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外婆還是去世了。

不是摔倒而是晚上心髒病突發,沒來得及送去醫院就已經去世。

外婆的靈堂布置在老房子裏,因為這裏才算是外婆真正的家。

到了第二天,其他子女才從外地回來。

兩位舅舅和二姨在外婆的遺像前,哭得悲痛極了,轉過頭來責怪姚夢蘭照顧不周,“媽把最值錢的家當留給了你,你就是這麽照顧她的?為什麽不送她去醫院?你這是謀財害命,好狠的心。”

姚夢蘭被親姐親哥指責,她忍着淚意,着急地解釋,“我沒有,我晚上和媽一直睡在一張床上,我沒有睡太沉,沒聽到娘叫我,我不知道怎麽會這樣。”

大舅媽說,“你就是故意的,老太太身體好得很,怎麽可能會心髒病突發去世,肯定是你平時苛刻對待她。”

小舅媽說,“對啊,把老太太接去你家的時候,說得什麽漂亮話,說會照顧老太太到安享晚年,這才一年。一年就換了一套拆遷房,你算盤打得真好。”

在外婆的遺像前,因為葬禮誰家該出多少錢,誰家能分得多少東西,再次争吵起來。

你一言我一語,各個面紅耳赤得恨不得打起來。

姚夢蘭哭得伏在墊子上,她連連地磕頭,哭得滿臉淚,“我沒有害死媽,我沒有拖死她。”

大舅媽連聲質問,“那就把拆遷款拿出來,我們平分了,就能證明你沒有歪心眼,不是為了房子。”

姚夢蘭本來就沒什麽心機心眼,嘴巴又是個笨拙的人,現在被一群至親的人七嘴八舌的指責,除了哀聲地哭什麽都做不了。

上一世就是這樣,争吵之後就是動手了。

謝半悔和一群表弟表妹跪在後面,她冷眼看着前面的鬧劇。

“外婆還沒下葬,一天時間都等不及了嗎?”謝半悔冷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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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舅怒聲訓斥,“大人的事情,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麽,別在這裏胡說八道。”招手叫了其他幾個看熱鬧的外甥和外甥女,“你們把他帶出去,我們兄妹幾個商量點事情。”

謝半悔知道會發生什麽,他怎麽可能會走,怎麽可能會再一次讓姚夢蘭吃這個啞巴虧。

謝半悔感謝這一世的好體質,不像上一世那樣弱不禁風,更沒有瑟瑟發抖着沒出息地縮在一旁,她揮開表哥表姐的手,大步往前走幾步,擋在姚夢蘭面前,護着姚夢蘭,“我年齡雖小,卻是比你們一群長輩懂事,至少我不會在老人家活着時候不管不顧,在她去世後卻哭天搶地地訴說孝心。”

“是我們不想孝順嗎?老太太被霸占在你家裏,我們想見一面都難,怎麽進孝心。”大舅媽說,“你這孩子跟你媽真是一模一樣,以前看着乖順聽話的,現在越發的沒大沒小,心裏是存着算計的。”

謝半悔笑了,“我媽如果像我一樣有算計,能默不作聲被你們欺負這麽多年。”

“我們欺負她?問問大家是不是她欺負我們?她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卻得了老太太的房産,我們這些做兒子的卻什麽都沒有得到,這合理嗎?”小舅媽把表舅幾個請來,“你們評評理,有這樣霸占的嗎?”

這些人在上一世,同樣的話、同樣在外婆的靈堂裏說過。

上一世,姚夢蘭絲毫沒有準備,被最親的親人攻擊得毫無反擊的能力,而謝半悔又呆頭呆腦的不過問家裏的事情,完全應付不了眼前發生的糾紛。

可是這一世,謝半悔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且她絕不會讓這些人再欺負姚夢蘭。

“大舅媽恐怕是傷心過度了,是你們自願放棄繼承外婆的房子,作為條件是我媽照顧外婆到去世,我媽做到了,房子理所當然是歸我媽所有,和你們沒有半點關系。”謝半悔說,“外婆的葬禮收回的份子錢,和外婆留下的首飾等,我們不會再要,你們需要就拿去分了吧。該我媽出的,一分不會少,如果想要她一個人承擔起四個兒女的責任,卻是不可能的。你們不能因為我爸不在家,家裏沒有當家的男人,就欺負她吧。”

“是啊,你們把最貴重的已經拿走,現在反而來裝大方起來。”大舅媽揪着姚夢蘭的手臂,要把她從謝半悔身後撤出來,雖然謝半悔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可是一米七幾的身高,虎視眈眈地站着,舅媽還是有些心怵的,“別光讓你兒子說話,你倒是說句話啊。”

姚夢蘭閉着眼睛,兩串眼淚留下來,她求饒,“媽剛去世,你們能不能不要在她面前争吵。”

小舅媽和二姨互相使了眼色,湊過來圍着姚夢蘭,輪番的訓斥,“有什麽事情當着媽的面說清楚,看到底是不是你虧待了媽。年前我看她身體還好得很,飯能吃滿滿一碗,這才小半年時間,怎麽就過世了。”

多的是口水之争。

有親戚在外面打招呼,說該去墓園了,時間晚了擔心路上會堵車,誤了時間。

謝半悔攙扶住姚夢蘭,往門外走,“我們走。”

小舅媽張着手臂,攔在跟前,“遺産沒說清楚,不能走。”

“我偏要走呢?”謝半悔冷聲問。

小舅舅往前站,“你一個小輩,怎麽說話的。”

只有需要尊老的時候,別人才會念到你是小輩,愛幼時候,怎麽沒見這些人謙讓呢。

謝半悔冷嘲熱諷地看着這些親人,“那小舅舅叫我該怎麽說話,不如先教教我贍養怎麽寫,仁至義盡怎麽寫,沒皮沒臉怎麽寫。”

姚夢蘭抓住謝半悔的手臂,不讓他說更多的話,她對哥哥姐姐們說,“這些年來,是我在照顧媽,得到這套房子是我問心無愧,你們要告我要走法律程序,都随便吧,房子我不會還回去,這是我應該得的。”

“你……”大舅媽看着姚夢蘭的背影,她大聲地喊,“現在把話說得這麽絕,以後有困難別回來找娘家人,你娘家沒人了。”

謝半悔狠狠地瞪着大舅媽,被姚夢蘭拉住了。

姚夢蘭站在屋門口,她回頭看客廳的桌子上,放着的外婆的遺像,“媽走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沒有娘家人了,沒有人再護着我了。”

大舅從外面進來,看哭哭啼啼的幾個人,把所有人冷聲呵斥了一通,“不怕人看了笑話,平時怎麽沒見你們這麽能說。”

去墓園,舅舅們和二姨沒一個好臉色。

謝半悔和姚夢蘭沒有再回老房子,沒去查看家裏還有什麽值錢的物件,他們根本就沒指望能分得多少。

回家的路上,是謝半悔騎電車,載着姚夢蘭。

下了雨,絲絲涼風。

謝半悔溫聲問母親,“你是不是覺得我太無情了?”

姚夢蘭坐在後座看不到表情,她聲音沙啞,自從外婆去世後,她哭得太多了,“你怎麽知道房子要做公證?你從哪裏聽說的,我都不知道。”

謝半悔苦澀地笑了一下,“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親眼見過。”見過姚夢蘭被舅媽摁在地上,揪着頭發的狼狽樣子,看到過姚夢蘭失聲痛哭的絕望樣子。

謝半悔不想再看到那樣傷心的姚夢蘭,而且她沒覺得自己做錯了,遺産給姚夢蘭,是外婆的想法,她只是換了種更有保證的兌現方式。

不能因為她們善良,就活該被欺負吧。

“我沒想到,他們會因為一套房子這樣想我,他們是我的兄弟姐妹啊。我平時遇到什麽好東西,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們,吃的用的,我沒少給他們送。”姚夢蘭閉着眼睛,輕輕地搖頭,“我看得,竟然不如一個孩子清楚。”

謝半悔說,“有些情,本該溫暖的,可更讓人感到心寒。”

姚夢蘭想了想,想明白了一樣,“既然他們這樣想我,就當是我黑心霸占了父母的房子吧。”

姚夢蘭看着騎着電車的半大孩子的背影,平時她總以為謝半輝還小,還需要她的庇護,沒想到,現在她的孩子已經長大了,“還好今天你在,要不我嘴笨,可能又要被他們說得沒話反擊。”

謝半悔擰動車把,加快往家裏趕,她說,“你是我媽,我一定會保護你的。就算你沒有了娘家人,可你還有兒子,我永遠是你的保護盾。”

姚夢蘭拍着謝半輝還瘦弱的後背,她笑着打趣,“你這保護盾弱了點。”

謝半輝想想也是,他忍不住笑了。

總有一天,他一定可以長到足夠的堅固,能夠保護住姚夢蘭。

謝光榮在五月十號回來,在謝半輝距離高考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上一世,謝光榮歸家是因為裁員,這一世是因為在船上作業時候,腿受傷,給了一大筆補償金。

這是兩年來的第一次,一家三口團聚,謝半輝感受到了父母共同陪伴的幸福與喜悅。

在經過三五天的難得的團聚時光後,度過了最初的甜蜜後,這個家漏洞百出的畫面開始展現出來。

謝光榮在船上,可能是個優秀員工,可是下了船回到地面上生活,他開始表現得并不适應。耳邊不再有海浪聲音,面對的不再是枯燥重複的工作內容。他現在需要做的是,學會怎麽和妻子孩子不再隔着視頻軟件聊天,他該怎麽在這個家裏體現價值,怎麽表現關心孩子疼愛妻子,怎麽提起話題,融入姚夢蘭和謝半輝已經存在的交際圈裏,又不顯得呆頭呆腦的,像個傻子一樣一無所知。

成年人的适應能力應該遠比未成年人更輕松,因為他們是成年人了,謝半輝是這樣淺薄的認為的。他以為姚夢蘭偶爾表現出來的凄苦表情,是因為和丈夫的長期分居,只要謝光榮回來了,這個三口之家的成員到齊了,這個家就完整了,姚夢蘭不再會表現出來悶悶不樂。

可相反的,謝半輝發現,姚夢蘭的情緒更加不對勁,比着謝光榮回來之前,她更加的抑郁和悶悶不樂。甚至有幾次,謝半輝會聽到父母房間裏傳出來的争吵聲音,可等他詢問,父親搖頭說沒事兒,問姚夢蘭,姚夢蘭一樣說沒事兒。

近距離才會有摩擦,是不是夫妻總會吵架?謝半輝沒留意過別人家的父母是怎麽相處的,好像這從來不是他這個年齡段特意去關心的話題。

父母的關系怎麽樣,需要他的關注嗎?

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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