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鬥酒會
陸雲歸驚懼不已,世人都道禦劍山莊莊主劍寒川的寒冰掌獨步天下,是最霸道厲害的一門功夫,只是卻沒有多少人真正見過寒冰掌的威力,今日劍寒川只使出了兩成功力便已如此駭人,若是使出全力……陸雲歸不敢再想下去。
屋內淩霄的狂笑聲驟然停止,劍寒川一身寒氣走出,冷冷向屋內看了一眼。景瀾會意,忙和陸雲歸進去将已然吓暈過去的淩昊帶出來。
顧朗星坐在山崖邊,他本就瘦弱,又愛着白衣,坐在那裏虛無缥缈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散似的,風把他的頭發吹得亂了,發絲淩亂地撲了一臉,他看着山澗中那缭繞的霧氣,眼裏什麽情緒都沒有。
劍寒川靜靜看着那個單薄孤寂的背影良久。
“淩霄死了。”
顧朗星沒有回頭,半晌後只有一道冷冷的聲音響起,“所以我該感謝你?”
劍寒川皺眉,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從地上扯起來,“跟我回去。”
顧朗星掙開他的手,“淩霄的話說得不夠明白麽?我這樣一個人跟在你們身邊不會給你們丢人麽?”他閉了眼,聲調無力地緩了下去,“你放我走罷。”
劍寒川心底生出一股怒火,他攥緊了顧朗星的手腕恨聲道,“根本沒有人在乎你的過去是什麽,放不下的只是你自己。”
顧朗星被他拽着跌跌撞撞往前走,他看着腳下的黑土地,上面有無數被凍裂的小口子,他忽然自嘲地笑了,劍寒川說得對,放不下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顧朗星沉默地攤開手,劍寒川用蘸了藥酒的紗布細細幫他清理掌心中的傷口,他這一跤摔得并不輕,碎沙粒磨破了掌心中的皮膚,劃出一道道淺淺的血痕,藥酒擦上去直蜇進傷口裏,間或疼得狠了,顧朗星也只是皺眉。
劍寒川道,“我去審淩昊,你好好休息。”
顧朗星閉着眼低低應了一聲,待劍寒川出了門,他才慢慢睜開眼,看向他離去的方向,眼裏翻湧着說不清的情緒。
淩昊睜開眼,就看到滿滿當當的一屋子人,他懵了片刻,猛然想起早晨看到的恐怖景象,霎時白了臉色,身子也開始發抖。
柳暮山嗤笑道,“你放心,對付你還輪不到我們莊主的寒冰掌。”
劍寒川冷冷看他,“将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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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昊跟淩鶴峰跟的久了,知道他做的事情天理不容大逆不道,早就萌生了退意,只是有些路一旦走開就容不得你回頭,他本想跟着淩鶴峰一條道走到黑,卻正好碰上劍寒川,于是趕緊一五一十将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景瀾問,“五年前這裏爆發的瘟疫是淩鶴峰幹的?”
淩昊答,“是,當時淩鶴峰不知從哪兒學了些功夫,要找幾百青壯年試功,就想了這一招。”
陸雲歸問,“那幾百人是怎麽死的?”
“不知道。我只見過他們死後,淩鶴峰命我帶人掩埋屍體時我看見的,全身青紫,皮膚緊緊貼在骨頭上,像是被活活吸幹的。”
劍寒川點頭,“的确是攝魂。”
景瀾又問,“鹿鳴鎮五湖四海客棧的幾條人命也都是淩鶴峰做的?”
“不是,是紅姑做的,她和淩霄勾結偷學了淩鶴峰的功夫,便在周邊找了幾個人試功,可惜學的不精。”
劍寒川已知他說的紅姑是誰,十有□□正是那天殺死蔣澤壽的妖豔女子。
“南雒人是怎麽回事?”
“南雒人用各種奇蠱換我們東北的雪參,他們和淩鶴峰還有別的交易,不過我就不知道了。這一次淩鶴峰派我來就是要将劍莊主綁回去,他想要劍莊主一身內力,又想殺了劍莊主自己做盟主。”
陸雲歸忍不住笑出來,“就他那樣還想當盟主,可笑。”
劍寒川沉吟片刻,又問,“之前章州府說淩鶴峰還存着謀反造亂的心,可是真的?”
“是真的,他曾拉攏過章州府,不過被章州府拒絕了,以後再有什麽行動我就不知道了。”
劍寒川點頭,漆黑的目光直直盯在淩昊身上,淩昊吓得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後,劍寒川收回目光,“你雖助纣為虐做了不少錯事,倒也罪不至死,事情結束之前我會讓人将你送回禦劍山莊看管。”
淩昊本來覺得必死無疑,沒想到非但沒有死,反而得了條生路,他大喜之餘跪下去叩首,“是我當初識人未明,此番多謝劍莊主。”
劍寒川回到客棧時,殷連頌和柳暮山也回來了,“只抓到三個,跑了的那個叫沙麻,是南雒王室的人,那三個人只是聽他的命令行事,其餘的都不知道。”
陸雲歸道,“不礙事,沙麻身上有母子蠱,他丢不了。”
殷連頌道,“已經派出暗衛跟着了。”
劍寒川點頭,“我們先不急着趕路,在這等章州府的消息。”
劍寒川熄了燭火上床,伸手摟過身邊的人,“手還疼麽?”
“已經沒事了。”
劍寒川應了一聲,突然問道,“多少日子了?”
這話問的沒頭沒尾,顧朗星卻知他問的是什麽,答道,“五十日了。”
“原來已經五十日了,竟這麽快”,劍寒川似是有些感慨,過了片刻,他又道,“桃花鎮的桃花豔名遠傳,明日我帶你去看桃花。”
顧朗星側着身子躺在劍寒川臂彎中,他結實的手臂牢牢環住自己,呼出的氣流撫輕過臉頰……顧朗星的心有些亂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習慣了被他擁着入睡?顧朗星問自己,可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昨晚劍寒川沒回來,他竟然成宿的心亂如麻,現在他就在身邊,自己就在他懷裏,可是為什麽竟也無法安眠?
顧朗星在劍寒川懷裏一動也不動,睜眼看向窗外漆黑的天空,過了不知多久,他稍稍用力挪了個位置,小心翼翼地下床出門。
劍寒川在黑暗裏睜開眼,白日裏殷連頌說的話還清晰響在耳邊。
“朗星最大的敵人就是他自己,你不要逼他太過,給他個時間好好想一想。”
劍寒川聽到門開合的聲音,顧朗星的腳步漸漸消失了。
春天的夜晚空氣中還帶着朦朦的濕意,顧朗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沿着梯子爬上屋頂卻愣住了。景瀾坐在屋脊上,手邊是兩個酒壺,其中一個明顯空了。她看到顧朗星上來,也是愣了愣,随後一笑伸手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
顧朗星坐過來,抱着膝蓋靜坐着。兩人一語不發,景瀾看着月亮發呆,不時灌一口酒,等到酒壺見了底,景瀾開口笑道,“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會到這屋頂上來。”
顧朗星低低回道,“我也以為只有我一個人。”
兩人又沒了話,卻也不覺尴尬,一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景瀾才站起身來拍拍顧朗星,飛身躍了下去。顧朗星一直坐到三鼓絕時旭日東升才慢慢爬下梯子。
劍寒川已經起來了,事實上昨晚他一直沒睡,見到顧朗星進來,遞給他一塊熱手巾,又推過去一盞熱茶,顧朗星默默接過來擦幹淨手,又将熱茶喝下去。
衆人到來時,還是仲春時節,桃花鎮的桃花還未開放。此時已是暮春,十裏桃花開得燦若雲錦,風一吹紛紛揚揚。劍寒川和顧朗星并肩走在桃園的小路上,他們出來得早,桃園裏游人不多,只三兩個挑夫不時挑着擔子從身邊經過。
兩人又行了一段時日,便坐在一家茶攤上吃早點。有賣花的老婆婆過來賣筐子裏的桃花,口中念着,“這位郎君,給你夫人買枝花戴吧。”老婆婆老眼昏花,等走到跟前才發現竟是兩個男子坐在一處,一時有些讪讪。劍寒川笑笑,遞給老婆婆一錠銀子,從她手裏接過那枝花。老婆婆拿着那錠銀子有些着急,又實在破不開,便将一整筐花都給了劍寒川。
劍寒川挑了一枝最好看的,将花放在顧朗星臉邊看了半響,“人面桃花相映紅。”
顧朗星垂眼晃着杯中的茶,“你知道下一句是什麽麽?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劍寒川沒料到他會這樣說,心下隐隐覺得不詳,便扔開了那枝花,“今日有鬥酒會,一起去罷。”
顧朗星将那枝花拾起來,又指了指一旁滿滿一筐的花,“它們開得正好,丢了多可惜。”
劍寒川便将那一筐花背在身上,牽起他的手,“那我們帶回去送人,插瓶養着也行,只要你喜歡。”
顧朗星被劍寒川牽着走在身旁,他身後背着的筐子裏探出幾枝桃花,輕柔的花香在鼻端萦繞,顧朗星偷眼看他,看到他英挺的側臉,唇角有一抹溫柔。他低下頭去,心裏一瞬間滑過絲異樣的感覺,那感覺轉瞬即逝,卻是再也探尋不到了。
顧朗星心思千回百轉間,他們已到了鬥酒會。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桃花鎮的文人才子們就會舉辦鬥酒會,以詩會友。鬥酒會上由判官定一詩題,不限題材不限韻腳,只比誰更奇思妙想文采飛揚。比賽也不設門檻,沒有那些清高的規矩,誰願意來就來,就是路過的挑夫随便做首打油詩也算數。
劍寒川見顧朗星有些興趣,便帶着他一路來到人群最前方,比賽已經開始了,一位羽扇綸巾的儒生正在念自己的詩:二月春歸風雨天,碧桃樹下感流年。殘紅尚有三千樹,不及初開一朵鮮。
他一念完,場下就有鼓掌叫好聲,另有一年輕書生上前,脫口而出:小桃西望那人家,出樹香稍幾樹花。只恐東風能作惡,亂紅如雨墜窗紗。
顧朗星低頭聽着,嘴角慢慢勾起,劍寒川問,“想不想去試試?”
顧朗星擡頭,正看到劍寒川肩上的麻繩,還有他身後背着的框子,不知怎的就突然想笑。
劍寒川見他眼底漸漸有了些笑意,心裏一喜,正要說話眼角餘光卻看到有寒光一閃,只是細密的一點微光反射,劍寒川便已攔腰抱起顧朗星飛身而起,那根針擦着顧朗星臉頰過去,直直釘進了一棵樹裏。在場的人不知這變故,只看到劍寒川突然騰空而起,不免有些訝異。劍寒川輕巧落地,如劍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歹人早已不見了,他又看了一圈,确定再沒有人作亂之後才抱着顧朗星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儒生們作的詩是古人的詩作,我實在是沒那個本事自己寫詩,只好借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