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景玥将陸遜冰冷的臉摁在自己頸窩裏, 右手緊緊攥住那人消瘦的手腕,左手則不住地撫摸陸遜的眉眼、薄唇。
他身上還穿着浸血的盔甲,很快就将陸遜的白衣染紅, 景玥哆嗦着緊抱住陸遜, 聲音沙啞戰栗, “好遜兒,忍一忍,再忍一忍......嗯?遜兒不哭。”
懷裏愛人哽咽着說疼, 景玥的整顆心都揪了起來,陸遜那一聲一聲的“疼”,都像刀子一般刮在他身上, 淩遲着他的心。
“遜兒, 遜兒......忍一忍。”景玥将傷痕累累的愛人抱在懷裏, 一遍又一遍地喚着陸遜, 他伸手擡起陸遜的下颌, 俯身吻住了那人哆嗦的薄唇。
血腥味在唇齒間漫延, 就像是為愛人舔舐傷口,這個吻粗暴卻也極致溫柔。
陸遜在景玥的吮吻中放軟身子, 不住發抖的雙肩也平靜下來,過了半晌,他終于擡手摟住了景玥的脖頸。
毒發過後總是很虛弱, 額頭上也布滿了亮晶晶的冷汗, 陸遜半睜着眸子看景玥, 爾後淺淺一笑,氣若游絲地喚道:“景承珏......你回來啦......我有在好好等你哦。”
“傻子......”景玥用力地摩挲着陸遜的鬓發,他将額頭抵着陸遜,不住地吻着他的眉梢眼角, 再到冰涼潮濕的薄唇,“狼崽子你太傻了......趙楹一直都潛伏在陸府,景峻為你種附骨針的事怎麽可能瞞得過我......”
這話一出,陸遜有些訝異,他愣了愣,緩緩眨眼,像是想到了什麽,陸遜輕聲道:“是哦......我有甚麽能瞞過景王爺的,連心都給你了。”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那些孤身一人苦撐着裝出的倔強與堅強瞬間便潰不成軍,他把景玥的腦袋往下一摁,薄唇又貼了上去。
也許是毒發後瞳仁有些渙散的緣故,陸遜總覺着景玥這張臉他看不夠,除非有人拿刀将景玥的額角、眉眼,乃至淩厲的下颌輪廓刻在他身上,用刻骨銘心的疼來讓他永遠記住這個人。
“你為何不多依靠我一些呢?”景玥輕聲問,他垂眼看着懷裏的陸遜,眼底倒映着幾近愛憐的神色,“你不是說景王爺可厲害了麽?這麽厲害的景王爺,怎麽你便傻得不願意多依靠一點?”
陸遜沒接話,只脫力地靠在景玥懷裏,爾後将臉埋進了他的臂彎中。雖然沒有回應景玥的話,可這個極度依賴的姿态卻将他的心表露無遺。
“好遜兒,以後莫教我心疼了。”景玥眼眸輕閃,他低頭和陸遜接了一個短促的吻,爾後将陸遜抱起,擡步朝湯房走。
除掉兩人身上滿是血污的衣衫,景玥抱着陸遜沉入溫泉中,用手帕反複擦拭着他傷痕累累的身子。
雪白絲帕被血染成黑紅的顏色,陸遜手腕上觸目驚心的抓痕露了出來,景玥低頭吻了吻那些傷,輕聲道:“疼傻了麽。”
陸遜将手臂往身後藏了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附骨針的事景玥早就知道,遂展了眉眼淺笑,他将身子往水下一沉,擡眸和景玥對視,“你娶我罷,現在就娶,以後我給你管賬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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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玥也笑了,他擡臂将陸遜攬進懷裏,輕輕捏了捏他嬌俏的鼻尖,柔聲道:“急甚麽?先給你解了毒。”
陸遜苦笑,正想說附骨針的毒無解,湯房的門便被人從外頭敲響了,來人是沈舟,“哥,人給你帶過來了,嫂嫂好些了麽?”
“好多了,不必擔心,我們這就出來。”
景玥朝外頭答應一聲,他伸手扯過搭在木架上的衣衫,将陸遜裏外裹嚴實,自己這才潦草地披上了外衫。
他湊到陸遜頸邊,輕輕吮吻了一下,柔聲道:“寶兒,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甚麽人?”陸遜被景玥半推半抱着往外走,他回頭去看景玥,微微蹙眉道:“不許賣關子,我好累的,不想再猜來猜去......”
正說着,湯房的門被推開,一個模樣俊俏的少年站在外頭。
——那竟然是琪玉。
陸遜停下腳步,怔愣地看着琪玉,不發一言。
半晌,琪玉張了張口,話還未說出口,便哽咽着撲進了陸遜懷中,“公子......琪玉兒拖累你了。”
陸遜眼睫微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琪玉顫抖的後背,以及緋紅色繡着飛魚紋路的衣袍。
以前種種忽地湧上了心頭,他記起那時說要給琪玉除了奴籍,還要給這孩子尋一家好姑娘——
“在你加冠前好歹要替你除了奴籍,這下你就能參加鄉試......或是教你些功夫,先找位好姑娘成了家。”
“倘或真能覓得佳人,生下娃娃第一件事便叫他認公子作幹爹。”
那時候琪玉兒低頭乖巧地朝他笑,說要孩子認自己作幹爹。
陸遜自以為叱咤商界多年,這顆心早就冷硬如石,然而過了這麽久,對那些因為自己平白受了傷害的人,愧疚和自責總會壓不住地在胸中翻湧。
穿書到如今,他算計,布局,殺人,也算是“壞事”幹盡,但都問心無愧,除了琪玉——這孩子是被他毀了的。
“琪玉松手,他的毒剛發作,身子虛,經不起你那麽晃。”景玥皺眉,他伸手扶住陸遜的肩膀,冷聲道。
聞言,琪玉從陸遜懷裏擡起頭,他掏出帕子擦幹淨眼淚,展了眉眼淺笑,點頭道:“是了,公子的身子最要緊,我再次見着公子,心底實在歡喜得緊。”說着,他後退一步離開陸遜的懷抱,攥住陸遜的手,晃了晃,“公子,琪玉兒可想你了。”
“嗯。”陸遜笑了笑,他将身上的衣衫攏緊一些,擡手一指裏屋,“咱門回屋敘,站這兒怪冷的。”
“哎。”琪玉乖巧點頭,跟在陸遜身後,用手拽着他的衣袖。
陸遜被景玥扶上軟榻,正打算向後靠在床頭,後腰便被景玥塞了數塊靠背引枕,他無奈笑了笑,溫聲道:“嗳,我沒那麽嬌氣......”
“墊着腰舒服。”景玥抖開繡被将陸遜蓋住,又起身去給他倒茶,“要躺下的話便給我說。”
“嗯。”陸遜略一點頭,爾後轉頭看向琪玉,“你如今......”他擁着被軟靠在床頭,将琪玉上下打量一番,臉上帶了些許薄薄的笑意。
似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琪玉,陸遜道:“朱紅飛魚錦袍......可是坐到了監錦司大監的位子?”
“囫囵混了個司禮監秉筆。”琪玉在床榻邊坐下,他笑道:“都是借了王爺的光,我在宮裏頭過得很好,公子不擔心。”
“哎呦,公公可莫要給本王臉上貼金,路都是你自己走的。”景玥端着茶盞走到陸遜身邊,一小口一小口給他喂茶喝,笑道:“如今說起來,本王還要借公公的光呢。”
“啧......”陸遜不愛聽景玥陰陽怪氣說話,他擡手拍了景玥一巴掌,嗔怒,“發甚麽癔症,琪玉兒的醋你也吃。”
“他如今是司禮監秉筆,手裏掌管着監錦司和祆月教,我哪裏敢對他發癔症?”景玥挑眉笑,擡手去撫陸遜緊皺的眉,“生氣了?”
“沒有。”陸遜板着臉,拍掉景玥的手。
琪玉在一旁看着兩人打情罵俏,捂着嘴“咯咯”直笑,他伸手替陸遜掖了掖被角,滿心滿眼都是自家公子的一颦一笑。
陸遜被景玥攥住手,壓在靠枕上好一通親,吻得他眼角都微微泛了紅。他掙紮着推了景玥一下,氣息不穩地看了一眼琪玉,低聲道:“別當着孩子的面發.浪。”
被莫名當成孩子的琪玉聽得微微一愣,眼神便軟了下來,他自幼便沒爹沒娘,就陸公子一個親人,陸公子還把他當孩子寵。
一時間心潮起伏,在深宮中受到的那些苦楚便淡了不少,他沒忍住再次撲到陸遜懷裏,悶聲道:“公子......琪玉每時每刻都想呆在公子身邊,哪裏也不想去。”
陸遜眼眸輕閃,他拍了拍琪玉的肩膀,轉頭看向景玥,“我把琪玉兒要回來,你那侄子沒意見罷。”
景玥吹了吹茶沫,說道:“這是哪裏的話。他現在是司禮監秉筆,只手遮天,連我都要忌憚他三分,他想幹什麽還需要經過景峻的準許麽?”
“王爺可莫要這麽說。”琪玉貪戀地在陸遜手心蹭了蹭,他擡起眼眸,甚是乖巧地瞧着陸遜,“在公子面前我永遠都是貼身小厮兒,我家公子就不用怕我,我只聽他的話。”
正說着,雕花竹門突然被人從外頭撞開,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滾了進來。
琪玉眼眸一凜,臉色瞬間沉郁,他從床榻旁站起身,适才的乖巧褪得幹幹淨淨,他冷眼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仿佛在看一只野狗,“瑾風公公的膽子如今是越來越大......這副模樣跑來幹甚?找死麽?”
那人手腳并用着爬到琪玉腿邊,顫抖着手去抓琪玉的衣擺,“大監饒了我罷......解毒的藥已經給您了,您便不要再拿我做實驗了......”說着,又趴到地上不住地給琪玉磕頭。
陸遜的目光落在瑾風的手上,瞳孔一縮,那人的手已經爛得不成樣子,猩紅皮肉粘連,露出白森森的指骨,指甲蓋盡數被拔了去,瞧着甚是駭人。
琪玉甩手,握住從袖中滑出的一柄匕首,廢話不說直接插進了瑾風的頭骨,爾後手腕一擡,聽得“咔啦”一聲,天靈蓋便被掀了起來。
熱乎乎、白花花的腦漿淌出,瑾風失聲慘叫,兩眼一翻便死了過去。
一部分腦漿沾到了琪玉手上,他将手拿到唇邊,舔了舔,“啧啧”稱嘆,爾後朝外頭朗聲道:“來人,拿勺子來,将腦漿舀起用冰塊鎮着,等涼了再撒上糖絲和杏仁,給公子端來。”
話音剛落,便有兩名監錦司的侍衛走進,他們朝琪玉恭敬磕了一頭,爾後将瑾風的屍體拖了出去。
琪玉用帕子将手擦幹淨,又褪下被瑾風抓髒的衣袍,這才重新在陸遜身邊坐下,他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蹭到陸遜懷裏讨疼愛。
陸遜眨眼,整個人都有點懵。
景玥正坐在一旁慢條斯理喝茶,瞧見自家狼崽子呆呆的模樣,登時笑出了聲,他道:“我說你的貼身小厮如今權勢滔天,你還不信,這下可明白了?他殺人比我還狠。”
“哪裏有嘛。”琪玉癟嘴,一副受委屈的模樣,他道:“公子你可要好好疼我,琪玉沒有殺人,琪玉永遠都是公子的小厮兒,公子說甚麽,琪玉就幹什麽。”
陸遜瞧着琪玉那濕漉漉的杏眸,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麽,張了張口沉默半晌,他嘆口氣,扯着嘴角,屈起膝蓋去頂琪玉的肚腹,笑罵道:“我不吃人腦,你別教他們送來,瞧着怪惡心的......不帶這麽孝敬人的,以後要真想讓我吃,就弄幹淨了送來,別擱在我面前殺人。”
“哎!”琪玉點頭,笑的眉眼彎彎,他拉着陸遜的手,“公子還想吃什麽?想吃嶺南的荔枝麽......”
“差不多得了,本王把你從長安叫過來不是讓你臭顯擺的。”景玥用手指尖磕了磕茶杯,他打斷琪玉喋喋不休的話頭,問道:“教你弄的解藥呢?”
“在呢,在呢。”琪玉從陸遜懷裏坐直了身子,他從袖袋中摸出四五只小瓷瓶子,這些瓶子各不相同,有青花紅塞,有紫雲木塞......瓶身也各不相同,他将瓷瓶一一碼在手上,拿給陸遜,笑道:“喏,紅塞內的藥粉外敷,木塞內的烏丹內服,待王爺為你拔了針,再服用碧落丹,輔以王爺的芙蓉地龍丸,再配上藥膳好好調養,不出一月,公子的身子便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