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蘇契沒心情搭理他的調侃,繼續沉着臉站在一旁。

胡浩明看他一副郁郁的樣子,連忙規勸他,“我看啊,她們現在估計還沒成呢,看沈矜平時那個冷淡的樣子,保不齊是那男的追過來找的他,趁着機會,你趕緊下手啊!”

蘇契怎麽會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但他對沈矜沒有把握,他對她一直沒有把握。

而且還曾經被那麽狠地拒絕過,她現在都怕她看見他又會嫌他多事,嫌他礙眼。

他煩躁地抓了兩把自己的頭發,重逢的這幾天以來,第一次切實地感受到了慌亂跟無助。

胡浩明恨鐵不成鋼,就差站起來給他出謀劃策了。“我說你,長得這麽天怒人怨的,能力也好,脾氣也好,學校裏那麽多女生追你,怎麽就擱這兒犯慫了呢?”

“我們明天拍完也沒有待在這兒不走的理由了吧,而且,她不喜歡我,很早以前就很明确了。”

胡浩明猛地一拍桌子,猛地大聲起來:“你這是被拒絕過了吧?沒想到啊沒想到,要我說,管它三七二十一,你就先親上去,親了還怕她想不起你。”

蘇契一直低着的頭終于擡了起來,卻是滿臉無語地看着他……

“你這是怕整個學校的人都聽不見吧?”

胡浩明被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他似乎是……太激動了?

蘇契他們前面兩天基本上能取材地地方都去過了,今天只用對之前的取材做一下收尾,所以當他洗漱完畢出門時,學校裏的學生們已經開始上第一堂課了。

他沿着學校的走廊走了一圈,這個小學校只有幾個班的學生,一百來號人,出了豐鄉的,還有一部分時沖別的村子每天起早走過來上課的。

沈矜平時教的也就那麽一個班,他順着記憶找到那天拍攝的教室。

教室裏漂亮的女老師正俯身在一個小孩桌前,像是耐心在解答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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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沈矜,分別前他從未見過。

早晨的陽光灑落在她的頭發上,整個人都顯得溫柔起來,蘇契看着她,視線無法轉移。

眼角餘光突然掃到一片衣角,他朝來人看過去,對方也正靜靜地看着前面的女人,吐出的話确是對他說的。

“你喜歡沈矜是吧。”

旁邊的男人看着他,語氣肯定。

蘇契看着他,沒有否定,他們看向沈矜的眼神簡直一摸一樣,他沒必要否認,也否認不了。

“你是他男朋友?”他看着鄭融,語氣裏聽不出波瀾,似乎只是随口一問。

鄭融朝他笑了笑,臉上笑容和煦,否認道:“我不是。”

視線重新轉回沈矜身上,她已經走到了另一個孩子面前。

“但是我在追她,追了兩年了。”

又重新看向蘇契,對方低垂着眉眼,卻比剛才多了幾分的低落。

“你呢?你跟沈矜是什麽關系?”

蘇契淡淡開口,語氣卻飄忽,好像比這籠罩着在高山上的霧氣還要朦胧。

“我也在追她,追了二十一年了。”口中沒有占據高勢的自得,反而更是迷茫。

二十一年,他從出生之日便一直在追随着她。

她怎麽就看不到他呢?她還能看得到他嗎?

這一刻,沈矜好像突然聽到了他內心的呼喚,轉過身,視線正好與她的相撞,在這熹微的晨光裏,在這層層疊疊山巒前,三年前靜安寺的禱告,讓他豁然開朗,他是不是該再放手一搏,畢竟這幾年,沒有他也沒有別人。

他還曾經得到過她的一個吻。

一天的時間很快,下午四點不到,蘇契他們已經把所有的工作任務完成了,等他們回到學校時,真高撞上了孩子門放學的時間。

回住處收拾好了行李搬到車上,沈矜和孫老師夫婦還有鄭融一起出門送他們。

孫老師健談,拉着兩人講了不少話,沈矜就在一旁靜靜的看着,鄭融也滿臉帶笑地站在她身邊,雖然只認識了一天,但他還是覺得一必要出來送一送。

過了幾分鐘,孫老師總算說完了話,沈矜目光落在蘇契身上,想說一句珍重,卻又久久開不了口。

還是蘇契率先出口:“沈矜,能不能單獨聊聊。”他目光直直看向她。

孫老師這時候似乎也反應過來他們之間的關系不一般,道了聲別率先走了回去,鄭融也自覺地跟了上去。胡浩明一臉神秘地看着蘇契,還裝模做樣地在他肩上拍了拍。

沈矜沒看懂他傳達的意思,一臉莫名。

往偏僻的地方走了走,沈矜終于開口:“你下一程是要去哪裏?”

“回B市。”

沈矜不說話,B市是他上大學的地方,這一走,除非互相聯系,他們可能也很難再見到了。

“什麽時候的飛機?”

“明早。”

氣氛沉默,兩人都保持着安靜,不去看對方。

“那,保重。”良久,沈矜看向他,兩人挨得近,蘇契個子太高,沈矜只得仰頭看向他。

蘇契也轉過頭來,目光落在她臉上,久久未動,女生好看的眼睛落在他眼中,他看不出裏面含着的情緒是不是又那麽一些不舍。

他聽見自己的內心又一個聲音在瘋狂叫嚣:“別放開她,別放開她!”

事實上,他也照做了,他朝沈矜走近了一步,頭又往下低了一點,問她:“沈矜,既然你身邊沒有別人,那我再努力一下,你是不是可以跟我試一試?”

湊得太近,他看到沈矜的眼睛陡然睜大,一臉震驚地看向他,他等了好一會她的回答,她還是懵懵的沒有一點反應。

蘇契沒給她再多的時間,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又靠近了她一點,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了輕柔的一吻。

只一瞬,他就讓開了,他還是以前那個他,沒她的允許,他不敢過多的亂來,也不願意讓她感到負擔跟厭煩。

走回去的路上,沈矜還沉浸在那個吻中沒有恢複過來,她看着他們的車走遠了,才拍了拍自己發紅的臉頰,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到最後,她還是沒有給蘇契回答,蘇契說了給他時間去思考跟消化,在這個時間裏,他不會去打擾她,只不過,現在他還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所以沒辦法留在豐鄉等她的答複。

沈矜像一具行屍走肉一樣地回到了學校,看見她回來,鄭融叫了她一聲,她沒有回答,依舊邁着遲鈍的腳步走回了住處。

蘇契問她的那個問題,當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她承認自己是喜歡蘇契的,但她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有沒有信心承受可能會到來的愛情的變質跟相看兩厭。

在她遙遠的記憶裏面,沈光陽跟葉一清也曾經恩愛過,她也曾經度過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美滿家庭,但最後,也見證了那段婚姻以肮髒的方式走向滅亡。

蘇契會不一樣嗎?她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鄭融跟孩子們相處得很好,沈矜看着前面在跟小朋友們一起玩游戲還時刻注意着大家安全的鄭融,臉上也不自覺帶上了笑。

他似乎一直以來就是一個溫柔又謙遜的人,待人進退有理,細節拿捏到位。

沈矜想起了蘇契,在她的印象裏,蘇契從小也是小朋友們中的領頭人物,負責又幽默,大家都愛跟他玩,只不過,他跟鄭融不太一樣。

鄭融喜歡她,禮貌而克制;蘇契喜歡她,直白又認真。

已經過了三天了,她還是沒有給蘇契她的回複,而蘇契也在履行他的承諾,沒有給她大國一個電話,而是每天一個問好的短信。

完了一節課了,孩子們一個個臉頰泛紅,喘着氣,開心地結伴成一團回教室去了。

鄭融走到她旁邊的石凳上坐下,說是石凳,其實就是從別的地方找過來的一塊較為平整的長石頭。

沈矜看着他在身邊坐下,氣息還帶着微喘,她從地上拿起他的水杯遞給他。

鄭融伸手接過,習習的涼風吹來,涼爽了不少。

他看向她,女生穿着一身的白衣黑褲,T恤洗得幹幹淨淨,不見一絲褶皺,一陣風吹過,吹起了她臉頰的細碎頭發。

他朝沈矜問道:“你喜歡蘇契是嗎?”面色平靜,沒有絲毫的不甘。

沈矜猛然聽見這句話,吃驚地看向他。

鄭融低頭看着地面笑了一下,聲音有無奈也有釋然。

“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樣,從來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他又重新看向她,沈矜臉上的表情已經從吃驚轉化為平常,鄭融能一眼看穿,那蘇契是不是也是一樣。但想了想他走的時候的樣子,她立刻否定了內心的這個想法。

“他看你也不一樣,沈矜,既然喜歡他,為什麽不接受呢?”

遠處高山重重疊疊,白雲遮在山頂,一會兒,一陣風吹過,又把雲吹散。

沈矜看着,心裏有些沉悶,“我不敢。”

“這個世界上會有人始終如一嗎?”

鄭融疑惑看向她,不理解她為什麽會有這麽悲觀的想法。

沈矜似乎有了訴說的人,積壓在她心底多年無法訴說的過往終于出口,她對鄭融說了沈光陽跟葉一清的事。

她看着遠處層層疊疊的山脈說道:“我想不明白,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才會讓至親避之不及,讓他們接連抛棄。”

鄭融看着她,這樣的沈矜他從來沒有見過,在她眼裏,她一直積極努力,而且上進。透過她的話,他甚至可以看到當年那個絕望無助的沈矜。

可是,可以救贖她的人不是他,在她心裏,只放的進一個人,那個人,事蘇契。

他喜歡她,所以不願看她在痛苦與失去中不斷沉淪,所以他對沈矜說。

“去找蘇契吧,他很喜歡你,他堅持了這麽多年,只有他能給你足夠的安全感,而你,正好愛他。”

沈矜看向他,眼裏隐隐有淚意。

他溫柔的眼裏一如既往,沈矜覺得,他們可以當很好的朋友,但不是戀人,因為她心裏有一個人永遠盤踞在她心口。

隔了三天,沈矜終于給蘇契打去了電話。

“沈矜?”電話那頭的人說話語氣帶着驚喜。

“是我。”

“嗯”蘇契安靜地等待着她說話,這同電話是什麽意思,他已經知道。

她的答案他也知道了,但是他還是想聽她說出口,這樣他才能相信,心才能穩定下來。

“蘇契,我想過了,我喜歡你,不想再跟你錯過了。”

沈矜說完這句話,心跳快得像是要從嗓子裏跳出來,她捧着手機,安靜地等着對面的人的回複。

過了好一會,手機那一端才傳過來男生細細密密的笑聲,聲音越來越大,笑了足足有幾分鐘,沈矜聽着他的笑聲,也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這個電話,他們打了大半個小時,兩個人都沒舍得挂。

蘇契很忙,一連一個多月,一直在跑來跑去地忙着拍攝,剪輯,兩個人只能通過手機保持着聯系。

一個多月後,他總算有了時間來找她,跟孫主任說過後,他還是住回了之前住的那個房間,而鄭融在跟沈矜談話過後的第二天,就離開了豐鄉,沈矜對他,只有歉意跟無奈。

蘇契沒有問她鄭融的事,他知道,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沈矜給蘇契講了自己之前改志願的原因,蘇契很無法理解,他輕拍了一下她的頭,指責她對他不夠信任。

知道她從來沒有嫌他煩,嫌他多管閑事之後,又兀自開心起來,他們一起又待了小半個月,一起教小朋友,一起走遍了容縣的大小角落。

沈矜依舊很少再回沈光陽哪裏,也很少再去葉一清的新家,那些痛苦跟傷害,注定是難以釋懷,蘇契理解她,再沒有在他們面前提她父母的事。

然後是畢業,實習,工作,生活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沈矜偶爾會迷茫,迷茫着未來,一年一年,卻再也沒有迷茫過她們的将來。

沈矜看着身邊熟睡着,但手臂依舊環着她的腰的蘇契,手不斷在他離得臉幾厘米的地方臉上描摹他的着輪廓,內心無比踏實。

她愛他,他也愛他,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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