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楚蔚微笑的神情總讓澹臺無離心裏覺得有些不妥, 但為何不妥他一時半會也說不出來。

沉默片刻,澹臺無離道:“封後大典的事,最好請你師兄一起來商量, 不要擅自決定。”

楚蔚目光動了動,無奈道:“師兄不會答應的。”

“為什麽?”

遲疑片刻,楚蔚嘆了口氣, 低聲道:“昨日我去找師兄,想讓師兄去把鎖靈鏈的鑰匙取回來,但他死活都不同意,還差點跟我吵起來。這會我再去找他,豈不是往風口上撞麽?”

澹臺無離沉默了。

楚蔚看着澹臺無離的表情,反而靜靜笑了笑, 輕聲哄道:“不過師尊也不必擔心,我已經命人召那冶煉師回京了,一定趕在封後大典之前把這件事處理好。”

澹臺無離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方才慢慢點了點頭。

不知道為何,他今日總有些心神不寧。

但具體是為什麽, 澹臺無離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一種詭異的預感。

可看着楚蔚容光煥發的模樣,澹臺無離也不好在此時說這些,只能暫且不去想那麽多, 耐着性子, 一點點幫楚蔚梳理封後那天的禮制。

禮制梳理完畢,楚蔚卻不走,還說讓把午膳送到永華宮裏來吃。

澹臺無離聽了,眉頭微微一皺,就道:“你如今天天泡在永華宮裏, 也不怕旁人議論?雖然現在衆臣臣服,但也別給他們太多把柄才好。”

楚蔚含笑給澹臺無離斟了一杯茶,并不回答澹臺無離這話,只道:“師尊不是說要用蔚兒雙修麽?蔚兒這兩日抽空鑽研了一下,學了不少東西,正好用過午膳就同師尊探讨一番。”

澹臺無離啞然。

不說別的,他現在确實需要楚蔚的天陽之氣,而且不只是怎麽回事,龍氣到了楚蔚身上,再中轉出來,就明顯比慕始青給他的龍氣要溫和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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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氣流過筋脈時也再沒有從前那種微微的刺痛感,澹臺無離甚至覺得,若是好好雙修,興許都不用把那鎖靈鏈的冶煉師請回到宮中,等等——

思緒到此,澹臺無離臉色微變,眸中很快就流露出一絲懷疑之色,接着他便擡頭看向楚蔚:“既然你能把冶煉師召回京,先前又何必多此一舉讓你師兄出手?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楚蔚聽到澹臺無離這話,先是一怔,接着卻伸手托腮,有些無奈地笑了一笑:“師尊真細心。”

澹臺無離冷冷道:“你不說實話,難道還不準我細心麽?”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發火,興許是近日以來身體不适引起了情緒,又興許是發覺楚蔚居然都會對他撒謊了,而且還是這種大事。

總之,情緒上湧,澹臺無離的臉色便不由自主難看了起來。

而楚蔚微微睜大眼,靜靜看了片刻澹臺無離眉眼清冷,神色銳利的清麗面龐,卻忽然一下子笑出了聲。

澹臺無離:……

“你還笑?”

楚蔚唇邊笑意更深:“師尊啊,我真不是有意騙你,只是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我不過是覺得沒必要同你說罷了。并不是存心瞞你。”

澹臺無離:……

微微吸了一口氣,澹臺無離忍着怒氣道:“那我現在問了,你可以說了麽?”

楚蔚點點頭,忍着笑道:“好,既然師尊想聽,那蔚兒就說了。”

澹臺無離:。

他眸中微微顯出幾絲狐疑之色,心想這事難道真的不重要,所以楚蔚才這麽爽快麽?

是他疑心過頭了?

而楚蔚靜靜看了澹臺無離片刻,便含着笑,緩緩道:“蔚兒不過是許了他一塊星鐵,他饞那星鐵,自然要快馬加鞭趕回京都。”

“師尊覺得,星鐵是大事麽?”

星鐵?

澹臺無離微微一怔,接着他便啞然了。

對于厲害的冶煉師和一般的修士來講,上好的星鐵确實很珍貴,但他活了數百年,國師府中的星鐵沒有上百塊也有幾十塊,拿一塊出來,還真不算什麽大事。

楚蔚說的話,倒真是沒有撒謊……

澹臺無離有些赧然了。

但他向來當高位者慣了,也不善于低頭,這會只是默默垂了霜睫,不動聲色地淡淡道:“既是如此,那确實不算什麽大事。”

楚蔚看着澹臺無離又恢複了鎮定的面容,一時間心裏有些委屈。

明明這事是他受了委屈,結果澹臺無離不但不哄他,還這麽對他用師尊的架子,就算他心裏是滾燙的,這麽一盆冷水潑下來,他也難免不舒心。

然而畢竟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楚蔚就是委屈了,也不敢說,只有默默悶在心裏,打算先讓人傳膳,吃完再談別的。

可當楚蔚看向外面走廊時,目光不經意掃過澹臺無離身上,卻一下子就發現了澹臺無離清冷面具下的一處破綻——雖然澹臺無離只是微微垂了那清冷的霜睫,面容神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可他微微敞開的衣襟處,那露出的粉嫩桃瓣卻不自覺地紅了一點,綴在雪白的肌膚上,實在是顯眼的很。

楚蔚見到這一幕,先是微微一怔,接着心頭簡直就像是飛入了一只活蹦亂跳的小鳥一般,雀躍欣喜得很。

原來師尊也會害羞不好意思啊。

不過見澹臺無離忍得辛苦,楚蔚也不好意思戳破,只能強忍着笑意,正色道:“師尊,先用午膳吧。用完膳,再雙修。”

澹臺無離淡淡道:“嗯。”

可說這話的時候,那雪白肌膚上的粉嫩桃瓣又不自覺紅了一點。

楚蔚發現了這個秘密,簡直就像是得到了一個巨大寶藏一般,可惜這寶藏也不能同他人分享,只能暗戳戳悶在心裏,自己一個人樂了。

當然,若真是要同別人分享,那他心中也是一百個不情願的。

·

午膳很快便送到了,楚蔚這次刻意吩咐禦膳房做了一道十分溫和的參湯。

至于為何明知澹臺無離在孕期飲用參湯會動情,還要讓禦膳房做參湯。

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澹臺無離對此毫無所覺,但卻也發現自從菜上齊了之後,楚蔚便對他愈發殷勤了些。

而這殷勤總讓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最重要的是,楚蔚還時不時用一種帶着淡淡微笑的深情目光去看他,這種有些露骨的眼神,讓澹臺無離對着一大桌豐盛菜肴都有些難以下咽。

吃到一半,澹臺無離忍無可忍,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碗,按住了楚蔚給他夾菜的手,沉聲道:“為師不是柳若卿,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楚蔚眸光一動,忽然勾唇一笑:“師尊誤會了,蔚兒其實是在想一件事。”

澹臺無離皺眉道:“什麽事?”

楚蔚修長的眉頭微微一挑,含笑道:“蔚兒在想,為何師尊當初出現的時候要易容成若卿的模樣還不改變發色呢?”

澹臺無離:……

原以為這件事早就糊弄過去了,結果好死不死被楚蔚在這時提了出來。

再加上楚蔚這幾日以來令人懷疑的表現,澹臺無離總覺得楚蔚怕是已經知道了什麽,可他也無從試探。

這時沉默了半晌,澹臺無離只能垂了眼睫,語氣平靜地慢慢道:“我當時聽說你封後,怕那些老臣反對,便打算回來看看。路上怕被旁人認出才易容的,至于頭發——意外而已。”

這解釋簡直過于牽強,但澹臺無離足夠鎮定從容,語氣也十分輕描淡寫,聽上去就仿佛像是真的一般。

可楚蔚現在已經掌握到了一招‘如何分辨師尊撒謊的小技巧’,他含笑聽着澹臺無離說完,目光不經意往那漂亮纖細的鎖骨處掃了一眼。

果不其然,桃瓣簡直鮮豔欲滴,仿佛都要從那白皙細膩的皮膚上飛下來一般。

楚蔚眸中笑意更深了。

澹臺無離不悅道:“整日傻笑,像個什麽樣子?”

楚蔚連忙收起笑意道:“是是是,那蔚兒不笑了。”

澹臺無離:……

本來他便是撒謊,即便面上鎮定,可心中卻仍然不是那麽平靜,只能默默端起碗來,繼續用膳。

到最後,以至于楚蔚給他多加了兩碗湯,他都沒太覺察到,全都喝了下去。

用完膳,楚蔚命人把桌子撤了,便眸光灼灼,神情認真地湊過來低聲道:“師尊,我們來雙修吧。”

澹臺無離:。

他此刻喝完湯,正覺得身上有些懶懶的,還略微燥熱起來,偏生楚蔚還這麽湊過來,在他耳畔輕聲說了這麽一句。

楚蔚自從神智恢複之後,整個人的氣質便是俊美風流中帶了幾分慵懶,此刻他這麽低沉磁性的嗓音響在澹臺無離耳畔,竟是讓澹臺無離身上那股起來的熱度又慢慢燎了上來。

澹臺無離:……

他只知道天陰之體在被開發之後會對道侶比較依賴,可沒想到這天陰之體竟然這麽……

蕩漾不堪……

勉強咬了一下唇,澹臺無離別過臉,垂了眼睫,強忍着身上的不适,淡淡道:“今日為師累了,你去找你師兄切磋吧,改日再雙修。”

“可蔚兒擔心師尊你的身體。”楚蔚這話說的極為無辜且懇切,澹臺無離腦中正熱浪滔天,此刻竟一時也想不出拒絕的話。

正當他竭力壓制着身上的熱潮,打算再勸楚蔚的時候,楚蔚卻已經不動聲色地按住了他的手,微微笑道:“不過師尊,蔚兒已經念熟了那些口訣,師尊不教蔚兒也沒關系,蔚兒可以做主導,師尊跟着蔚兒的靈力流轉運功便成——”

話音未落,一股溫熱又略帶霸道的靈力便已經順着楚蔚的掌心灌入了澹臺無離微涼的掌心。

白皙修長的手指頓時蜷縮了一下,澹臺無離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悶哼一聲,面帶潮紅地便軟倒了下去。

楚蔚連忙一把扶住澹臺無離的肩膀,讓澹臺無離靠在自己的懷中,手上靈氣的力道卻不停下。

澹臺無離:……!

“蔚兒!你……停下!”澹臺無離額頭上熱汗涔涔而下,啞聲道。

楚蔚略帶薄繭的手指輕輕摩挲過澹臺無離細膩微涼的掌心,低聲略帶無辜地道:“師尊哪裏難受?我怎麽覺得師尊你靈力流通得很順暢呢?”

澹臺無離啞口無言。

沒錯,楚蔚灌注到他身體中的靈氣簡直就如同一股甘泉,陡然注入到久久未見水潤的一眼枯井中,整個枯井沒有一處不叫嚣着想要更多。

可正是這想要更多的欲望……讓澹臺無離覺得十分可怕。

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能這樣……

然而有時候,身體本能的需求是遠大于自身的理智的。

漸漸的,澹臺無離便在楚蔚懷中軟了下去,側着頭,有些難堪地靠在楚蔚寬闊溫熱的肩膀上,感受着那澎湃靈氣在筋脈中運轉流通的舒适感……

既然沒辦法克制本能,那就随他去吧,澹臺無離勉強咬着已經嫣紅水澤的唇,在混混沌沌中這麽想。

可他隐約間卻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只有在楚蔚面前,只有在對象是楚蔚的時候,他才能這麽放任自己去沉淪在本能的欲望中。

若是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人,澹臺無離除了反抗,便別無他想。

他內心深處,是覺得只有楚蔚在身邊,才是安全的……

楚蔚感受着澹臺無離緊繃的清瘦腰肢在他懷中慢慢放松了下來,原本深邃含笑的眸子也漸漸變得平靜溫和起來。

最終他低低嘆了口氣,放慢了靈氣輸送的速度,默默抱緊了懷中清瘦的身軀,有些鬼使神差地便輕聲道:“師尊我——”

我心悅你。

可偏偏後面半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懷中的澹臺無離卻驟然繃緊了身體,啞聲略帶了幾分恨意地喃喃道:“小混賬……”

楚蔚怔了一下,啞然苦笑,也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低頭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澹臺無離的情狀,雖然發現澹臺無離已經昏睡了過去,不過是在夢呓,但楚蔚還是沒敢把剩下的那半句話再說出口。

畢竟他現在隐瞞師尊的事情還太多,如果驟然這麽不管不顧就表達出自己的情愫,師尊恐怕只會像當初對裴斂那樣對他。

楚蔚不希望事情變成那個樣子,他寧願一輩子得不到,也不想跟師尊形同陌路。

不過低頭看了一眼懷中澹臺無離靜靜靠在他肩上熟睡的模樣,楚蔚唇角又不由得勾起一絲笑意。

起碼,師尊對他,跟對旁人還是不一樣的。

這就夠了。

楚蔚輕輕伸手,褪下了澹臺無離身上已經被熱汗浸透的單薄裏衣,不帶任何狎昵意味地取了雪白的手巾來,替澹臺無離慢慢擦幹了身上的汗,又略微抹了一點潤膚的香脂,方才将澹臺無離小心翼翼地放回了被窩中。

輕柔的一個吻靜靜落在澹臺無離眉心,楚蔚帶着一絲淡笑道:“師尊好夢。”

吻畢,楚蔚擡起頭,又給澹臺無離掖了掖被子,方才面帶微笑地起身離去了。

鎖靈鏈的事他還需謹慎溝通一番,畢竟百裏風檐先前那麽出言威脅,那冶煉師又同百裏風檐交好。楚蔚實在是不得不防。

·

可楚蔚沒想到,他那句‘師尊好夢’,卻攪得澹臺無離沒法裝睡下去。

霜睫微微一顫,澹臺無離心事重重地睜開眼,看了一眼楚蔚離去的方向,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回來或許是個錯誤。

楚蔚方才那模樣,明顯是對他移情了,可偏偏楚蔚自己一點都沒覺察到。

澹臺無離閉上眼,靜靜嘆了口氣。

他現在忽然想回到從前的模樣,但鎖靈鏈一直束縛着他,讓他無法行動。

現在想想,也只能等那鑰匙回來,他再借機離開吧。

不能讓楚蔚一直沉淪在這麽一個虛假的美夢裏。

不僅是因為楚蔚是他的徒弟……

更因為……當初他同慕始青做交易之後,慕始青怕他再沉淪情愛,便拔了他的情根,替他保管了起來。

說是要等到他真正歷劫之時才還給他。

慕始青當初略帶無奈地道:“以你的性子,旁人對你好一點,你便恨不得把命都給人家,談何飛升?”

當初澹臺無離不以為意,畢竟那時他已經狠狠傷過一次了,覺得自己不會在同一個坑裏跌到兩次。

現在澹臺無離才發覺,慕始青說的是對的。

因為,即便是拔了情根,在楚蔚擁抱他的時候,對他笑的時候,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是熱的,會跳得更快些。

拔了情根都如此,若是情根再種回來呢?

澹臺無離不太敢往深處想,他覺得自己能有這種想法便已經萬劫不複了。

而且,他是師尊,不是徒弟。

徒弟能錯,師尊不行。

可即便是這麽努力克制了,澹臺無離也仍是覺得心頭微微發澀,只不過那本來應該發酸亦或是疼痛的地方現在沒了東西,只能慢慢的,一點點湧出一分淡淡的殘存的情緒來。

可這樣,就足夠要命了。

就這樣,澹臺無離暗暗下定決心,他不能再放任自己,也不能再放任楚蔚。

可偏偏楚蔚不是這麽想的。

而且,楚蔚最懂澹臺無離的心思,有一百種能讓澹臺無離松口的方式。

就比如,今日帝後一同出行去西郊狩獵。

畢竟是答應過楚蔚,要僞裝帝後幫他渡過這段日子,澹臺無離也沒法拒絕。

只是,出行之後,很多事便由不得澹臺無離了。

就像現在,到了西郊,楚蔚卻不知突然哪裏來的興致,說秋色不錯,要出去賞風景,大臣們都要奉承楚蔚,自然是跟着。

澹臺無離現下靈力被困,自然也是跟着。

原本澹臺無離略走在楚蔚身後,可偏生楚蔚走到一半,卻伸手摸了一把臉,喃喃道:“這風有些大,取披風來。”

于是随行太監連忙就把楚蔚平日穿得石青色蟠龍紋披風取來,要替楚蔚穿上。

結果楚蔚微微一笑,卻自己拿起那披風,轉過頭來,給澹臺無離披上了。

還當着随行大臣們的面,含着笑,用修長的手指卷起那系帶,一點點幫澹臺無離系上了披風。

澹臺無離眉頭微微一皺,看着近在咫尺間的楚蔚俊美面容上那認真的神情,臉上不由得微微發熱,心中十分想要拒絕。

可四周那麽多雙眼睛都看着,澹臺無離沒辦法直接發作,也只能杵在原地,靜立不動了。

可沒想到楚蔚替他系完了系帶還不算,還趁勢輕輕握住他的手,摸了一把。

摸完之後,楚蔚便略微驚訝道:“手這麽涼,若卿怎麽也不說一聲?”

澹臺無離:……

澹臺無離先天體溫便比尋常修士涼,比普通人更涼,楚蔚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澹臺無離正想說楚蔚明知故問,結果楚蔚卻嘆了口氣,一把攔腰将他抱在懷中,笑着感慨道:“若卿就是這般能忍,明明身體不适還要硬撐,來人——送轎子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楚蔚:沒情根什麽的,都沒在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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