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澹臺無離足足昏睡了十日才醒過來。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面上的易容也徹底消失,又變回了他是柳若卿時的模樣。

只是一頭霜發仍在,如流雲一般靜靜傾瀉披灑在身後,襯得他那蒼白清麗的五官愈發透出幾分驚心動魄的脆弱美來。

慕始青看到這樣的澹臺無離,心頭不由得微微一軟,可再想到他在澹臺無離昏迷的這些天查到的一些事,便愈發替澹臺無離感到不值。

只是看着澹臺無離那削瘦蒼白的尖尖下颌,慕始青遲疑了片刻,什麽話都沒說,只端過來一碗溫熱的靈藥,低聲道:“吃藥了。”

澹臺無離輕聲道了謝,便伸手捧着碗,用勺子一點點喝着那白玉碗中的靈藥。

他手指修長冷白,此時肌膚上淡青色的血管都隐隐浮現,看着讓人十分心疼憐惜。

澹臺無離喝了兩口碗中的靈藥,纖長的霜睫忽然微微一顫,然後他就擡頭問慕始青道:“這裏面有雪靈芝?”

慕始青愣了一下,便笑道:“是啊,你嘗出來了?”

澹臺無離緩緩點了點頭。

慕始青略顯寬慰地笑了笑:“味覺這麽靈敏,想必已經好多了。”

澹臺無離聞言,沉默了一下,忽然輕聲道:“始青,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慕始青微微一怔,便道:“你說,我若是能辦到的,一定替你辦到。”

澹臺無離道:“我想請你幫我去京都看看蔚兒和風檐的情況。”

慕始青聽到澹臺無離這話,再想着這幾日調查看到的情況,不由得心頭火氣,脫口而出道:“那兩個白眼狼,你管他們做什麽?”

澹臺無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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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始青說完這話之後也有些後悔,微微吐出一口氣,他語氣有點生硬地冷聲道:“他們倆好得很,你現在最該照顧好的是你自己。”

澹臺無離就算是傻子,也聽出慕始青話中的不對了,他沉默了片刻,輕聲問:“始青,你別瞞着我,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慕始青咬了一下牙,沒說話。

澹臺無離看了慕始青片刻,自己便掀開被子,要翻身下床。

慕始青連忙阻止。

可澹臺無離執着起來也是極為倔強,這會慕始青看着他薄唇抿成一線,還要堅持下床的模樣,實在是無奈又心疼。

過了半晌,慕始青只能對澹臺無離講了真話。

“楚蔚對外宣稱你發瘋刺殺了昌平長公主,這會正在全雲洲大陸懸賞捉你呢。只不過以你的修為,暫時無人敢接這懸賞。”

澹臺無離聽了慕始青這話,絲毫沒有氣憤或是震驚,反而想了一會,淡淡笑了。

“這法子不是蔚兒想出來的,想必是風檐。”

慕始青忍不住怒道:“你這個時候都還幫着他們說話?”

澹臺無離嘆了口氣,無奈道:“你也知道,以我的修為,無人敢接這個懸賞,但若是真有人見到了我會如何?”

慕始青恍然片刻,悟了。

“會拿你的消息去換懸賞的獎勵。”

澹臺無離垂眼,點點頭:“而且我樹敵太多,想看我倒黴的人,比想看我回歸楚國的人多多了。”

慕始青沉默了片刻,道:“這些彎彎繞的東西,我是從來不會去想。”

澹臺無離靜靜笑了笑:“你本也不必去想。”

慕始青看着澹臺無離那漂亮的黑色瞳眸中溫潤的清光,不由得微微一怔,但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便忍不住問澹臺無離道:“楚蔚身邊那個柳若卿,到底是什麽回事?”

澹臺無離驟然怔住。

過了半晌,他垂下眼睫,有些語焉不詳地淡淡道:“之前我修煉出了點岔子,恢複了本來容貌,蔚兒莫名喜歡上了,我沒辦法,只能找了個人替我。”

慕始青一聽澹臺無離這話,再結合這幾日自己看到的,便斷定澹臺無離腹中龍胎的父親就是楚蔚沒錯。

要不然楚蔚身上怎麽會有那麽濃郁的龍氣?

可看着澹臺無離現在的模樣,慕始青終究還是沒有告訴他龍胎的事情。

畢竟以澹臺無離性格,若是知道了真相,必然不會想留下龍胎,可龍胎過于健旺,若真是要硬生生打掉,只怕澹臺無離會比龍胎走的還快……

只能先幫澹臺無離養好身體再說。

于是慕始青便轉移了話題,肅容對澹臺無離道:“既然是這樣,那你也不必擔心,我看百裏風檐能幹得很,楚蔚那小子也活的很自在,你還是先把自己身體養好再說吧。”

頓了頓,慕始青又道:“飛升的事你也暫時不要想了,你這樣,我怕第一道雷劫都抗不過去。”

澹臺無離本來還想再多問問楚蔚的情況,可看着慕始青的模樣,他又覺得若是楚蔚真的有事,慕始青想必方才也不會那麽罵人,便知趣地閉了嘴,輕聲道:“好,我會好好養身體的。”

慕始青的神色這才柔和了幾分:“知道就好。”

·

慕始青知道澹臺無離的性子,所以在他調養身體的時候并不告訴他外界的事情。

可慕始青卻并不知道,澹臺無離這麽些年來,早就學會了一套怎麽與靈物溝通的本領。

只要慕始青不注意,澹臺無離便會哄着那些靈物去幫他打探楚蔚和百裏風檐的消息。

靈物都喜歡澹臺無離這種大美人,自然是争着寵去打探消息。

只是靈物們描述中的楚蔚寡言少語,行事冷厲沉穩,跟澹臺無離心中的楚蔚區別過大,可靈物描述的百裏風檐又完全沒有變化。

澹臺無離心中奇怪,卻又沒法證實到底出了什麽問題,加上他這些日子被慕始青用各種靈藥調養下來,雖然感覺身體是好了不少,可整個人總是懶懶地沒有力氣,反應也比平日慢了。

這種變化也讓澹臺無離不敢貿然離開,只能姑且将養着,再徐徐圖之。

兩個月的時間下來,慕始青見澹臺無離真的安心養傷,便也放了心,自己又離開去昆侖找修補自己龍骨的方法了。

慕始青離開半月之後,這一日有一只巨大的藍色靈蝶,十分興奮又神神秘秘地飛到澹臺無離那素白的指尖上,對澹臺無離講——楚蔚要封後了。

澹臺無離本來還靠在凝碧泉中讓那溫潤的泉水慢慢滋養他滞澀的筋脈,可聽到靈蝶這個消息,他不由得立刻便從靈泉中站了起來。

雪白的長衫濕漉漉地披在澹臺無離身上,勾勒出那修長完美的身形,一頭濕潤的霜發靜靜閃爍着淡淡的清光,光潔白皙的雙足踩在池邊的臺階上,水漬滴滴淌下……

上岸之後,澹臺無離長袖一拂,指尖清光散出,衣衫瞬間便徹底幹透,宛如浸着冷霜般的長發飄揚而下,翩然若谪仙一般。

靈蝶見狀,在凝碧泉上方轉了轉,便又湊過來,繞着澹臺無離白皙的脖頸旁打轉,有些眷戀地靠在澹臺無離精致的鎖骨上,讨好一般地繞着圈說:“這次要封的,就是那個叫柳若卿的,柳若卿皮相同美人雖然相似,可骨相氣韻卻差得遠呢。”

澹臺無離沉默片刻,低聲問:“你先前不是說柳若卿同楚蔚關系早就淡了麽?”

靈蝶怔了怔,便道:“話是這麽說沒錯,但他要封後,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啊。”

澹臺無離:……

過了半晌,澹臺無離又問:“封後大典何日舉行?”

靈蝶道:“就在今日。”

澹臺無離心頭微微一驚,先跟靈蝶輕聲道了謝,便一言不發靜靜去了自己住的那間石室。

他思索了許久,給慕始青留了一封信,又帶上了慕始青先前送他的一小截護身龍骨,便離開了蓬萊。

他始終還是擔心裴斂對楚蔚不利,雖然他現在只能發揮出煉虛期高手的實力,可也夠用了。

這麽多年下來,澹臺無離早已習慣把楚蔚當成自己的責任。

甩不脫,也放不下了。

·

蓬萊離京都禦劍正好一日路程。

等澹臺無離抵達京都的時候,已是深夜。

而他借着幽幽的月光掃過京都的街道,發現長街上竟是遍布金箔飛花,一看就是有過盛大慶典的樣子。

澹臺無離心頭微微一沉,不敢多留,長袖一展,直入大楚皇宮。

按照祖制,封後夜楚帝應是在永華宮宿下。

澹臺無離只是遙遙立在那高高的飛檐之上,便能看到永華宮只亮着外圍一排精致的燈籠,外圍垂手立着一排侍衛,殿內卻沒有透出一絲光。

應當是歇下了。

澹臺無離眉心微微一跳,縱身掠下,悄無聲息地避開了侍衛們的耳目,便潛入了永華宮內。

寝殿內一片漆黑,澹臺無離只隐約能覺察到那張垂着明黃色帳幔的龍床上隐約傳來人平穩均勻的呼吸聲。

澹臺無離好看的眉頭靜靜一蹙,便提步走上前去。

他走到那張龍床前,輕輕掀開一角,隐約看見了楚蔚那熟悉的俊美面容。

三月不見,楚蔚的五官愈發利落英挺,透着幾分深邃的俊美來,氣質也愈發雍容了。

最重要的是,床榻裏面,沒有人。

原本澹臺無離是該松一口氣,可就在看到床榻內沒有人的時候,澹臺無離心中卻莫名生出了幾分退意。

既然知道楚蔚安好,他反而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見楚蔚了……

昌平長公主的事,澹臺無離一直如鲠在喉,雖然他先前告訴慕始青,懸賞捉他的事不過是一層迷障……

可他內心深處卻又隐隐帶着一絲不确信——若楚蔚是真的想抓他替昌平長公主報仇呢?

畢竟只是想到那一夜楚蔚遲疑的那個眼神,澹臺無離心裏便微微有些發堵。

遲疑了片刻,澹臺無離終于轉身想要離開,可偏偏就在這時一陣利風從他背後刮過,一把便攥住了澹臺無離的手腕!

澹臺無離:!

那手骨感修長,掌心滾燙,攥住澹臺無離的時候幾乎要燙到澹臺無離那微涼的肌膚。

澹臺無離下意識出掌想要掙脫,卻偏偏又被另外一條更為有力的手臂從後面掐住了他清瘦的腰肢——

一股炙熱霸道的龍氣從澹臺無離身後猛地包裹了上來,讓此刻只能發揮出煉虛期實力的澹臺無離毫無反抗之力……

瞬息之間,袍袖飄展,翻天覆地。

澹臺無離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壓在了那柔軟又散發着淡淡龍涎香氣息的龍榻上。

他霜睫顫了顫,下意識想要掙紮,一股溫熱的吐息便落在了他的耳畔。

微涼的發絲落下,靜靜掃過他的側臉。

有濕熱滾燙的唇若有若無地碰了碰澹臺無離那瑩潤白皙的耳垂。

低啞磁性的嗓音緩緩響起:“若卿,我終于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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