去罷,這裏不用人服侍。”

聞言,四名女仆笑了笑,不再多說,轉身走出,順便将艙門帶上了。

景玥将陸遜抱至床榻上,抖開厚厚的被子将人囫囵裹住,自己則褪下鞋襪,在陸遜身邊躺下,隔着棉被将人摟在懷裏,“才吃了藥,焐焐汗,病就見好了。”

陸遜不說話,只睜了眼打量景玥,爾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說道:“你果真和曹孟德一個性子。”

“甚麽?”景玥沒明白,陸遜冷不丁冒出這一句前後不着邊的話,弄得他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

他伸手捏住陸遜的下颌,擡起來,眼睛瞧着因為藥湯滋潤而泛着薄紅的唇,輕聲道:“這是燒糊塗了麽?盡說些胡話。”

陸遜低頭,張口将景玥的手指用牙齒叼着,輕輕磨咬了一會兒,這才笑道:“呂伯奢曾好心收留逃命的曹孟德,曹孟德卻因起疑殺了伯奢一家。我瞧着你适才對山田信一甚是冷漠無禮,倒和曹孟德有幾分神似。”

景玥聽得一樂,他伸手去擰陸遜的臉頰,低聲呵斥,眼底卻帶着笑意,“你從哪裏編的這故事?拐着彎兒罵我忘恩負義,瞧我給你個厲害。”說着,右手鑽進棉被裏去撓陸遜的腰肢。

“哎呦,好王爺,你快饒了我。”陸遜怕癢,忙朝牆裏頭滾,又被景玥長臂一身攬了回去。

兩人在床榻上打鬧,直到陸遜喘着氣喊累,景玥才收了手。

他從懷中摸出帕子,替陸遜輕輕拭去汗珠,沉默了一會兒道:“海上孤船,手腳功夫都施展不開,你又病着,要是生了甚麽變故,我怎麽護你周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教我怎能不多些疑心?若是不上船,你怎麽捱過風寒?如今你的身子變成這樣,你教我怎麽放心?”

景玥一連說了幾句問話,一句一句都發自肺腑,聽得陸遜軟了眉眼,他抿了抿唇,神情有些悵然:“我身子好着呢,就是那夜的風暴......”

“你莫再遮掩,從淮陽到如今,你我床榻厮磨多少回,你身子怎樣我能感覺不出來?”景玥截了他的話頭,臉色沉郁了不少,“你不想說景峻對你做了什麽,我不逼迫你,等咱們回了長安,我請最好的醫師給你瞧,至于景峻......”

話說了一半,便被陸遜擡手打斷,唇上的冰涼一絲一縷地傳到景玥心底,将心慢慢地繞起揪緊。

陸遜嘆口氣,他說:“行了,不提他。”一想到楚皇他骨頭就隐隐作痛,再有原書中安王景玥和楚皇景峻愛恨糾葛的那一堆事,他只要一琢磨就頭疼。

微微蹙了眉,陸遜道:“你且放寬心,山田信一不是甚麽奸惡之人,他待咱們的好都是實打實的,你也別勞神亂猜了。”

“這話又從何說?”景玥挑眉,他道:“莫不是你瞧着他長得文雅斯文,便覺他是玉樹臨風的謙謙公子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我可是從你們陸家學到的。”

陸遜默然,掀起眼皮甚是複雜地看了景玥一眼。

這山田信一,還真有故事。

原書中山田信一是景玥的至交好友,景玥出海的船行至遼東灣,碰到被海寇劫住商船的山田信一,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結拜為義兄義弟。

後來景玥起兵造反,他索性變賣了在東瀛的田産,攜萬兩黃金投入景玥麾下,替景玥專管軍辎糧草的周轉。

兩人一個專管發兵攻城,一個專管財務賬本,配合得天衣無縫,景玥登基稱帝後将山田信一封候,官至戶部尚書,享無上殊榮。

陸遜看書時對山田信一沒太多留意,只将他與張、趙、沈等人當作主角的“最強輔助”,如今身份地位不同,他決心在臨死前要幫景玥做些事情,自然會重新審視景玥身邊的人。

他和景玥的船在海上遇到風暴,致使景玥與山田信一遇見的時間提前,依着如今境遇情況,景玥起疑心實屬正常。

可一時半會他又想不出說服景玥的理由,苦思半晌弄得自己生氣,最後只狠狠地瞪了景玥一眼,道:“那你防着罷,最好也別吃他送的飯,餓到遼東長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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