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蘇靜篇·上

我的大學生活結束了，馬上就要和夏夏一起回家了。夏夏，她叫餘夏夏，是我的高中同學和大學同學，是我暗戀的人。如果我不那麽任性，如果我足夠勇敢，她就不會那麽痛苦了。

第一次看見她是在分班考試那天，她坐在我前方。對她有印象是因為她在考試過程中就像多動症兒童一樣，轉轉筆、撓撓頭，一會兒趴下，一會兒又坐得很端正。

很巧，我和她分到了一個班。第一課班主任讓我們上臺自我介紹，我說着說着就注意到她很誇張的伸長着脖子，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縫。她滑稽的動作讓我沒忍住一下笑了出來，沒想到被全班的眼神注視着她都沒反應過來，直到班主任厲聲“餘夏夏，你幹什麽？”她才如夢初醒。

餘夏夏，名字挺好聽的。

我和她是在成為同桌後才開始有交集。我主動挑起話題，發現和她有很多相同愛好，而且和她很聊得來，就算是很白癡的話題也能聊很多，最後也不知怎麽的，話題就會被她帶偏。

在學校裏，很多人和我一樣是從初中升上來的，我在學校組織的補習班和一些比賽中也認識了一些人，可是都沒有與之深交的人。

認識了夏夏，我覺得她是個很可愛也很搞笑的女孩子，臉上總是挂着開心的笑，對大家都很友善。面對這個單純善良的女孩，沒有什麽想對她保留的東西，她值得信賴，自然也想和她成為摯友。

她也是一個任性的女孩，僅僅因為語文老師沒收了她一本小說，就再不聽語文課，導致語文成績一直在及格邊緣游蕩。我不想她最後被語文成績拖累，于是就在上課前讓她交出小說和手機，也不準她在上課打瞌睡。

一開始我還擔心我這樣會不會多管閑事，影響我和她的關系，可是她卻很順從，只是在下課後抱怨語文課是多麽無聊，語文老師是多麽可惡。最後月底小考，她的語文成績是班級第三，語文老師在全班同學面前誇了她兩遍，我也頗有成就感。

之後她被語文老師叫到辦公室，出來後抱着一本看起來有點破舊的小說，走路的樣子比去田裏收租的地主還要得意。老師把沒收的那本小說還給了她，裏面有很多老師自己寫的備注。老師研究她的小說，我們研究老師的備注，笑得完全停不下來。

按照班主任規定的一項制度，我們的座位和同桌每個月都要換一次。

第三個月她坐在了我的斜後方。雖然語文課上沒有我管着她，她也會主動要求同桌監督她認真聽課，也還會打瞌睡，但至少她在努力。我喜歡她這一點，也喜歡看她打瞌睡的樣子，用手支撐着頭，頭一點一點的，像小雞啄米，挺可愛的。

快到期末考了，我和她又變成了同桌，我們就給對方定下目标，每天一起複習。她是寄宿生，所以周末我們就定在下午三點，一起在教室完成學習任務。

周末學校的食堂是不提供夥食的，她每次都是早上吃面包，午餐去外面餐館來一碗粉，晚上就不吃。我家一向很注重飲食，我擔心她那樣随便會營養不良，我爸媽也覺得這樣很不好，為此我爸新買了兩個保溫盒，我媽在做午飯時也把我們的晚飯做好了，讓我去學校和她一起吃晚飯。

她可以吃很多，吃飯習慣也不好，每次都狼吞虎咽，我還得分些自己的份給她。為了改過她這個壞習慣，我堅決各吃各的，她就把自己的空菜盒推到我面前，趴在桌上眼巴巴看着我，像個饑寒交迫的小狗一樣，想不可憐她都不行。

周末和她在一起最愉快的一天是在一個雪天。那天從早上開始就一直下着大雪，小區裏的熊孩子都跑出去打雪仗了，雪仗戰區外是他們在閑聊拉家常的父母。

她打電話給我說今天別讓我去學校了，休息一天。趴在自家窗邊俯瞰着那群熊孩子，我還是想去學校。

去卧室拿衣服，我媽剛好從廚房出來。

“我就知道你啊，飯菜給你們熱好了，記得穿那雙防打滑的鞋啊，路上小心點慢慢走……”

跳到我媽身邊抱住她，知女莫若母啊，“我知道啦我知道啦，老媽最好了，我走了拜拜～”

興沖沖來到學校，沒想到她居然在教室睡着了。我有些自戀地想，她雖然打電話讓我不要來學校，其實還是很想我來的吧。

我靠近她，她手上的暖手袋已經沒有什麽溫度了，把外套脫了蓋在她身上，給她重新換上暖手袋。我覺得這樣安靜的她會讓人忍不住去憐惜她，也讓人不想打擾到她。

聽着她均勻的呼吸，就像催眠曲一樣，我也睡着了。她比我先醒，吃了飯，我拉着她出去打雪仗。

天黑得早，雙手凍得通紅，我還覺得玩不夠。她笑我像個從來沒見過雪的人，我想說“因為和你一起玩就是很開心啊”，又覺得有些矯情，于是假裝不經意繞到她背後，把我的手突然伸向她脖子取暖。她受到刺激提起肩膀，發出“嘶——”的聲音，像是故意等我把手暖好，好一會兒她才轉身揚言要把我變成真·雪人。

我回家的時候她會送我到校門口。走的時候她遞給我一封情書，她說是歐陽傑給我的，注意到她的語氣有點不對我收下情書不再多說什麽。我也不想被她看出什麽來，每次回去都會扮企鵝走路，這次也是。

走到轉角我停了一會兒，轉身回去想看看她的情況。她蹲在路邊弄了個手掌大小的雪球，呆了會，放下雪球一個人慢慢往學校走。

回到家裏，爸媽正在看新聞。我回到卧室，心裏感覺很悶。

她和歐陽傑高一就認識了，兩個人關系很好。歐陽傑也經常在午飯後拉着她去小賣部，然後兩個人會一起聊聊天，很開心的樣子。我想，夏夏應該是喜歡歐陽傑吧。

看了歐陽傑寫的信，我的心裏既混亂又難受，或許是玩得太累了，也或許是房間溫暖得太舒适了，我竟然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來後發現我媽坐在我旁邊，我瞥見被我随手放在桌上的情書，心裏一緊:完蛋了，被我老媽看見了，這下麻煩了。

“緊張什麽，我又不罵你不打你，就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聽到我媽這樣說，我完全洩了氣，想從我媽那裏尋找一點依靠。“我也不知道，媽你覺得呢？”

“我？又不是寫給我的。說起來你老爸都沒有給我寫過情書诶。”

“哎呀媽～你女兒我可是很認真的在問你！”

“既然你都這麽認真，那我就随便說兩句吧。我覺得你們這些正處在青春期的孩子初涉感情，就像你們出生後對新世界的好奇一樣，思想比較單純，充滿感性缺乏理智，媽媽希望你能認真對待自己的感情和別人的感情，好好回應這個人的感情。”

“回應他的感情，那我是要——答應他嗎？”

“你覺得答應他就是好好回應了他的感情嗎？如果你不喜歡他，日後有了真正喜歡的人，你就會悔不當初，所以不喜歡就好好地拒絕，不要幹涉他的未來才是對的。嗯……如果喜歡答應也是沒問題的，不過我先聲明，我和你爸的态度是一致的，我們不反對你早戀也不代表就支持你啊，我們只是尊重你的想法。”

“嗯，我知道了。”

“好了吧？那我走咯，你爸還欠我一封不少于兩千字的情書呢。”

“兩千？”

“對哦，你爸那麽笨，還是不少于八百字好了。晚安，靜寶貝。”

聽了我媽的話，我明白了自己該怎麽做。可是我想不明白，我不喜歡歐陽傑，也不喜歡夏夏喜歡他，如果這不是嫉妒，那麽就是占有欲。我知道這不對，夏夏當然不可能只有我這一個朋友，誰都無權幹涉誰的自由。

那以後她和歐陽傑似乎還是像以前那樣相處，但是我感覺到她對我好像有點不一樣了。我猜想多半是因為歐陽傑，不想我們因為這件事出現隔閡，我假裝什麽都不知道，表面上和她如常相處，背後更加小心注意着她的情緒，她的一舉一動。

高三，班主任在班裏貼上了倒計時。她每天都給自己增加學習任務，她睡得比誰都少，跑辦公室比誰都勤。

我以為她是為了歐陽傑才這麽拼命的，因為歐陽傑的目标分數是640以上，她半開玩笑地說她的目标就是比歐陽傑高一分。

我讨厭歐陽傑，他那樣大大咧咧的，根本就不懂夏夏。

我想懂夏夏。從拒絕歐陽傑之後，我越是關注夏夏，就越是想把夏夏留在我身邊，我不想把這個傻傻的女孩讓給任何人。在夏夏為了歐陽傑那麽拼命去學習的時候，我才明白我對夏夏的感覺不是出于害怕朋友被搶走，而是出于害怕喜歡的人被傷害。

抱着如果歐陽傑讓夏夏傷心，我就把夏夏搶回來的心情，也開始較着勁為高考沖刺。

倒計時越來越快，兩天的考試也很快就結束了。那天班主任帶着我們玩到很晚，我喝了點酒，夏夏 一直在我身邊照顧我。其實我只是有一點點的頭暈，只是想借機極盡任性依賴着夏夏而已。

那天晚上我跟着夏夏回她寝室過夜。半夜醒來，發現我把她像一個公仔那樣抱着。平時那麽愛動，睡覺倒是很乖。

黑暗中感受到她的氣息，心裏有悸動，有嫉妒，有難過，有不舍，有懷疑，她的側顏在我心裏清晰、放大，剛碰到她的臉就像有電流而過，我趕緊轉開頭，心裏全是慌亂和膽怯。

我喜歡她，我明知道如果不說出來她就永遠都不知道，可是我越來越膽小，我很害怕現實，害怕她對我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