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餘夏夏篇（下）
回家那天在下小雪，她送我去車站。
上車前她叫住我，我背上一個背包，左手提着自己的東西，右手提着她媽媽送的一些好吃的，縮着脖子面露疑問。她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那條大紅圍巾，很熟稔地繞在了我的脖子上，有她的溫度，讓我覺得溫暖又安心。
“哇嗚～你戴着果然比我更好看，送你啦。好冷啊，快上車吧，我回去了。”
她等我上車坐下才走。
車裏的我精神又變得萎靡，在她看來，她做這些都是在關系親密的朋友之間很正常的行為，可是在我看來，就遠遠不止這些了。每次和她在一起，或是別人提到她，我一方面很慌張，害怕被看出什麽，害怕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另一方面又想多靠近她，更了解她。
整個寒假我一直沒用那條圍巾，溫暖過頭會灼傷自己。
很快就開學了，我還沒想好自己該怎麽做。
她依然那樣對我好。我的心如一池清泉，她對我的好就像一個小孩在池邊嬉戲，她開心，我也很開心，可是有一天她對我的好變成了石頭，一塊一塊堆積池底，泉水四溢了出去，總有一天，我的心會幹涸，裝滿沉甸甸的石頭。
如果有這一天，等它到來的時候，就是我愛她愛到無可救藥的時候，也是我離開她的時候。是的，我決定像歐陽一樣，把她放在心裏好好保護，只是我的心可能會随着對她的喜歡而變得越來越狹隘，所以為了不傷害到她，我能留在她身邊的時間會越來越短。
如此決定以後，我不再有困惑、害怕。對她的喜歡在與日俱增，我學會了很好隐藏我的感情。
高三，我們的學習任務越來越重。我為了能和她在同一所大學，不得不花更多的時間在學習上，只有保證自己的分數，我才能挑選學校，才能和她在一起。
高考結束後，在班主任帶領下，大家去吃飯，然後一起玩到十一點多。高中三年的感情史、奮鬥史是我們最難以忘懷的青春回憶，因為有她的存在，讓我的回憶更加絢爛奪目。
散場時，她喝了點酒有些微醺。她和我走在回寝大隊的後面，“我媽媽囑咐我不能喝酒，我已經發短信告訴她我不回去了，我要去你寝室睡，她答應了。”
“嗯。”我享受着她這樣依賴在我身邊，雖然我們的感情不一樣，但是告別高中的這一晚，就讓我稍稍幻想一下。
我第一次覺得寝室的單人床這麽窄，我第一次和她隔這麽近。
大家都睡着了，我還很精神。太安靜了，她輕輕的有規律的呼吸聲在我耳邊一清二楚。我用手捂着胸口，害怕她會聽到我的心跳，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擔心會驚擾到她。
靠得這樣近，我已經不會冷靜思考了，我想抱着她，想撫摸她的頭發。我盡量讓自己的動作不被察覺，輕輕地、慢慢地靠近她，不斷安慰自己:只是在臉頰上稍微親一下，她不會知道的。
一點，一點，我屏住呼吸，已經很接近了，然而突如其來的卑劣感讓我放棄了。
我稍微動了下，她突然側身靠向我，還在我身上搭了一只手和一只腳。現在我相信她以前說自己睡覺時，有時候睡到地上去了都不知道，這絕對不是子虛烏有。
被她抱着，我一動不敢動。你知不知道，你丢在我心裏的石頭已經快滿了。
等到高考成績出來後，老天果然沒有辜負我發了瘋那樣的努力學習。我比她多了十幾分，最終如願和她報上了同一所大學，她師範專業，我管理專業。
雖然在大學裏我和她不同系，但她依然每天都在食堂等我吃午飯，每周六都和我在一起，要麽出去逛街，要麽去圖書館學習。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她的第一任男朋友出現。
我對她的事一向很在意，之前就聽聞有人一直在追她，有天她說想帶個人給我認識下，我想她應該是答應那個人了。事實的确如此。
那個人在我面前對她表現得關懷備至，她看起來也很開心。我早已在心裏上演過無數遍這樣的場景，第一次實戰，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向我正式介紹那個人。只是我已經調查過那個人了，正宗的人渣。
我問她喜歡那個人嗎，她說“不知道，感覺他還可以，想試一下。”
她的這種态度讓我很氣惱，我一直記得她說過她對待感情很認真。
隐藏了自己的不滿，我絕不能讓那個人傷害到她。泰戈爾說眼睛為她下着雨，心卻為她打着傘，這就是愛情。我要用心裏的石頭為她築起堅實的高牆，為她抵禦外面的傷害，并能讓她好好休息。
她給我的時間分了好多給那個人，我把多餘的時間用來在外面兼職。他們交往一個月之後，我就看見那個人摟着一個陌生女人的腰，從我面前招搖而過。他像是後知後覺一樣又走回來，“是你啊，真巧，對了，這是我新的女朋友，真是不好意思，還沒來得及跟蘇靜說，就麻煩你幫我說一下吧。”
我再也無法忍受那個人用他肮髒的手去牽她的手。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甩了他一巴掌，“不用了，我現在就替她甩了你，也麻煩你不要再厚顏無恥出現在她面前。”
翹了班，在外面瞎轉到晚上才回學校，看見她在我宿舍樓下轉悠。
本來應該是我去安慰她的，最後不知道為什麽我卻哭了起來。我告訴她我不明白為什麽要選這個人渣，我希望她珍惜自己，不要被別人玩弄感情，我會擔心，我會難過。我對她說也對自己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是我最珍惜的朋友。
這之後，那個人也的确如消失了一般，我也沒有去在意過了，我和她又回到以前那樣。
我很珍惜和她在一起的任何時候，因為不知道她何時會離開我，也許會是一年之後，也許就是明天。每天我都跟自己說，她只把我當好朋友，等她找到那個值得依賴的人，我就該放下她的一切。可是和她在一起越久，我越是舍不得她。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會忘記自己的身份，不自覺誤解她對我的好。後來，就出現了一個真心對她好的人，無時無刻提醒着我的定位。
我說無時無刻，是因為當我和她在一起時，他基本上也在，他們出去玩的時候，她也經常拉上我。
他是個有上進心的人，對她足夠耐心、足夠體貼。他也很關照我，當然，只是對心愛之人的朋友禮節性的關照。
我看得見他的眼裏只看着她，也确認他心裏只裝着她。如此，我才會對他卸下心防，我才能笑嘻嘻地打趣他們，我才能在他們吵架時，甘心幫他去和好，我才能看準氣氛找借口離開。
在她面前，我越來越會僞裝。僞裝得越好，心就越痛，一開始只是絞痛，慢慢的已經痛得滴血。
起因是那天晚上，在圖書館學習結束後，準備去散散心再回寝室休息。碰到他們坐在草坪上聊天，我從他們背後路過就邁不開腳步了，坐在離他們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着她的背影，然後，第一次看見她親吻的樣子。心跳驟得緊促，那是我渴望卻永遠也不敢觸碰的地方。
眼淚不受控制在我臉上肆意，走到一處沒有人的地方，這是我第二次因為她失聲痛哭，而一個人悶在被窩裏偷偷流淚卻數不清有多少次了。
我愛她，我不能愛她，我沒有辦法不愛她。
從那以後，我還是他的“愛情向導”，還是她的好閨蜜，只不過我開始刻意找各種借口疏遠他們。一次一次把她推向他的身邊，我已經夠痛苦了，就讓我保留最後一點力氣，能在未來為她送上最美好的祝福。
我開始像高三那樣去學習，一方面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另一方面，我和她還有他都決定畢業後繼續讀研。我想要去一座離她很遠的城市，遠到她那邊還在穿短袖，而我這邊已經可以準備入冬了的程度。雖然這樣想，但當我看見她時，還是難以放下，我擔心她受委屈時我不能幫她出頭，我擔心她難過時我不能陪着她，我知道這些事他會做好，可我還是擔心。綜合考慮，重新定目标，考研的難度自然也大了很多。
她應該也感覺到我在刻意地疏遠她，從那之後直到一個星期前，她只是和我偶爾用手機聊幾句，時不時碰見了，她會分一些剛買的水果或是別的什麽給我，提醒我多注意身體。
有些事努力去做一定會有收獲，比如我們三個人都順利拿到了錄取通知書。有些事努力也不會成功，比如我始終無法放棄愛她，不過幸好，我想他會比我更好的愛她，那一天我也許就能放下。
可是一個星期前，他突然說要去美國定居，他說想讓她給他兩年時間。
她躲着不想見他，他只好找我。他對她身影的敏感度還是不如我，盡管對他再不滿，盡管我不再認為他可以給她幸福，還是把她的位置發送給了他。
如果他們分手了，我會扇他一巴掌。我第一次扇那個人是希望他能認真對待別人的感情，這次扇他，是希望他明白自己的擔當。如果他們沒有分手，她願意等，我就替他守護她兩年。
通知他之後，我一個人沿着山路往山頂走。不知道他們在山麓下的涼亭裏說什麽，我坐在山頂的亭子裏，戴上耳機，撥打她高中時用的電話號碼。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習慣，我難過時、無聊時、孤單時、想她時就會撥打這個空號，一聲一聲地呼喚她:蘇靜，你在哪裏？蘇靜，你幹嘛對我這麽好？蘇靜，我想你了。蘇靜，你能多陪陪我嗎？蘇靜，你可不可以喜歡我一下下？蘇靜，蘇靜，蘇靜……
最後的結果是以他們分手告終。
我坐在她身邊，不知道說什麽。她靠着我也一言不發，不久就睡着了。
蘇靜，我們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那我何時才能從你這裏畢業呢？你現在有沒有做夢？會不會夢到我？我現在也想做夢，等一夢醒來之後，我們都已白發蒼蒼，你不介意我這樣幻想我和你白頭到老吧？哼哼，不管你，反正你也不知道。
……
蘇靜，你說我以後該怎麽做？你像那嬌豔的玫瑰一樣，我怕你被風雨凋零了花瓣，笨拙地把你護在懷裏，卻不小心被你的刺劃出無數道傷口，我又怕鮮血弄髒了你，越小心地擦拭，你的刺越深入，深入骨髓。我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說的要保護好你成了一個可悲的笑話。蘇靜，對不起，擅自說要保護你，卻又沒有保護好你。
蘇靜，我還想陪着你。你讓我做什麽都行，唯獨別在我想你的時候讓我陪你；你問我什麽我都能回答你，唯獨別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
蘇靜，如果沒有愛上你多好，我就可以一直在你身邊了。蘇靜，你聽得到我的這些心裏話嗎？也對，不然你怎麽會對我說“總覺得你上了大學後就變得話少了”，因為有很多很多很多的話我只敢在心裏偷偷地說，只敢偷偷的愛着你，你是我心裏最深、最珍貴的秘密，永遠。
這幾天她都和我在一起，我感覺很快樂，這樣我就滿足了。再過兩天，我和她就要離開學校了，不過這不會是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裏推薦一首歌，崔天琪的《放過》
我為了什麽/這樣的愛你/你知道什麽/是我渴望的/你了解我嗎/什麽是我最不能失去的/除了你的擁抱/我什麽都能放掉/誰傷不到我/除非是你放開我的手/誰不能愛你/我多想可以這麽執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