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惱
車子在道路上飛馳。
狐貍在肩頭沉睡。
顧良夜偏頭看着車窗外,盡量忽視掉肩頭的重量——那本來也不是很沉,只是出奇的讓人在意。
大約是很少被人這樣倚靠的關系吧,因此才會感到在意。
顧良夜很快找到了理由。
黃土細沙,小山丘上殘留着稀疏的枯草,蒼鷹在碧藍的天空上盤旋,偶爾經過一段沒有維護好的公路,沙土便在粗糙車輪下劇烈地揚起,暫時地遮蔽了視線。
于是顧良夜的注意力又會短暫地回來一下,靜悄悄地落到肩頭那一點重量上。
楚忱睡了多久了?
也許是半個小時、也許是一個小時,時間不算短,于是被她枕着的肩膀,也微微的發起酸來,顧良夜不适應地挪動一下,那女人便在睡夢中嘟囔一聲,自然地蹭了蹭柔軟的“枕頭”。
顧良夜于是整個人都僵硬住,一動不動了。
不,還有一個地方在動。
位于鎖骨下、偏向左邊的位置,有一小塊地方在微微地跳動,它本來就一直在跳,因為太過習慣,人們平時是很難感受到它的存在的。但當它的頻率微微地發生變化時,感覺就明顯起來,一下一下,越是注意,便跳動的愈發的快。
漸漸地,如同擂鼓。
她怎麽還不醒?
顧良夜有些受不了地想,櫻花似的嘴唇抿起來,悄悄地去看肩上那只狐貍。狐貍雙眼緊閉,像是睡在安穩的小窩裏,半點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唯有眼睫毛在輕輕地顫動。
也許也不是眼睫毛在顫,可能是車子有些搖晃,于是顯得在顫。顧良夜觀察了一會兒,終究不忍心打擾這個人的香甜的夢。
但是這樣是不好的。
楚忱是個Alpha,她們本不應該這麽親近。顧良夜終于意識到自己是讓一個Alpha枕在肩上了,心髒忽地停跳一瞬,而後是更加劇烈的跳動。她深呼吸幾下,壓下那股奇怪的感覺,微微有些惱火。
這個人太具有欺騙性了。
她好像缺乏Alpha的特質,不顯得驕傲、自大,也沒有太多的侵略性,大多數時候,她甚至更像一個Omega。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好像有些荒唐,顧良夜感到有些頭疼。果然是對信息素太不敏感了嗎?如果她能聞到楚忱的信息素,哪怕只是一點點,Omega的本能也會讓她知道,對方是危險的、是她需要保持距離的。
可是,她偏偏聞不到啊。
無論是楚忱的,還是別的其他人的,她統統都聞不到。
心中罕見地生出一股挫敗感來,顧良夜再次将目光挪到窗外,看着飛馳而過的景色,心髒漸漸恢複了平靜。
算了,就讓她靠一下吧……下次注意一點就是了。
女人這樣想着,神情中隐約透出一股冷漠。
楚忱是在一個大力的颠簸中醒來的。
之前失眠了一晚上,第二天又被陳湘拉起來去參加粉絲見面會——大家都知道她在中都了,很多的粉絲跑來中都,陳湘想着,左右她這兩天得閑,就給她安排了一下。明星嘛,粉絲要讨好、制片人要讨好、導演要讨好......久而久之,幾乎忘了不在人前時,是怎麽生活的了。
那已經不單單是一項工作了,也是她的生活。
雖然已經成為了習慣,但是,偶爾還是會感到疲倦啊。這兩天很累了,方導又一直催她回組拍戲,她旁敲側擊地問出來姐姐進組的時間,拖延了一天,順利把人拐到了車上,那一瞬間感覺真是有用不完的勁兒,她想好好陪陪姐姐的——好吧,是想姐姐好好陪陪她。可是上車之後才過不久,就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沮喪的情緒還未來得及收起,從身體上傳來的感覺告訴她,好像有一個大大的驚喜。
她不用睜開眼睛,也能感覺出來自己是靠着一個人的。靠着誰?她身邊就只有姐姐一個人而已,于是這個答案便昭然若揭了。
楚忱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
幾乎像是還在做夢了。
她不敢睜開眼,怕這真的是一個夢,就算是夢也好啊,讓她再多靠一靠。她這樣想着,一刻也不敢睜眼,只那樣帶着一點點不安地、狀似安穩地靠在顧良夜身上,好像還在熟睡。
顧良夜正看着遠處的那群白羊出神,沒有發現楚忱已經醒來。于是裝睡的小狐貍牢牢守住了糖果,悄悄地品嘗着那一點甜蜜。
就連嘴角都勾起了甜蜜的弧度了。
是姐姐。楚忱對這個人的一切都太熟悉,即使沒有睜開眼,她也能憑借過去的經驗判斷出自己正倚靠着誰。姐姐總是很清瘦,于是整個人顯得有些單薄,肩頭也瘦削的緊,即使這會兒是冬天,姐姐穿的比較厚實,然而因為緊緊貼着那肩膀的關系,楚忱仍然能察覺出女人的伶仃。
太瘦了。
這幾年,她一定沒有好好地照顧自己。
楚忱有些揪心,剛剛吃到嘴裏的糖果,也稍微變得苦澀起來。
這會兒,她又意識到一個問題:她睡了多久了?她......枕在姐姐肩上多久了
會不會把姐姐累着了?
楚忱坐不住了,雖然很眷念這個人的懷抱,但是她也舍不得讓這個人吃苦。她睜開眼來,想要離開顧良夜的肩膀,但是這一刻又猶豫了。
真的要離開嗎?為什麽身體這麽不聽使喚呢?
在腦海中天人交戰一會兒,還沒等擇出個結果,楚忱忽然聽到一道有些冷淡的聲音:“你醒了?”
像是夾裹着冰雪,透着股攝人的寒意。
她一顫,擡頭看向顧良夜,見女人正低頭看着她,淺褐色的眼眸裏,流露出一股惱怒。
她一怔,還未說話,就聽女人微惱地說道:“你早就醒了?”
“我......唔......我不——”是。
“你果然早就醒了。”女人沒聽她解釋,略微大力地推開了她,又往車窗那邊坐過去了,胸口微微起伏着,看樣子是生氣了。
顧良夜是偶然發現的。
她的肩膀借給這個人太久,微微地發起疼來,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本以為會看到仍在熟睡的女人,但沒想到,楚忱正睜着眼睛,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不知道在想什麽,但還是賴在她肩上。
明明已經醒了。
而且看她的樣子,哪有剛睡醒時的迷糊勁?
她......在裝睡?為了占便宜嗎?
呵,Alpha。
誰說這個人沒有Alpha的特質的,她分明有着Alpha的狡猾,那種深刻流傳在骨血裏的、慣于誘哄人的狡猾!
“我沒有!”
楚忱着急地解釋,連眼角都稍微紅起來。
可是女人顯然并不相信她,惱怒地瞪了她一眼,用眼神警告她不要靠過來。于是楚忱就真的不敢靠近了,甚至還乖覺地往另一邊挪了挪,以示讨好。
又來了......這種有火無處發的感覺。
顧良夜定定看了她一眼,被女人眼睛裏的無辜紮了一下,一下子有些動搖,但又立刻意識到她可能又在騙人,于是更為惱火地轉過頭去,眼不見為淨。
她們的動靜有些大,副駕駛的小嘉又看過來,問了句:“怎麽了?”
眼睛在她們兩人之間打轉。
楚忱注意到女人身上的氣壓更低了,連忙湊過去,把小嘉的腦袋按回去,不經意間露出的腕子雪白雪白的,晃得人眼花:“沒事沒事,你別亂看。”
“哦......”
小嘉帶着滿肚子的疑惑轉過頭去,不知道剛剛還寧靜的氣氛是怎麽被打破的。
之後的一路上,顧良夜再沒給過楚忱一個眼神,也沒跟她說一句話。
車子終于駛入村莊。
村莊很小,走路從村頭到村尾要不了半小時,村口有個很有些年份的界碑,上邊“岩漠村”三個字勉勉強強還能辨認出來。村口有幾個戴着狗皮帽子的小孩子在玩沙包,看到越野車駛入,就興奮地追着車子跑。
牆根下有一些曬太陽唠嗑的老人。
村裏有三十來戶人家,青壯年幾乎都外出打工了,留下的都是行動不便的老人和還需要照顧的小孩子。劇組的到來倒是給這個村莊注入了一股許久不見的鮮活氣,當然,還帶來了豐厚的收益。
“劇組的工作人員租了幾戶人家的房子,平時就住在這裏,我們倒是不住這裏,還要往前面開個二十裏,那裏有個酒店,沒星級,但是很安全,該有的也都有。”注意到顧良夜不時往村裏看,楚忱小心地跟她解釋了一番,意料之中地沒得到女人的回應,但是也沒有再被推開了。
“顧......老師,你看是先去酒店還是先去劇組看看?”
楚忱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幾句話又惹得小嘉不時偷偷往後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