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徐長歌越想越覺得頭疼,想到最後竟是氣鼓鼓地抿了一口茶。

“我也想不明白爹爹為什麽會邀馮郡王來宴上。”

“你呀!”奪下徐長歌手中的茶盞,青帝笑出聲,“怎麽說着說着先和自己鬧上了。”

“我這不是氣不過麽?”靠在青帝肩頭蹭蹭,徐長歌小聲道,“绮羅你說。”

“是,小姐。”繃住唇邊的笑意,绮羅與徐長歌解釋道,“是何夫子下的邀約。”

徐長歌是知道何夫子的。何夫子是趙夫子的同窗。兩人相交甚篤,時常相約來徐府與她講學。何夫子也是大儒,據說比趙夫子還要高明些。故而,爹爹也曾給何夫子幾個邀約的名額。

只是,不管有沒有邀約的名額,邀約都是要有信物的。何夫子怎會邀約馮郡王呢?

徐長歌皺眉:“确定是何夫子?”

绮羅道:“邀的是小郡主。”

“信物呢?”徐長歌神色變得凝重。

“據說是一幅字畫,已交給趙夫子……”說話間,绮羅想起了之前在馬車外看的那一幅。

“趙夫子?”青帝聽明白了兩人說的話,“若信物是交給了趙夫子,那後面這些事便說得清了。”

是了。趙夫子親口與長歌說過,他在郡王府得了一幅墨寶。而绮羅說何夫子給了趙夫子信物……

将這幾件事串起來,不就是何夫子在郡王府給了趙夫子一幅長樂的畫作,并以此為信物邀了長樂參加今夜的晚宴嗎?

長樂為什麽會來呢?

青帝揉揉眉心,忽然想起長樂的才名似乎就是從一場夜宴傳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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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六歲的孩童如何能傳出才名呢?

青帝猛地望向徐長歌,背脊有些發涼:“長歌,若是那日我不寫那幅字……”

“诶,青瀾,你提那日做什麽?”徐長歌困惑。

青帝低聲道:“你回答我便是了,若是那日我不寫,你會怎麽做?”

“那當然是拖着不去見夫子呀……”徐長歌靠在青帝的肩上眨眨眼,嬉笑道,“寫一些沒長進的字,夫子自然不會給我好臉色……本小姐雖然尊師重道,但還沒有趕着去找罵的癖好……”

“嗯……”青帝勾唇陪着徐長歌輕笑,思緒卻已是飄的很遠了。

何夫子與徐府修好,自然不會害長歌。長歌是趙夫子的後輩,自然也不會害長歌。剩下的大多數賓客,既是來徐府,那該是仰徐府鼻息,更加不會害長歌……

如果所有人都不會害長歌……

青帝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前世長樂就是踩着徐府嫡女徐長歌出名的!

即便長歌說過文人相輕,但長歌忘了,文人也愛才。

如果文人群聚時,遇到一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

青帝不想想下去。她不知道長樂算不算奇才。但在神書走過一遭後,她知道長樂仿的那個叫‘王羲之’的人是奇才。

模仿異世流傳百年的書法來豔壓今世之人?

思及長樂出名一事可能在今夜重演,青帝心頭只剩下兩個字——無恥!

眼睛當真不會騙人麽?眼前重複再現王羲之的原作,青帝的心空了一塊。

煩躁地閉上眼,青帝聽到了一陣騷亂。

怎麽了?

青帝擡眉問徐長歌,卻見她朝着珠簾外看。

跟着長歌朝外看,青帝看見了與諸位夫子論學的長樂。

論學是青都一種宴會游戲。規則是兩人互問互答,三題為限。答對多者勝,輸者飲酒。若二人勝負相當,則各飲一杯。

青帝為君時也曾和臣子玩過此類游戲,并不推崇。但朝中飽學之士卻是偏愛這種機鋒。

“青瀾……”徐長歌覺察到青帝也在看舌戰群儒的馮長樂,嘆氣道,“看來那壞丫頭也不是一無是處……”

是啊。長樂論學氣勢驚人,絲毫不會讓旁觀者覺得她是一幼童。而諸位夫子顧及長樂年幼,也只是挑着一個常規的話頭問,這就顯得長樂尤為早慧。

“她不如你。”青帝低頭飲茶,言語格外堅定。

“不。”徐長歌靠着青帝,語氣也變得冷硬,“青瀾,本小姐不是經不起風浪的人……雖然我和小郡主有不少過節,但我不得不承認在很多事上不如她……今日,如果我在中庭,定然難不住幾位夫子……”

“不一樣。”青帝一邊在安撫徐長歌,一邊為即将到來的挑釁想對策。

“怎麽不一樣?”徐長歌嘆了一聲氣,懊惱道,“那壞丫頭出的題我也答不上來。”

“嗯?”青帝皺眉。

徐長歌擠到青帝身邊,小心翼翼道:“青瀾你會不會嫌我不聰慧?”

“不會。”不知道徐長歌想到哪裏去了,青帝疼惜地望着長歌。

“什麽題?”青帝給徐長歌倒了一杯茶。

“醒來第一件事是什麽?”徐長歌眨眨眼。

“你覺得是什麽?”青帝把茶盞遞到徐長歌左手邊。

徐長歌用左手握住茶盞,若有所思道,“以前是去書齋,現在是找阿瀾……你覺得呢?”

“你是想聽答案麽?”青帝閉眼用意念召喚了一下神書上的字符,待看清楚後,輕笑道,“睜開眼睛。”

“诶?”徐長歌咋舌,“你怎麽想到的?”

“想不到。”青帝搖搖頭,抿了一口茶。

徐長歌見青帝避而不答,鬧騰道:“瞎說!若是想不到怎麽會……”

“本就是想不到。都是旁人想的。”青帝看看徐長歌桌案上剩下的魚刺骨,笑問道,“如何将這些魚刺骨均分給全徐府?”

“這個……”徐長歌挑眉将魚刺骨數了幾遍,犯難道,“怕是不夠。”

绮羅見狀,則笑道:“小姐!你将這魚刺骨拿去熬湯便是。”

“這樣?”徐長歌被青帝的問題吸引了,“重來重來。绮羅能答得出,本小姐也能。”

青帝繼續道:“那好!說是一将軍為出征祈福,說是同時抛一百枚銅幣都是正面才算大吉,請問将軍該怎麽做?”

徐長歌将青帝給的謎面想了一遍,小聲問:“可是直接擺好了擡出去給将士們看?”

“這似乎不高明。”青帝莞爾。

绮羅想想,接着說:“買通幾個将士,在陣前抛,然後暗中換上小姐備好的。”

“這個好上了一些。”青帝把茶盞握在手上,将聲音壓得極低,“但本皇女看過的最好的對策是鑄百枚正反相同的銅幣……”

“想這招的人真高明!”徐長歌激動地叫出聲。

绮羅的神色卻有些複雜。

雖然瀾皇女問的話比小郡主講得更有意思,但瀾皇女眼中的擔憂卻是騙不了人的。

瀾皇女在擔心什麽呢?

绮羅低頭望望長歌,正好撞上青帝的視線。

瀾皇女在擔心長歌麽?

绮羅想問,卻聽到簾外傳來了一個女聲。

“長樂居青都,久聞長歌姐姐才名,請姐姐不吝賜教!”

軟糯糯的童聲讓人聽不出惡意,青帝卻從骨子裏感受到陰寒。

“不知郡主想向長歌讨教什麽?”

徐長歌回神挺直了腰杆坐好,擺出了世家貴女該有的模樣。

“書畫。”得到衆夫子賞識的長樂,開門見山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書畫?”徐長歌驚詫長樂不選論學。

本着骨子的傲氣,徐長歌好心道:“郡主可知本小姐最擅長的就是書畫?”

“自是知曉。”長樂一邊命人将自己的墨寶展開于中庭,一邊隔着珠簾等徐長歌反應。

徐長歌隔珠簾看到大幅的《蘭亭集序》,瞬時屏住呼吸。雖然動筆人的缺陷是那麽明顯,但徐長歌還是不得不承認,當下她還比不得眼前人。

罷了。

想着自己事先已經見過這幅字畫,徐長歌啞着嗓子道:“長歌甘拜……”

“下風”二字未出口,庭中卻有人蓋過了話頭。

“郡主這幅墨寶老夫曾經看過。初看時,震撼不已。細看卻有不少瑕疵……老夫觀書畫多年,未見過如此氣象的字,敢問郡主如何能寫兩幅一模一樣的字,連筆誤也一致?”

自然是因為這幅字不是長樂創的。

青帝一邊在心裏給出答案,一邊擡眉望着挺身而出的趙夫子。

或是趙夫子在将卷軸交與長歌時,就預料到了今日這個局面。

驚詫于趙夫子的用心,青帝擡高聲音,搶在其他夫子開言前,清清冷冷道:“我家小姐說,她也有一幅墨寶想與諸位一覽。”

“青瀾?”徐長歌被眼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變故弄得發懵。

擡袖握住徐長歌的手,青帝與绮羅眨眨眼。

绮羅即心領神會地拿出青帝那日在書齋裏寫下的墨寶。

“怎會?”徐長歌震驚,青帝則小聲道:“待會再與你解釋。”

言罷,青帝即與绮羅使眼色,讓婢子将墨寶呈于中庭。

庭中青帝的字跡慢慢展現,左右的夫子也都伸長了脖子看。

待青帝的字跡與長歌的字跡呈于一處,左右夫子都開始低聲讨論。

……

長樂的字原本并不上乘,她得衆人賞識,不過是小小年紀就達到了絕大數人二十多歲都達不到的水平。

而青帝的字也是如此。雖長樂仿的是異世名作,但異世與青都終是有細微差別。前世長歌及笄前,已在書畫上有小成,二八之後更是聲名鵲起,被推為大家。

故而,青帝從來不認為自己仿長歌的字跡會遜色于長樂。

同樣,青帝也清楚,單論書法,她與長樂的短板也是一致的。

有形無神,有肉無骨。

粗粗看,似簪花美人,細細瞧,便不成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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