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05

01

程昱澤迷迷糊糊在沙發上醒來時已是夜裏十一點了。他站起來伸懶腰,一邊拉伸胳膊一邊準備關店門去閣樓上睡覺。

城市的夜生活已經結束,寧靜的街道空無一人,偶爾聽到對面商鋪放下栅欄門的一連串咔啦聲。在出了故障的路燈閃爍間,程老板發現自己的店門前伏着一團小東西。

他“嗯?”了一聲,不假思索地拉開門,彎下腰伸手就向那團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東西撈去。對方被他的動作驚得瑟縮了一下,但卻沒有逃開,似乎在緊緊地盯着他,任由他把自己抱了起來。

是一只黑貓。

“毛好冰……”程老板嘟囔了一聲,雙手揉巴了幾下貓毛。他的動作對巴掌大的小貓來說太過粗魯,但是小貓并沒有抗議,只是沉默地盯着程昱澤的臉,像是在做某種判斷。

“真冷啊。”程昱澤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把貓往自己的衛衣裏一兜,想了幾秒又把貓舉在自己眼前,也不管對方是否能聽懂得往店裏努努嘴:“想不想去店裏睡?”

黑貓注視着他。

“不過聽說黑色的貓好像是會通靈不太吉利……”

“喵!”立刻伸爪勾住了他的衣領。

毛茸茸控程昱澤立刻妥協:“不過我當然是不迷信的——來給我暖床吧。”

02.

程昱澤一連三天在睡夢中呼吸困難,醒來後無一例外的發現撿來的貓咪蹲在自己胸口,睜大眼睛盯着自己。它琥珀石般的澄澈眼眸裏映出程老板小小的人影。

程昱澤嘆了口氣,蹲在他胸肌上的貓随着他呼吸的動作向下沉了沉。程昱澤擡手輕輕的把貓咪撥到一邊,坐起來準備洗漱開店。

程昱則從本市的重點大學畢業,工作幾年攢了些錢後在大學附近租下一間有閣樓的店鋪開了陶吧。店鋪遠離市中心,但拜附近的學生所賜生意也算興隆。往來在附近家具城買家具的人也會來他的陶店買一些陶罐回家。

吃過早餐,程昱澤下樓開店門。整理東西間他看見他的貓咪叼着它的貓咪窩窩費力的下樓梯。黑貓很喜歡程昱澤買給他的貓咪窩窩,白天把它拖下樓放在櫃臺後面,晚上把它拖上樓放在程昱澤的床腳邊。——盡管大部分時間它都不在它的窩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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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昱澤幫它把窩擺在櫃臺後面,貓咪看着他把窩放好,滿意的喵了一聲,趁程昱澤彎腰系鞋帶的功夫猛得蹿進了他的衛衣口袋裏。

程昱澤:“……”他買貓咪窩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

門口挂着的風鈴響了起來,來過幾次的女孩子推開門和程老板打招呼:“老板,我帶我男朋友過來玩……哇!有貓!”

程昱澤的口袋在女生興奮的尖叫中震了一震,黑貓從程老板的口袋裏伸出頭抖了抖毛,警惕的盯着說話的人,在對方伸出手想摸的時候飛快的勾着程昱澤的衣服向上穿進了他背後的帽兜裏。

程昱澤和一對情侶都愣住了,半響成老板道歉道:“抱歉,貓是我前幾天撿回來的,我也不是很熟悉它的性情。”

女孩子擺擺手:“沒關系,起名字了嗎?”

程昱澤背後的貓小聲的喵了一聲,。

程老板點點頭:“叫米奧。”

03.

陶吧有貓的事逐漸在學生中傳開,想來撸貓的客人越來越多,米奧不勝其擾,白天一直窩在陶罐架子最高的一層,眼睛盯着在店裏忙碌的程老板的發旋兒。程老板走到陶罐架的哪一邊,米奧就喵喵叫着轉向哪一邊。

像一株向日葵。

有天中午米奧趴在架子上臉對着程昱澤睡覺,程昱澤瞅了他一眼,轉到架子背面去取東西,不出十秒一擡頭看到米奧也轉到了他的方向——不過它仍在睡覺。

程老板:“???”

許是陶罐架太過冰涼,米奧開始致力于把貓咪窩窩拖到兩米多高的陶棺架子上去。當它意識到這不可能的時候就開始抱着它的窩不住的對着架子喵喵叫。程昱澤見狀幫它把窩放了上去。但是既然清晨放上去,就要晚上取下來。如果忘了放或者忘了取,米奧就會一刻不停地黏住他,咬着他的褲腳把他往架子前扯,。當米奧咬壞他兩條褲子時,程昱澤便不再慣着他了。

這天清晨米奧繞着他不住的打轉,要求他把窩擺到自己的專屬位置上時,程昱澤便對它視而不見,任由米奧挂在他身上爬上爬下凄慘地喵喵叫,面不改色的做自己的事情。

發現程昱澤态度很堅決,米奧茫然地蹲坐在原地。半晌它跳起來“喵”的一聲狠狠拍了程昱澤的鞋子一巴掌,從此自己動手把貓咪窩窩放到架子上去。

程昱澤不清楚米奧是怎麽做到的,因為每天清晨他下樓時窩已經放在了架子上。(取下來倒是很容易确認,确認下面沒有易碎的物品時米奧會自己把窩從架子上推下來。)

直到某天程昱澤因為清晨有事早起了半個小時。

04.

淩晨五點半,程昱澤醒來後意外地沒有從被子裏或衣服裏抖出一只黑色的毛團。他伸着懶腰下樓。

——然後一口氣沒呼出來差點噎到自己。

大廳裏,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正踩着椅子把米奧的貓咪窩窩放到架子上去。放好了之後還不忘用手将貓咪窩窩的邊緣向下按了按,生怕擋住了米奧監視自己的兩腳獸的視線。

程昱澤:“……”少年你很懂啊。

程昱澤打開了燈。

對方明顯不适應強光地縮了下頭,轉過身來茫然又惱怒的問道:“你做什麽?”

程昱澤快被氣笑了。

對方仿佛渾然不知自己的處境般跳下椅子向程昱澤走來。走了幾步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猛的一驚,然後向大門沖去。

比起“有人淩晨時分裸着來他的店裏偷東西”這件事,更讓程昱澤震驚的是這張臉他居然不陌生。因為他曾不止一次在gay吧遇到這個男人,還與他共度良宵。

在看到對方對着門上的密碼鎖不知所措的樣子時程昱則更是一頭霧水:既然不能出去,那他是怎麽進來的?

程昱澤百思不得其解,愣了幾秒後“啧”一聲,随手抄起沙發上的毯子甩到門邊的男生頭上。

這麽個人高馬大的人光着屁股在自己的店裏砸門,簡直是視覺暴力。

程昱澤仰倒在自己的懶人沙發上:“坐,問清楚之後,我會給你件衣服再送你去警察局的。”

對方慢慢的轉過身來。

說他是“男人“,未免用詞過于成熟了。那張臉怎麽看都不會讓人以為會超過二十二歲。事實上在程昱澤向對方确認過他已确實成年,又見識過他的床上功夫以前,程昱澤一直以為他只是翹掉晚自習來gay吧找刺激的高中生而已。

現在這個大男生正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厚厚的毯子裏露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蒼白的臉。程昱澤總覺得他冰霜一般的表情只有在酒吧的房間裏才會消融。

程昱澤突然注意到對方坐着的沙發正是米奧最喜歡的一張。店裏的客人不再騷擾米奧時他就會把自己擠進這張沙發的靠背和坐墊之間的縫隙裏。每當這時程昱澤就會緊張着不讓某位客人不留神便坐上去。

——他的貓去哪裏了?

趁他胡思亂想的功夫,單人沙發上的男人像是思考了很久似得問道:“為什麽送我去警察局?”

“你不是來偷東西了嗎?大半夜的。”程昱澤鄙夷道。

對方露出茫然又驚訝的表情:“我沒有,我只是來把窩放到架子上去。”

程昱澤翻翻白眼:“到底你沒有腦子還是我沒腦子?”

對方停頓了一下:“反正我有。”

程老板覺得自己簡直是雞同鴨講。他吸了一口氣,決定在自己生起氣來把對方操一頓或者揍一頓之前換一個比較好溝通的話題。

“你叫什麽名字?”

男生縮了一下肩膀,很猶豫的說:“我叫……”

“哎你先起來,”程昱澤突然很緊張的跳起來打斷他,“你快起來,讓我看看我的貓是不是在沙發縫裏卡着,別給我坐壞了。”

“米奧。”

程老板把他拽起來,仔細的檢查了沙發之後才反應過來。

“你怎麽知道我的貓名兒?”他覺得很不可思議,“咱倆上床時我還和你聊了我的貓?”

對方沉默了一下道:“你和我交尾是撿到貓之前的事。”

程老板覺得自己今天實在是太精彩了:“那你怎麽知道我有貓?你到底是誰啊?”

“我是米奧。”男生認真地說着,他琥珀石般的澄澈眼眸裏映出程老板小小的人影。

程昱澤覺得方才自己覺得今天精彩真是太早了。

05.

程昱澤咽了口唾沫:“我之前怎麽沒發現你腦子不好使呢?”

自稱米奧的男生冷眼瞅着他:“我也是。”

“我靠!”程昱澤抓了一把頭發,感覺自己很混亂:“你說你是我的貓,那你…驗證一下?”

話音未落,一條尾巴從男生的身後甩出來勾住了程昱澤的手臂。程昱澤震驚的看着手臂上纏着的毛茸茸的黑色尾巴,覺得自己頭皮發麻。

半晌他放棄思考地問道:“這個……我能摸一下嗎?”

“不能。尾巴是我的敏感帶。”米奧說着把尾巴抽回來,随意地垂在地上。

難怪每次自己一捏米奧的尾巴它就要炸毛。

米奧擡眼觀察着他的表情道:“你在想什麽?”

程昱澤誠實道:“我在想要不要讓你去流浪。”

米奧愣了一下低下頭:“為什麽?”

程昱澤道:“因為很奇怪。不管是和貓上了床還是養了人當作貓,都很奇怪。”

“那又怎麽樣呢?”米奧茫然的盯着他,“不管是和我交尾還是養貓,你都很愉快不是嗎?既然如此,為什麽要在意是否奇怪呢?”

程昱澤噎住了,他為難的說:“我們沒有這樣簡單的邏輯。”

米奧仍是盯着他:“你不講道理。”

程昱澤現在非常确定眼前的這個男生就是米奧了。他和米奧一樣喜歡這張單人沙發,喜歡用尾巴勾住自己的手臂卻不允許自己碰它,還同樣擅長用這樣毫無波瀾又似是滿懷渴望的澄澈眼眸長久的注視着他。

米奧想了想,眼底跳躍起光芒:“那麽我和你交尾你留下我。”這個方法不僅可以讓自己留在程昱澤身邊,還可以和他交尾,思及此米奧覺得自己爆炸智慧。

但是程昱澤聞言卻沒好氣的推了一把米奧的頭:“這都是和誰學的,一言不合就做鴨?”

米奧不解道:“不可以嗎?”

程昱則斬釘截鐵道:“不可以,尤其在酒吧裏的時候不要随口對人說這種話。”

“不是随口。”

程昱澤來氣了:“你能不能好好聽我說話?”

米奧認真道:“明白了,我只對你一個人說這些。”

程昱澤沉默。

米奧察覺不到程老板在“想操他”和“想揍他”之間糾結的舉步維艱,他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慢慢道:“我給你摸尾巴,可以讓我留下來嗎?”

“真的?”程昱澤忍不住笑起來,“不是說是敏感帶不讓摸麽?”他說着去拉米奧藏在身後的柔軟的黑色尾巴。修長的手指微微用力仔細的摸過每一節尾巴骨,米奧咬住嘴唇把把頭埋在膝蓋上。

程昱澤勾了下嘴唇:“小貓,說句話。”

“說什…嗯啊。”米奧惱怒地看了他一眼,又把臉埋起來了。

程昱澤生怕再玩下去自己會把持不住,意猶未盡的松開手。他好奇的問道:“為什麽這麽想留下來?沒遇到我之前你怎麽辦?”

“冬天很冷,我撐不過去。來找你的前一天晚上,我睡在小區停車場汽車的輪胎縫裏。早晨醒來對面車縫裏的貓被碾死,所以我來找你。”

程昱澤吃了一驚:“是和你一樣的……”

“只是普通的貓。”

“這樣啊。”

程昱澤稍微松了口氣,仍覺後怕。

“你自己沒有過冬過嗎?”

“沒有,這是我度過的第一個冬天。”

“哦。”程昱澤看着不到一歲便長成青年人形态的米奧,覺得很不可思議,“那麽你像普通貓一樣只能活十來年嗎?”

米奧想了想:“我的壽命應該和人類一樣長。”

“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米奧肯定的說,“只是因為貓咪不到一年就性成熟,所以我才長得這樣快。”

“可是,”程昱澤仍是很好奇,“為什麽是我呢?”

米奧仰起頭看着程昱澤。

這個不用gay吧的迷亂氣氛和迷幻燈光修飾也顯得眉眼溫柔的男人,是米奧循着印象裏對方的氣息在城市中長途跋涉一整日才找到的。

他穿過車水馬龍,穿越虐貓狂的陷阱,思念着他炙熱的親吻和有力的臂彎而來。

他找到他,得到他賜予的名字和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個貓咪窩窩,還獨占着盈滿他的味道的單人沙發。

他和自己想象中一樣溫柔。

他一輩子也不想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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