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旅人

趙宣跟邵凡兩個人也看到了麥秋她們，還看到了她們遠遠就躲開的樣子，趙宣樂了，拿着邵凡給的資料，歪着嘴角笑：“你這老師夠可以的啊，跟伏地魔差不多了。”

邵凡不耐煩理他，他當然認識麥秋，只是看趙宣這樣子，故意說道：“應該是來參加考試的學生，都十七八歲還沒成年呢。你別去招惹，不然朋友沒得做，別想指望我幫你遮掩。”

聞言，趙宣把不明意味地笑了笑，點頭應是：“行，聽你的。”

說完還把手搭在邵凡肩膀上，一副哥倆好的架勢。

“我說真的，”邵凡一看他這樣就知道丫壓根沒把自己的話當回事，不能忍：“你在外面怎麽亂我不管，在我們學校碰我的學生就不行，懂？”

“知道了知道了，跟七八十歲老頭子似的，你比我爸媽還啰嗦。”趙宣到底還是答應了。

邵凡看了眼手表，兩個人就此拜拜。

煩人的邵凡一走，趙宣就往麥秋她們離開的方向找了過去。剛才他看見兩個人的穿衣打扮了，就專門往學生愛去的小店裏鑽，連走好幾家，最後還真的讓他在米線店裏找到了。

朱婷婷更吃不下飯了。

米線其實挺好吃的，店家還在店裏擺了小菜，可以單點可以混裝，價錢不貴，地方也幹淨，不少學生都喜歡來。但是怎麽看趙宣這樣的也不會是喜歡來這種地方的人，尤其是他還裝十三的穿了一身羊絨大衣，一看就是手工做的。

朱婷婷心裏暗罵，怎麽沒凍死他！

趙宣不光叫了一份米線，還點了一瓶可樂，就是那種玻璃瓶裝的，喝完就要還回去的那種。飲料什麽的麥秋和朱婷婷都沒點，雖然說是不減肥了，但能稍胖點還是稍胖點的好。

本來以為趙宣只是路過，結果他還真的走到了她們這桌。

“這裏沒人吧？”趙宣從臉上看起來風度翩翩，還有點帥。

他話說完了，朱婷婷相當不給面子，一臉陰郁地把包從大腿上放旁邊的凳子上，還順便把麥秋的衣服放到了另一個凳子上，就差明說“有多遠滾多遠”了。

旁邊有人“噗哧”一下就樂出來了，是個男同學，長得也不算差，藝院旁邊可以理解。

Advertisement

可不嘛，滿屋子裏還有不少空位，偏偏坐在人家那桌，什麽意思誰看不出來啊？讓你裝。

被當面打臉的趙宣居然也不生氣，想當忍人所不能忍，幹脆就在麥秋隔壁這桌坐下了。

就是這樣反而離着麥秋更近了，朱婷婷開始冒殺氣。

“你是XX的朋友吧？我們之前在舞蹈班裏見過。”趙宣居然還記着朱婷婷是誰。

朱婷婷驚了，麥秋也驚了。

接下來趙宣就開始吐苦水，跟偶像劇男主似的，有個悲慘的童年。他說父母離異之後，他媽媽又改嫁了，現在的父親不是他的親生父親。新的家庭環境很好，但是他在那裏就像個外人，而且我媽媽又把心思放在了我弟弟身上，所以其實他很依賴他的親生父親。

“自從他去世之後，我就很難建立起健康的情感關系。”

但是趙宣現在想明白了，逃避和傷害別人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他已經跟那些女朋友說清楚并且道歉，雖然并不能完全彌補她們，可是至少彼此間不會再維持那種畸形的關系了。

他說的情真意切，麥秋不可置否，朱婷婷氣勢十足。

“你有毛病吧？這跟我們有什麽關系？你要道歉要還債去找本人，你要從良還是繼續劈腿也是你的事，我們可沒時間‘多管閑事’。”她還記着這一茬呢。

趙宣當然不是來說廢話的，他目光轉向麥秋，笑了一下：“上次我們見過一面，你還把我拉黑了。放心我不是來找你算賬的，是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蘇葉秋。”

他看麥秋沒反應，繼續道：“蘇葉秋的成名曲《晚安晚安》是我父親寫的，也算是我有記憶以來最深刻的曲子，上學的時候還用它當晚安曲，那也是我父親留給我的回憶。”

說罷，他拿出一張名片，往桌上一放。

“我在圈子裏還算有些人脈，要是你真是蘇葉秋，打給我，我想幫幫你，算是全了我對父親的情誼，沒有別的意思。”

話音落下，趙宣直接拿出一百塊買了單，就走了，米線和可樂一口都沒動。

“神經病！”朱婷婷痛罵，拿着筷子夾了米線放碗裏，半天沒吃。

麥秋就知道趙宣這番話對她不是毫無影響的。

果然，就在兩個人吃完，順便把那一百塊的找零收下後，一邊溜達回學校消食，一邊跟麥秋嘀嘀咕咕起趙宣說的事情來。

“你說，他說的能是真的嗎？”朱婷婷猶豫着問。

“不知道。”麥秋不下定論，也不關心。

朱婷婷更猶豫了，主要是趙宣提起了陳容青，她們這一輩都是看着聽着陳容青的作品長大的，對他簡直帶着天然濾鏡。跟蘇葉秋那種陪伴着長大還不一樣，陳容青可是參加過國際電影節，甚至差一點拿了A國終身成就獎的人，說是為國争光也不為過。要是她有一個這樣的父親，還這麽早就去逝了，也不可能不頹廢一陣子的。

麥秋看了她一眼，順着她的話說：“要不你打電話問問？”

朱婷婷登時同意了：“也好，免得再被騙，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說完，直接一個電話去了比較熟的小姐妹那裏，趙宣所說的事情都得到了證實。

趙宣不光剛朱婷婷的朋友分了，基本上跟另外幾個也分了。因為都是漂亮女孩子，有人關注過其中幾個人的微博，還有朋友圈，都是一片傷秋悲冬的色彩。

這下朱婷婷不信也信了。

“那你要給他打電話嗎？趙宣說的是真的，他父母在演藝圈能量都不小。要是有他幫忙，哪怕只是介紹幾部戲，你也就不用跟我們一樣天天熬了。”

“我想想。”麥秋這麽回答。

她知道朱婷婷情感上已經傾向于讓她答應了，至少也是覺得她應該試試看。

畢竟，趙宣表現的真的像是浪子回頭，痛改前非的樣子。

朱婷婷還是個十八歲的小女孩，閱歷遠不如趙宣這樣的人，或者說，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不管趙宣怎麽說，反正麥秋是不信的，太虛僞了。

狗改不了吃shi，改了也不會跟大喇叭一樣到處公放。

她不僅不信，而且更加覺得奇怪。

趙宣這麽費勁巴拉地洗白自己是為什麽呢？

麥秋不禁拿着這個問題去問邵凡，誰知道邵凡師兄的答案竟然跟趙宣本人如出一轍。

“他人其實還行，學校組織修複歷史藝術資料的時候，沒少出錢出力，好多我爺爺的資料都是他找回來的，而且也不要求署名。”言下之意，趙宣是真的不吃shi了。

“什麽也不要？”麥秋驚呆了，情懷感天動地有沒有？

邵凡不由苦笑：“是真的什麽都沒要，只說覺得他父親虧欠我爺爺，所以想要補償我們家。我一開始也不信，可他後來還真是這麽做的。人誰無過，也是他父親的去世才會這樣。”

“其實我還挺理解他的，雖然我不會那麽做，只是失去親人的确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我知道他在外面風評不太好，但是他已經跟那些女孩子道歉，改過自新了。”

“我看一個人從來不會因為他的家世、經歷而抱有偏見，一個人怎麽樣，要看他做過什麽事。再說他就算有所圖，我一個窮教書匠，他一個大少爺，圖什麽呢？”

麥秋開玩笑：“搞不好人家是圖你的美色呢？”

“全學校美色可不止我這一個。”邵凡翻了個白眼。

“那倒是真的。”麥秋喃喃，被邵凡師兄敲了腦門。

說起來也很有意思，麥秋時常覺得女孩子的友誼像是戀愛關系，充滿了兼容性與排他性，就像朱婷婷跟她那個朋友似的，可以容忍驕縱，不能容忍背叛。而男生之間的友誼更像父子關系，什麽都能容忍，除了挑戰我的信仰（權威），侵占我的利益，就如同邵凡和趙宣。

邵凡問麥秋為什麽會問起這個，麥秋就拿了趙宣的名片給他看。

“他既然這麽說，說明也是有心想幫你，”家學淵源，邵凡把教書育人這件事始終放在心裏：“但你要想清楚，如果真的要走演員這條路，最好還是好好沉下心來學習幾年。”

麥秋明白了，趙宣在邵凡師兄這裏的印象居然還不錯？要知道邵凡師兄對陳容青可是負面印象，看來趙宣在他身上是真的沒少下功夫。

“知道了，燒飯師兄。”皮皮秋喚道，說完就又挨了一下，就是師兄打人從來不疼。

這下麥秋就更可以确定了，趙宣有所圖，而且所圖不小。

沒聽說過嗎？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現在趙宣所付出的東西，在未來都會成倍的找回來。

——

麥秋的二試過了，她終于還剩下兩所學校的三試要參加了，朱婷婷也差不多，兩人像戰友一樣兩兩相望，簡直喜極而泣——勝利就在眼前，太不容易了！

三試麥秋在肢體環節選了一只比較簡單的基礎練習動作較多的舞蹈，而在表演才藝的時候才選擇的是《孤獨》。一整個系列的舞蹈太長，肢體考試的時長也就一兩分鐘，才藝表演才是重頭戲，就算這樣搞，麥秋也還是只能選取其中的一段來表演。

在之前的考試裏都是這樣，邵凡師兄能執導她基礎動作，但選段也只是給她提了一些建議而已。說到底考試的是她自己，什麽最适合，只有她自己知道。

考生裏面才藝表演選擇舞蹈的人不算少，有很多人舞齡已經十多年了，要在他們中間脫穎而出是件很困難的事情。麥秋開始學時好處就在于她沒有太深的身體記憶，現代舞本身就是主張擺脫束縛，動作更偏向于合乎自然，抒發真情實感。

芭蕾舞和民族舞選擇的人特別多，本身就是為了炫技而存在的舞蹈挑選的也特別多，麥秋親眼看見有人在考場上跳旋轉跳到全場掌聲雷動。而現代舞則是另一種概念，其他舞蹈程式化的動作一蓋沒有，講究輕盈、提氣的芭蕾舞正是現代舞被開創出來沖擊的主要對象。

大提琴音樂響起，麥秋邁着步子走上前，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逛街，根本不像是在跳舞。

這就是現代舞的特點之一，強調舞者自身的重量，像普通人一樣行走，像普通人一樣做動作，而不是像“舞蹈演員”那樣動作标準得像跳舞機器。

系統給的錄像裏，林非波會說一些自己在創作舞蹈時所要表達的含義。

不是他本人說出來的，很多都是寫在紙上，照着本子念出來。別看長了一張驚為天人的臉，他其實是個不太會跟別人溝通的人。這樣的人本身就很孤獨，難怪會編出這樣的舞蹈來。

“我很享受孤獨，它可以讓我保留自己的空間。”

“在這片孤獨裏，你可以做你自己，不需要虛假，也不需要迎合別人。”

“在舞臺上，本身就是孤獨的。站在燈光下，與自己的影子共舞，清爽又惬意。如果你是一名舞者，一位演員，一個熱愛藝術的人，你會更加了解這種感受。”

仰起頭，轉身躺下，渾身顫抖着四處張望，像是漫無目的的尋找，又像是在期盼着什麽人的出現，伸出右手向上，捂住自己的半邊臉……她想起邵凡師兄跟她說過的話。

“這支舞蹈更像是在鏡子面前自己面對自己的獨白，你曾經的經歷有些我們知道，有些我們不知道。如果是你的話，應該更能感受到，孤獨是什麽滋味吧？”

麥秋知道邵凡說的是蘇葉秋，那個苦命又耀眼的女孩子。她不是她，卻也更了解孤獨是什麽樣子。因為這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本人是誰。

緩緩地站立，緩緩地下蹲，緩緩地雙手抱臂，把自己縮成一團，随着音樂由高到低的轉換，露出自己的臉，慢慢地張開雙眼，目視前方。

就像站在舞臺上，面對着所有的觀衆一樣，微笑。

看，她是麥秋，一個獨自行走在陌生路上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