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柳城在半夜接到于星洲的電話。淩晨三點,但國外有時差的人并沒有吵醒他,因為他根本沒入睡。

“你為什麽要那麽做!”一接通電話,于星洲興師問罪的聲音便傳來。“你知道這節目對孫晨來說有什麽意義嗎!”

柳城不假思索:“我知道。”

氣勢洶洶的于星洲被這一回答噎了一下。

“……你知道?”

“孫晨是想找陳夕吧?”

通話的另一端這回沉默得更久了。柳城只是耐心等着,畢竟,這個晚上他找不到更值得做的事。

最終,于星洲帶着自嘲意味的幹巴巴的笑聲傳過來:“你該不會和我一樣吧?”

柳城一點都不意外:“當初你因為嫉妒,所以不讓孫晨當主播,不想他找他‘唯一的朋友’?”

他想了大半個晚上,多少能想明白一些事。

于星洲愣了愣,接着嘆氣:“作為過來人,我告訴你,你會後悔的。”

“如果你後悔了,為什麽你不幫他找到那個陳夕?”

“所以你還不明白孫晨的想法。”于星洲感慨地細說從頭,“其實每個人對童年的回憶都可能有很多美化成分。孫晨自己也不确定如果他找到陳夕,對方是否還是記憶中的那個人,所以,他才采用這種方式。如果對方能認出他,如果對方願意找他,那才能規避他心目中的好朋友已經忘記他的風險。其實,孫晨性格上有明顯障礙,他可能真的再也交不到朋友,所以,陳夕對于他來說是無可替代的珍貴,他想找到對方又擔心找到對方的後果,對他來說,這個節目就像他在占蔔命運。”

柳城以為自己多少了解孫晨,但沒想到,連于星洲看到的都比他多那麽多。

“如果我後悔了……”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前,這句話已從柳城的口中道出,“我該怎麽做?”

于星洲幹笑了下:“如果我知道答案,我還不早自己做了?”

“他住哪兒?”柳城忽然問。

于星洲微微警覺地反問:“問這個做什麽?”

“我只是想和他談談。”

“柳公子,你可不是很擅長談話的人。”

“你不願告訴我,我也會自己查,何必浪費時間?”

“你自己查是你的事,我告訴你,不就成了是我害孫晨?”

柳城分不清自己這是氣惱還是好笑:“你是覺得我要去殺了他還是要幹嘛?什麽叫害他?!”

“可人家也許不想見你。”

一瞬間,柳城所有正要脫口的話語都哽在了喉嚨出不了聲。

沒錯,孫晨一定不想見他。他找不到任何反駁之詞。

良久。

最終,柳城低沉着語調說:“可是我想見他。”

柳城找到孫晨所住公寓樓的時候,夜色已漸漸亮起。在微一遲疑後,他按下樓下門鈴。過了一會兒,孫晨帶着一絲睡意的聲音響起。“誰?”

能明白如果知道是他,孫晨很可能不會開門,但話又說回來,不出聲孫晨更不可能開門,在反複考量後,他只能回答:“是我。”

通話立即被切斷了。然後再無動靜。

可他總不可能就那麽直接回去。柳城只有厚着臉皮繼續按門鈴。他按了足足五分鐘,孫晨沒有再理會他,不過五分鐘後,前者終于打開了鐵門。

得以進樓的柳城很快找到孫晨的房間,這次他沒有敲門,睡衣服外套着風衣的孫晨已站在門口等他。

“有什麽事,柳總?”

壓根沒想好怎麽開口的柳城讪讪笑了笑,尋找緩沖:“不準備請我進去坐嗎?”

孫晨直截了當回答他:“不準備。”

早習慣對方說話方式的柳城不為所動着再接再厲:“我們在走廊上說話,被鄰居看到不方便吧?”

孫晨毫不動搖,“沒有不方便。”他的語氣除了一貫的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之外,還有一些其他東西。這讓柳城不禁想到他們從柳營山回來的時候,孫晨平淡的語氣裏也有一些其他東西。不過,兩者截然不同,那時候,柳城感受到的是近似溫和的柔軟,而此刻,孫晨給他的只有銳利的冷。

“我很抱歉,孫晨。”柳城終于說出口了。這輩子他沒有正經八百向人道歉過,但沒有經驗的他還是說得很用心。

可惜,孫晨根本沒有聽進去:“你還有其他要說的嗎?沒有的話,就趕緊離開。”

“即便我沒有其他要說的話,難道你沒有嗎?我說了抱歉,你可以說原諒我,可以說不原諒我,什麽答複都沒有,這樣很沒有禮貌吧?”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和你說話你也沒有理會,現在你和我讨論什麽叫禮貌?”

柳城愣了好一會兒。他一直知道孫晨說話有多犀利,但這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沒想到孫晨能把他們第一次見面的舊賬給翻出來。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不過是49天前的事。”

“我以為你根本不介意我的态度。你知道嗎,我就是因為覺得你根本不把所有人看在眼裏,所以才會在最初的時候特別看不慣你。”

“我的确沒把你看在眼裏。”孫晨毫不遲疑地回答,接着,在停頓後生硬補充,“現在也一樣。”

這位智商有180的牛津博士在某些方面可以說特別簡單。柳城一眼就能看出,對方前半句話是實話,後半句話在說謊。

“孫晨,我希望你能理解,每個人都會不小心做錯事……”

“這不關我的事。”孫晨立即打斷。

柳城急了:“這怎麽不關你的事?現在是你就那麽判了我死刑。”

孫晨冷冷看他:“那你死了嗎?”

“這就要問你了。我在你心裏死了沒有?”

孫晨沉下臉來,這是他難得表達出的明确情緒,沒有再說什麽,他伸手就去關門。

柳城的動作很快,他不能就那麽結束今天的談話,所以,伸手去擋門。他以為孫晨會摔門的,阻擋的力道相應比較大,結果,他沒擋到門,卻直接推到了孫晨的肩膀。猝不及防的孫晨被推得重心不穩,直接後仰着倒了下去。

等柳城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孫晨的後腦撞擊到門廊處的臺階,直接暈了過去。

“孫晨!”

柳城只覺得胸口一下子很緊,他前所未有的手足無措,只知道蹲下查看對方,結果,卻在對方的腦後摸到粘稠的液體。

把孫晨從地上抱起來的時候,柳城下意識抱得很緊。其實他有自己的醫生的,但平時生病從來不是自己聯系醫生,這導致他只想到醫院。他将孫晨抱下樓安置在後座,然後一路狂飙。

所幸清晨的馬路上汽車不多,柳城很快抵達醫院。将孫晨抱進醫院尋求醫生急救的時候,柳城并沒有留意自己的舉動,倒是醫生在檢查了孫晨的傷口後安慰他:“不是很嚴重的傷,這位先生,你不用那麽緊張。”

——大概直到這個時候,柳城才清晰意識到,自己有多緊張孫晨這個人。

接受了治療的孫晨一直沒有醒過來,醫生把他安排在了單人病房,并向不停确認的柳城保證前者一定會醒來。柳城守在病床邊寸步不離。他既害怕孫晨醒不過來,又害怕孫晨醒過來後自己再也見不到對方。

如果他是孫晨,他也一定不會原諒自己。他利用孫晨的信任從後者那裏套來秘密,之後将這個秘密當做對付對方的武器。而他甚至還把對方害進了醫院。

“對不起,對不起,孫晨……”柳城握着病床上病人的右手,不停重複。

他低頭将自己的額頭貼在對方的手背上——這導致他沒有注意到孫晨慢慢睜開了眼睛。

孫晨開始試着抽出自己被柳城握着的手,總算,柳城察覺到異狀,他訝異擡頭查看,然後,既驚喜且不安:“你醒了,孫晨?”

孫晨不确定地打量他,依舊堅持着抽自己的手。“你是誰?”

在柳城愣住說不出話來之際,孫晨的臉上很快閃過一絲恐懼,他用帶着不安的眼神看柳城,話語小聲得幾乎讓人無法聽聞:“我叫孫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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