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到放學,學校都沒能來電,比平時早了半個小時放學。
謝半悔沒有等戴瀚漠,她騎着自行車先回家了。進到家裏,姚夢蘭正在和謝光榮視頻,她招手叫謝半輝過來,“你快過來和你爸說說話,我去給你熱飯。”
謝半悔手裏被塞了手機,她看着手機屏幕裏,熟悉又陌生的親人,“爸。”
“兒子,累不累?”謝光榮笑着說話,他皮膚曬得黝黑。
“……”謝半悔現在對這個稱呼已經習慣了,她搓着頭發,“還行,今天學校停電,放學早了點。”
“成績怎麽樣?準備考哪所學校?”謝光榮在家的時間不多,他能和孩子聊得話題并不多,而謝半輝又是個學生,現在圍繞着他的最多的話題就是和學習有關的。
“江城吧。”謝半悔想起晚上,戴瀚漠咬着煙說話時的表情,和因為嘴巴裏含着煙,沙啞低沉的聲音。
“有出息,不愧是我兒子,等爸爸回家給你帶好吃的。”謝光榮像無數個在外務工的父親一樣,叮囑孩子,“平時幫你媽幹點活兒,洗洗碗。”
“好的。”又說了會兒,謝光榮就挂了電話。
姚夢蘭熱好了飯菜,叫謝半輝過來吃,“你爸和你說什麽了?”
“讓我好好學習幫你做家務,每次不是都是這麽幾句話嗎?”謝半悔無所謂地複述,“媽,大學我考江城可以嗎?”
“可以啊,江城有幾所大學都不錯,你不是一直喜歡江城嗎?”姚夢蘭往兒子的碗裏夾菜,“以前還擔心你成績夠不上,現在你學習開竅了,能考上江城應該不成問題。”
“我喜歡江城?”謝半悔不記得自己說過這句話,那會不會是以前的謝半輝說的呢。
“對啊,你說過很多遍,就是這兩年不怎麽說了,我還以為你不喜歡了呢。”姚夢蘭說,“你房間裏不少江城這個城市的照片,你小時候帶你去過那裏,你十分喜歡……”
謝半悔回到房間,她翻收納起來的相冊,真的找到兩張關于江城的照片。
她是因為喜歡這座城市而喜歡江城呢,還是因為什麽人才喜歡江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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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半悔想不明白。
曾經她的理想院校,并不是江城的。
人會因為共同愛好而親近,會因為一方掌握了另一方的把柄而親近。
因為知道了戴瀚漠抽煙的事情,兩個人的關系竟然出現了奇異般平衡的狀态。
不再像兩只鬥雞一樣,一山不容二虎地見面就要嘶吼一番,抖着鬓毛示威宣示。
可能是謝半輝和戴瀚漠偶爾一起出去打球,甚至能心平氣和地比照答案,其他人就以為他倆的關系可能不錯。
這個人其他人就包括了李玲珑和方珊靜。
謝半悔喜歡戴瀚漠,小姐妹李玲珑一樣喜歡戴瀚漠。
這一世,沒有了謝半悔,李玲珑就能放心大膽地喜歡戴瀚漠。
在分班前就是同班同學,又幫謝半輝買了衛生巾才助力他成功追到陶彥君的革命情誼,李玲珑自認是功不可沒的,她沒趁機讓謝半輝請客吃飯,但是提出了小小的請求,“你能不能幫我約一下戴瀚漠?”
“約他?做什麽?”謝半悔現在已經是直男思維,不習慣小女生的想法。
李玲珑一臉的嬌羞,“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你喜歡他?想約他,和他告白?”謝半悔猜到了。
李玲珑用力點頭,“對的對的。”
“幹嘛讓我幫你約?”就算她不喜歡戴瀚漠了,可也不會幫着別人去約戴瀚漠吧。
李玲珑往戴瀚漠的座位上看了一眼,“我是女生,被他當面拒絕很丢臉的好不好。我想和他當面說,你幫我約一下。”李玲珑抓住謝半輝的手臂,“要不我就把替你買衛生巾,你進女廁給陶彥君送衛生巾的事情說出去。”
雖然李玲珑說得并不是事實,可只是這些不完整的信息,就已經足夠的有爆炸性。謝半悔妥協,“你想約他去哪裏?”
“操場吧。”
“時間。”
“周三,晚飯時間。”
“我試試。”謝半悔心裏沒數,“他如果拒絕了,我就沒辦法了。”
“你別說是我約他的,你說是你有事兒找他,讓他在操場那裏等着。我偶然路過,再和他表白,這樣更自然點。”李玲珑給謝半悔安排劇情。
謝半輝聽得嘴角抽動,李玲珑倒是聰明呀,上一世這位小姐妹在知道謝半悔喜歡戴瀚漠的時候,給的建議是讓謝半悔死讀書,在成績上追趕男神。
現在她自己倒是機靈,知道要告白。
“我試試。”
李玲珑再次提醒,“衛生巾。”
“……”
趁着下課時間,謝半悔走到戴瀚漠座位旁,她猶豫該怎麽開口。
隔了兩排位置的李玲珑對她擠眉弄眼,讓謝半悔趕快說。
“周三晚飯時間,你在操場的籃球場那裏等我一下吧。”謝半悔快速地說。
戴瀚漠頭也沒擡,“什麽事兒?”
“你沒時間就算了。”謝半悔正要松一口氣,不遠處的李玲珑用唇形無聲地說了三個字,謝半悔只能繼續撒謊,“別婆婆媽媽的,你去了就知道了。”
戴瀚漠放下手裏的筆,“是誰婆婆媽媽的?”
“是我。”謝半悔認慫,“你沒見到我不準走,行不行。”
“行。”戴瀚漠又看謝半悔一眼。
這一眼,看得謝半悔心裏麻麻的。
今天是周一,後天才是周三。
本來約戴瀚漠去球場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李玲珑告白。所以周三的晚飯,謝半悔和菜瓜在食堂裏吃得滿嘴流油,看到李玲珑時候愣了一下,“你怎麽在這裏?”
“吃飯時間我不在食堂在哪裏。”李玲珑拿着托盤過來,坐在旁邊。
有別人在,謝半悔不能把話說得太明白,“球場,呲呲。”
“哦,那事兒啊。”李玲珑失望地搖頭,“外面下那麽大的雨,去一趟就淋濕了,我才不去呢。”
剛才進食堂時候,雨下得不小,謝半悔豎着耳朵聽外面的雨聲,“他應該也沒去吧。”
下雨盡量減少外出,這是正常人的常識。
吃過飯大家說說笑笑回到教室,因為外面下雨,班裏人很快到齊。
謝半悔喝了一大杯熱水後,才把視線看向戴瀚漠的位置,是空空如也的。
心裏不安,謝半悔問戴瀚漠的同桌,“戴瀚漠吃飯沒回來嗎?”
“他沒去吃飯,說是有事兒,下課拿了傘就出去了。”戴瀚漠的同桌說。
謝半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聽着外面越來越大的雨聲。
戴瀚漠但凡有點眼力見,應該就不會在操場等着,他或許是去廁所了,被老師叫去了,他應該不會傻乎乎地在操場那裏等着。
戴瀚漠,你一定不要在操場等着啊。
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讓謝半悔坐立不安。
拿了傘,跑出教室,經過鐵大門時候,被老師例行詢問,“快上課了,你去哪裏?”
謝半輝找借口,“我的飯卡丢在食堂了,去找一下。”飯卡是重要物品,且沒有密碼,丢失很可能就被盜刷,老師輕易放行了。
謝半悔穿的是雙紅色和白色相間的球鞋,很奇怪,普通的男生是不會有那麽多雙球鞋的,而謝半輝的每雙鞋都是運動款的。好像從衣着這些細節上,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別人:這是個男孩。
用力過猛,反而有了刻意掩飾的痕跡。
只是高中生人數雖多,可大家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學習上,放在老師的态度上,連娛樂明星都比周圍和自己差不多的學生更讓人感興趣,這可能就是謝半輝能蒙混過關的重要原因吧。誰會懷疑身邊的同學會在性別上造假呢。
動機是什麽呢。
謝半悔是跑着去球場的,球鞋裏灌了不少水。
遠遠的,看到那個撐着黑色長柄傘,站在籃球場地的鐵網外,穿着同款藍白色校服的人。
不是我讓他在這裏等的。
謝半悔走過去,她聲音裏帶着濕漉漉的水汽,“你一直在這裏等?”
戴瀚漠微微揚高雨傘,露出他微微潮濕的臉,“你要和我說什麽事情?”
謝半悔根本沒有事情和他說,“就算有事情說,你也不用在這裏等着啊。”
戴瀚漠隔着雨簾,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好玩嗎?”
“不是我讓你在這裏等着的。”謝半悔着急地撇清,她可不想成為戴瀚漠黑名單的第一名。
戴瀚漠看着他,“不是你,是誰讓我在這裏等的?”
“是李玲珑,她喜歡你,想對你表白,當面和你說擔心你會拒絕,她臉上挂不住,請我幫忙,約你出來的。沒想到會下雨,她以為你不會來,就沒來赴約。”謝半悔把所有事情都說了,“你等不到可以回去。”她伸手去拽戴瀚漠的手臂。
戴瀚漠甩開,“你有什麽把握,我就會應你的約?”
謝半悔當然沒有把握,她只是嘗試着提提的,并不是她要約戴瀚漠,對結果自然是不重視的。
“我的心思很容易猜到?”戴瀚漠問他,“你會不會太自負了一點。”
實際上你的确來赴約了啊。
謝半悔知道是自己錯在先,當然不會嗆聲戴瀚漠,她商量着,“這件事情是我做錯了,下次我不會再管這樣的事情。李玲珑要不要、要怎麽和你表白,是她的事情,我不會再摻和了行了吧,我們快回教室吧。”
“你替別人幫忙約我,讓別人表白?”戴瀚漠重複了一遍,幾分鐘之前謝半輝說的話。
謝半悔愣愣地看着他,淋雨會影響聽力和智力嗎?
“是。”
“謝半輝,你果然很自負。”戴瀚漠冷冷地丢下一句話。
很奇妙,謝半悔被戴瀚漠這冰冷的聲音,和冰涼的眼神,看得渾身發抖。
戴瀚漠是生疏冷漠的,可他從來不會這樣的眼神看人。
是失望。
是憎恨。
球場的樹上有個帶着燈罩的燈泡,砰一聲炸開。
沉浸在戴瀚漠眼神寓意裏的謝半悔,被吓了一跳,她丢開傘,幾乎是毫無深思的,抱住戴瀚漠的後背。
兩個濕漉漉的身體,觸碰在一起。
雷雨天氣,謝半悔本就害怕,她縮在戴瀚漠撐着的雨傘下,她頭發濕漉漉的,眼睛濕漉漉的,“這件事情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考慮不周,幫別人給你添了麻煩,我向你道歉。”
“放開我。”戴瀚漠的聲音冷到了極點,又帶着些火苗。
“你別生氣,好不好?”謝半悔的聲音更低,道歉的态度更誠懇。
戴瀚漠仍舊是要掙脫開她的後背擁抱,“放開我。”
可惜謝半悔聽不到,她聽到的只有雷在頭頂炸開的聲音,“戴瀚漠,你別這樣。”
“才聽一聲,你就怕成這樣,是怕被雷劈嗎。”戴瀚漠拿開他的手,他面對面地看着謝半輝,“我在這裏,聽了二十三聲。”
“對不起。”謝半悔再一次道歉。
可戴瀚漠已經不想再聽他說一個字,拿着傘走了。
他的背景堅決。
可能曾經有過溫柔和期待,在轟隆隆的雷聲裏,已經被敲碎,被雨水沖走了。
不回頭,是戴瀚漠收回那只糾結後邁出去的腳。
他根本就不該相信謝半輝。
謝半悔淋得渾身徹底濕透,她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傘,撐在頭頂上。
看着雨中,那個人走得越來越遠的人,眼淚混着雨水留下來。
戴瀚漠以為,她願意做這個媒人嗎?
她也是喜歡過他的啊。
她曾經喜歡到為了他,可以通宵熬夜刷題庫的啊,可以疲勞過度猝死而亡的。
只是,現在他是謝半輝,是個男的,他已經失去了競争的參賽資格。
那些喜歡,戴瀚漠永遠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