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孫連出來開門的時候睡眼惺忪，俊秀的臉慘白，眼睛底下挂着烏黑的眼圈，一看就知道昨兒肯定又熬了一宿。

一看面前站的是季蘇葉，孫連清醒了一半：“蘇蘇？你回國啦！我讓你給我帶的那個包包你有沒有給我帶呀……哎你幹嘛這麽着急，等等我。”

桑桐踮腳勾着孫連的脖子跟着季蘇葉往裏走，無奈說：“我一路帶着她這個沖的，警|車開的都沒我快。”

“小連，幫我找個人。”季蘇葉将自己的包随意扔在沙發上，桌上的電腦上顯示的全是她看不懂得代碼。

也不需要看懂，季蘇葉只要一個結果。

孫連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氣。他和桑桐對視了一眼，聳聳肩盤腿坐在柔軟的地毯上，伸了個懶腰眯着眼睛說：“你都知道了？”

一邊說，孫連的手指在鍵盤上打的飛快，屏幕開始不斷變換。

季蘇葉拿出手機給家裏發了個消息，說自己會晚點回去。她對着孫連，剛要報出一串電話號碼，孫連對着她擺手，笑說：“別了別了，我就知道你回來要找言暮，早就幫你追蹤到了，手機號碼我這裏有記錄。”

距離言家出事，言暮消失到現在足足有四天了。

“卡的狀态全部為凍結狀态，沒有使用過。四天前言暮匿名在黑市賣了幾個名牌包和半箱子的衣服，折價，折到了極低的點。這些錢夠她活幾天啊？她是怎麽帶出來這些查封的東西我就不知道了，現在她身上應該是只有現金的狀态。”

桑桐說：“人家匿名賣的也被你知道了。”

“我有本事啊，低調點。”孫連臉上有點小驕傲，做作地将食指放在唇上比出一個噓的動作。

季蘇葉忽然淺笑：“說重點。”

“………馬上了，蘇蘇你別急。”孫連不敢怠慢，将自己黑系統之後找到的發現都一股腦倒了出來，“她在鳳城四環內的一個老小區裏租了房子，房租一次性付清。但我估計她身上沒剩幾個錢了，這姐姐也挺不服輸的，大可以去瑞士找她外公家別回來了，留在鳳城幹什麽？她一直都沒露面，現在外面嘲她的人一批又一批。”

“我想知道……”季蘇葉輕輕說，忽然停頓了一下，抿緊唇，才微皺着眉問出口，“她有沒有……好好吃飯？”

別人都只看到言暮的落魄，而季蘇葉卻關心言暮的身體，在這巨大的變故之後還撐得住嗎？

就在季蘇葉問出這句話之後，電腦發出了“叮叮”的提示聲。孫連來不及去回答季蘇葉的問題，趕緊扭頭看屏幕，眼中掠過疑惑，語氣卻來了興趣。

“有點意思……”孫連的眼裏閃過興奮，十指翻飛，“就在一分鐘之前，言暮注冊了一個軟件。”

他點了兩下回車鍵，将電腦屏幕給季蘇葉看。

季蘇葉的身體微微前傾，仔細地看着那些訊息，不過掃了兩行，眉間皺得更厲害了。

言暮的用戶信息很簡單。

昵稱：暮

年齡未知，頭像是空白，需求未知，在一句話介紹裏寫了三個字。

【不吃飯。】

如果不是孫連将這些給她看，季蘇葉肯定認不出這是言暮。

這個app季蘇葉知道，是個找飯友軟件。設計者的初衷是為了讓一個人吃飯覺得孤單的人可以在軟件上發布自己的需求，找到和自己口味想合的飯友。後來被有心人士利用，慢慢的變了味，上面會不時有尋找獵物的男人女人出沒，将一個小清新的app賦予別的意思。

言暮她為什麽……

孫連看了看季蘇葉的眼神，吸了一口氣，“是這樣的蘇蘇……我這邊的記錄呢，并沒有看到言暮在這四天內出過家門，無任何消費記錄。所以我覺得她這種行為，可能是……”

季蘇葉的眼神飄過來，孫連立馬閉了嘴。

桑桐接了孫連的話：“不是遭受重大打擊之後精神上有點……？她也沒淪落到要在這種軟件上找……”

“你胡說什麽？”季蘇葉起身，瞪了桑桐一眼。她把手機拿出來開始下載app，一邊說，“既然都注冊這種軟件了，那就是想讓人陪她一塊兒吃飯。”

季蘇葉往外走，桑桐和孫連打了回見的招呼，忙跟上：“又幹嘛兒去？”

“到言暮住的那個小區附近去。”季蘇葉不太熟悉這軟件的操作，看的有些眼花缭亂，但還是看到了那個附近的人。她想着，自己先到言暮的附近，然後通過附近的人去找她。

“小連，你把她具體的地址再短信發我一遍。”季蘇葉回頭說了一句就飛快往外走，火紅的裙擺熱烈的像是一團風，“今天謝了，改天再和你吃飯。”

現在緊要的事情是，她要去請言暮吃飯。

------------

荷風小區。

這個小區始建于二十年前，還是城市極速發展的時候分給當地居民的安置房，本來設施就不完善。即使後來慢慢形成了社區，四環內去市中心通勤仍需要四十五分鐘，被排除在便捷的半小時生活圈之外，成了格格不入的異類。

雖說小區老化，環境也只能勉強看的過去，卻是不少經濟拮據，或是剛畢業沒什麽積蓄的應屆生的優先選擇。

但季蘇葉沒辦法想象言暮就住在這裏。

她現在就站在小區的入口，低頭看着手機上孫連發過來的地址。荷風小區第75棟三單元。

沿着這一條路都開滿了餐飲和奶茶店，油煙到處都是。她嘆了口氣，點開附近的人，看到那個空白的頭像就在自己的後面兩格，顯示距離，300米以內。

烈日當頭，季蘇葉雖然撐着一把遮陽傘，卻還是覺得熱氣在不斷往自己身上冒。

她感覺自己現在就跑到言暮家樓下可能太……唐突了些。就在小區對面找到一家新開的咖啡廳，靠窗的位置剛好能夠看到小區正門來往人群的出入。

季蘇葉的眼神始終盯着屏幕，掌心都出汗了，還是沒點下去那個頭像。

慫！

端起咖啡猛喝了一口，苦的季蘇葉打了個激靈。桑桐對自己說的那句話蹦到腦海裏。

“就算給你十個膽子，知道她住哪裏了又有什麽用，你敢不敢和她說一句話？”

不管了！

誰說她不敢的？再借一個膽子就敢了。

季蘇葉忽然放下手機，雙手捏成小拳頭再桌上輕而均勻的拍了三下，深深吐出一口氣，飛快拿起點了兩下。

界面開始自動顯示了大段的話。

【吃很多的長耳朵啃齒動物】對【暮】發起約飯請求，等待對方同意中。

【吃很多的長耳朵啃齒動物】的胃口是火鍋，湘菜，豬排飯。約飯口號是：吃飯嗎吃飯嗎！我可以吃超級多的！【暮】的胃口是無。約飯口號是：不吃飯。

用戶距離，＜400米。

對方同意後，可解鎖位置功能，并獲得系統分配的暗號。

…………

季蘇葉覺得言暮的約飯口號就像是變着法子拒絕自己一樣。

明明言暮一個字都沒說，她卻激動地手都微微發抖，顫顫巍巍的打了幾個字都不知道是什麽，發出去才看到。

【吃很多的長耳朵啃齒動物】：hh呵呵哈哈！！！！

【吃很多的長耳朵啃齒動物】：……不是，我打錯了。我想打hi…hi……？

對面沒理她。

季蘇葉想剁了自己手，瞎打什麽瞎打？這下把人弄煩了怎麽辦？

【吃很多的長耳朵啃齒動物】：吃…吃飯嗎？只需要人來的那種~飯點啦！

……

【吃很多的長耳朵啃齒動物】：我是不是話太多把你吓跑遼……其實不是的，我超級喜歡聽人說話，我可以我可以！

季蘇葉看着滿屏都是自己的發言，放棄地将頭埋起來。還好意思說自己話不多，言暮現在肯定覺得自己是話痨……

完了。

不行，好不容易邁出這一步，自己決不能輕易就涼。

【吃很多的長耳朵啃齒動物】：姐……姐姐？你在不在呀，我打擾到你了嗎？

季蘇葉的手機一震。

【暮】：……

“啪”一聲，季蘇葉的手機直接摔到了地上。

下一秒，季蘇葉回過神來，趕緊彎腰去撿手機。屏幕上一條從上往下的裂縫，呈對角線。

但吸引這個的不是屏幕碎了。

而是——

恭喜！

【暮】同意了【吃很多的長耳朵啃齒動物】的約飯請求，二位已經可以共享位置，快去選定你們的約飯地點和時間吧！

系統已經自動分配雙方的接頭暗號，分別是【寶貝寶貝我的小寶貝】和【有病你就好好吃藥】，希望二位約飯愉快。

季蘇葉：“……到底是誰設定的接頭暗號，我馬上殺了他。”

言暮除了在發送六個點號之後點了同意請求再無多的一句話，季蘇葉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裏打動了她。

此刻她沉浸在莫大的激動和喜悅中，捧着手機都能笑出花來。他人的目光暫時為季蘇葉拉回一絲理智，這才意識到，等等，言暮不會反悔吧……？

她得趕緊和言暮定下吃飯地點才行。

但季蘇葉再去點，發現根本沒反應。似乎是那一摔，是裂了……屏幕。

不死心，季蘇葉一通瞎按，手機忽然發出滴一聲。她這才發現，是左下角那一塊兒，殘存了一角能用。而剛好那裏是聊天界面的發送語音按鈕。

……

季蘇葉啊季蘇葉，好不容易有的機會，你是害羞還是選擇上！

不準慫！

季蘇葉又深呼吸好幾次，像模像樣咳了幾聲，又低低的發出了啊的四個音調，這才晃了晃頭，按住語音鍵。

“…………”等季蘇葉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她已經錄下了足足三秒鐘的沉默呼吸聲。

“豬排飯，好不好？我們一個小時後在前面漁市廣場一層的肯德基見面，可以不可以呀？”

季蘇葉讓自己的聲音盡量聽上去不要抖。

她以為，自己能夠看到言暮回複自己一個好，或者繼續省略號？其實什麽都可以，只要言暮有回答。

但是她收到了一條，言暮的語音。

很短。

還好最新的消息出現在底端，勉強能夠按到。季蘇葉沒忍住眨了好幾下眼睛，像是不相信，将手機的聽筒貼在耳邊。

“好。”

就是言暮。

——她說好。

作者有話要說：  啃齒動物興奮轉圈圈：她說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