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試一試

楚忱很快發現了她的到來, 慌張中接連下了好幾層階梯, 似是想躲。但是很快,楚忱停住了, 目光凝固在她背着的包上, 漂亮的眼睛裏, 似乎有淚光在閃爍。

姐姐還是要走嗎?

顧良夜看着她眼中的晶瑩, 看着這個人慌亂的樣子, 腦中又回蕩着那句“她很喜歡很喜歡你”,她抓緊了背包的肩帶,往下走了兩步, 就見楚忱忽然擡腳,有些緊張地擋在了階梯中間。

凜冽的寒風不知道從哪個縫隙裏鑽了進來,呼呼地響着, 吹起楚忱的長發, 沒開燈而顯得略微有些昏暗的樓道裏, 她急促地攔在顧良夜身前, 嘴唇張了張,又弱氣地閉上, 泫然欲泣。

顧良夜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試探着又往下走了一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幾乎一伸手就能碰到, 一擡腳就要貼上, 楚忱一顫, 仍然倔強地擋在那裏,一步也不後退,雖然什麽話也沒說,但是行動已經表明了一切。

兩人僵持片刻,顧良夜松開捏住肩帶的手,隔着那只白色的棒球帽,摸了摸楚忱的腦袋。

視線之中,小貓的腦袋低垂了下去。

“在這裏站着幹什麽?”顧良夜平靜的聲音。

“房裏悶,出來透透氣。”楚忱微微顫抖的聲音。

“那擋着我幹什麽?”顧良夜依舊平靜的聲音,藏着不夠平靜的那顆心。

楚忱擡頭,偷偷看了她一眼,她還是面無表情,楚忱心亂地低頭,腳下卻不肯挪動一步,開口已是實話:“怕你跑了。”

難得的大實話。

還好,還是坦率的。

顧良夜深深看她一眼,不再為難她,轉身往回走,下樓的路徑不止是這一條,楚忱大約怕她走電梯,在身後拼命地追着她,發出和心跳一般淩亂的腳步聲,顧良夜大概能猜出她的想法,特意放慢腳步讓她跟上,又在她的注視下往房間走去。

姐姐不走了嗎?

楚忱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女人的背影,剛提起的那口氣悄然消散,明明剛剛那麽着急地追着顧良夜,現在又不敢上前了,顧良夜聽到後邊的腳步聲停了,也停下來,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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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忱仍然站在原地,用那種她其實很熟悉的、專注的眼神看着她,現在想想,其實顧良夜很多次回頭,都能看到楚忱這樣看着她,以前顧良夜不明白那是什麽,但是現在,她好像有點明白了。

眼睛裏的冰棱悄然地落下,碎成冰雪,在陽光下漸漸融化,冰冷氣質減弱許多的女人在楚忱不安的眼神裏靜靜站立了一會兒,忽然開口:“晚上八點半,不要忘了。”

楚忱本來預備要面對的是狂風驟雨,這輕飄飄的一句令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啊?”

現在又是只笨狐貍了。

顧良夜看着她,微微嘆了口氣:“記得來練琴。才教過你一次,時間很緊張了。”

楚忱這時才明白過來,眼眶裏的淚水一下子憋了回去,整個人都有些暈乎,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嘴角忍不住揚起,顧良夜盯着她臉上的笑容看了一會兒,進了房間,又把行李全部都拿出來了。

一直在暗中觀察的顏瑜适時冒出來,殷勤地幫她收拾,顧良夜随她亂動,顏瑜便知道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小忱啊小忱,她果然在外邊守着。

也不知道顧良夜看到時的心情是怎樣的。

她是一塊冰又如何?冰塊能用溫度融化,而人心,不就是最火熱的嗎?看來顧良夜也招架不住了。

幫着整理完東西,顏瑜拿起自己的包,跟顧良夜告別。顧良夜疑惑:“才來就要走?”之後又有些了然:“生氣了嗎?對不起,之前弄疼你了?”

顏瑜不在意地擺擺手:“小時候連架都不知道打過多少次,這點還夠你說‘對不起’?沒事的,我啊,是不樂意在這裏當電燈泡,你也看到那女人知道我們要睡一起那着急的樣子了,還是算咯,我不喜歡喝醋,聞那酸味也不行。”

“那至少再多玩兩天吧,我去給你開間房。”

顏瑜做事情是莽撞了點,又是這麽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顧良夜看出她很看好楚忱,否則也不會撮合她們,畢竟她和顏瑜才是多年的真感情,如果楚忱不好,顏瑜犯不着把這個人往她這裏塞。

想明白那些,顧良夜便不怪顏瑜昨晚挑事了,反正這些年家人們也沒少插手她的感情,只不過她不願意,所以就也沒有人能真的插手。

但是這次……不一樣了。

“得了吧,你生病也不能到處跑,而且不是又要編曲又要教琴嗎,也許還要戀愛,哪有功夫管我?我還是識趣的先走了,總歸家裏的老頭子是很歡迎我的。”

和以前無論做什麽都要拉上顧良夜一起不同,這一次,顏瑜的态度十分堅決,任顧良夜如何挽留都不願意呆在這裏,而且,顧良夜總覺得她有種意興闌珊的味道。

确定她是真想走了,顧良夜就不再勉強,送她去了下邊。

“對她好點。以後你們要是成了,記得請我喝酒。”倚在特意為此行而挑選的高底盤越野車上,顏瑜似真似假地對顧良夜道。

顧良夜蹙眉:“還喝酒?”

“下次不讓她陪我喝了,你陪我,不喝醉就別想走。”

“好。喝多少我都陪你。”

心懷愧疚,顧良夜很認真地答應了。

這死女人!賠禮都陪的那麽含蓄。

顏瑜笑着看她一眼,坐進車裏頭也不回地開走了,只留下一條被揚起的長長灰塵。

駛離小鎮很久,眼前景色都荒蕪了,顏瑜的車才忽然地停了下來,她想起一件事情,掏出包一看,得,那條項鏈還躺着呢。

她懊惱地拍拍腦袋,考慮很久,還是沒有再刻意回去一趟,把項鏈交給顧良夜。

晚上八點半,楚忱準時到了顧良夜房門外,還未按鈴,門就被打開了。手上拿着曲譜的女人看着她,贊許地說了一句:“很準時。”

怎麽能不準時?楚忱從八點鐘就在看時間了!她迫不及待地走進去,直到這時,才終于放下心來,姐姐沒有走。

而且她還願意繼續教自己。

光是這樣想一想,楚忱臉上的笑容就不住地加大、加大,漸漸成為一個比夏日朝陽還要燦爛的笑容。

看着有點傻。

顧良夜看看她,不動聲色地想到。

但是可愛。

楚忱乖覺地坐到了鋼琴前,水靈清澈的眼睛盯着顧良夜:“顧老師,我們從哪裏開始?”

顧良夜把曲譜翻到那一頁,在她身邊自然地坐下來。楚忱沒想到經過昨晚那件事,她還會靠自己這麽近,身體略微僵硬了一下,坐得愈發筆直,看着就像一個被老師抓到的乖學生。

顧良夜指了指曲譜:“上次教過你的,你先練習吧,我在一邊看着,有什麽不和諧的地方,我會直接指出來。”

楚忱點點頭,柔弱無骨的手搭在琴鍵上,按下,卻是很有力量的。

音樂在空氣中流淌,成為優美的絲帶,環繞在兩人之間,顧良夜忽然開口:“我今年二十七歲。”

怎麽忽然說這個?楚忱彈鋼琴的手停住,奇怪地看向顧良夜,女人低頭看着琴鍵,睫毛微微地顫動,在眼角投下一片細密的陰影,看不到內心的想法,她對楚忱說:“繼續,不要停下。”

“哦。”

楚忱聽話地繼續彈奏。

“我家結構很單純,一個妹妹,兩個媽媽,更上一代只剩爺爺還健在。”

鋼琴聲不停,顧良夜清潤而溫柔的聲音夾裹在音樂裏,傳遞着許許多多的信息。

她在介紹自己,楚忱漸漸明白過來。

“我的身體不太好,以前患過重症,後來病好了,但是身體确實要比常人差些。”

她說的這些,楚忱都知道的,但她什麽也沒說,只是聽話地繼續彈着琴。音樂在流淌,而心裏有潮汐在不平靜地翻湧,隐約猜到姐姐的想法,楚忱的心又砰砰地跳起來,甚至彈錯了好幾個音符,可是剛剛還說會立刻糾正她的女人卻充耳不聞,繼續同她說着話。

“我沒談過戀愛,對待感情方面的事情,可能比較冷淡。”

“我想......我是想......如果這些你都不介意,我們可以試——”試一試。

話未說完,一聲刺耳的咚音傳來,樂聲一下子停了,楚忱兩只手死死地按在琴鍵上,轉頭看着她,俨然已是要哭出來的模樣。

顧良夜本意是借着琴聲掩飾一下自己的緊張,畢竟她也是第一次說這種。音樂停下,她就也卡頓了一下,之後自己伸出手來,按動了琴鍵。

比之剛才要優美許多的音樂倏然在房間裏響起,楚忱卻沒有欣賞的心情,她看着顧良夜,着急地催促她:“我們可以什麽,你說呀。”

顧良夜手上動作不停,看着平靜,但其實也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之後才把那句話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我們可以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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