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也不知道這是入秋後的第幾次降溫了,自從應頌接受大學軍訓這麽久以來,老天還是十分眷顧他的,本以為別人口中那豔陽高照酷熱天會伴随他們整整兩個周,但實際上他們九月入校後,天空就一直陰晴不定,氣溫也不是太高。

這對于他所在的西北內陸城市來說确實是個稀罕事,尤其是兩周內連續的雨更是讓那群剛入學的孩子直呼痛快,讓往屆學子大喊不公。

教官看了嘆氣,導員聽了流淚。

随着國慶假期的結束,意味着軍訓的終結與大學生活正式開始,已經上了幾天課的應頌面對一堆字母組成的單詞以及各式各樣聽不出區別的音标發音已經看到麻木。

從沒聽說過有人英語高考58的分數也有膽報英語專業。

但應頌就敢。

他不僅敢,由于他之前根本沒怎麽好好學過,這分數只能上得起專科大學,于是他成為了一名英專生。

這個學校女生多得驚人,班上唯一的四個男生齊聚在一個宿舍裏,此刻班長也是他們宿舍的舍長給他發了個消息:

【杜衍:老小,天黑路險,壞人現在就喜歡拐你這種長得不安全的,學生會那邊幫你擋了,搞完兼職早點回來。】

應頌笑着回了個OK的手勢。

傍晚,學校北門外長卧着東西走向的小吃一條街像是活了一樣,路上大部分來來往往的行人多以學生為主,攤販的叫賣聲不絕,啤酒燒烤與奶油茶點的味道混雜在了一起,無時無刻不在誘惑着路人。

應頌仰頭,看到暖黃的路燈下幾只飛蛾在撲閃着翅膀,天邊的太陽掙紮着不肯落下,墨藍色的濃雲卻已然将天空吞噬了大半,野心勃勃地蠶食最後的光輝。

沁人的涼風拂去了一天的浮躁,應頌短促地呼出一口氣,匆匆行至坡上的一處奶茶店。那老板娘看到他,眼前一亮,急忙摘了帽子,一邊脫她的工作制服一邊說:“喲,阿頌啊,姐就怕你不來了,姐的孩子還在學校沒人接呢,你替姐頂一會,姐九點多就回來。”

應頌點頭道:“交給我就行,姐你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繼而娴熟地紮起垂肩的微卷毛發,換上帽子與制服,去後臺給自己的雙手消毒。

回過頭來拿外套的老板娘觑見剛剛那一幕,不禁咂咂嘴感嘆道:“喲,這年頭留長發的男生不多了啊,尤其是紮頭發利落的那樣子,姐都恨不得把再年輕個十歲倒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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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傳來應頌調笑的聲音:“确實啊,你再年輕個十歲,我還不得把姐你捧手心裏寵啊。”

老板娘聽得心花怒放的:“看這小嘴兒甜的,姐先不跟你唠了,得先接娃去,有啥事打電話給姐啊。”

等老板娘出了門,應頌就自覺地把一個小立牌擺在了櫃臺前,上面寫着:【已有女友,勿擾。】幾個字。

這倒不是他自戀,的确是太多女孩進店不為消費而是來搭讪,其實他這人本身就不太喜歡自來熟,無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趁着這會沒人,他還能多看看英語音标教學視頻,但當他開口學習簡單的元音發音時,他領悟了,原來這麽多音标長相雖然不盡相同,然而都是一個音啊。

他張着嘴,像孩提一樣,試着讀了讀音标,想想算了還是去背背四級單詞,争取大專幾年過一個公共四級應該沒問題,事實證明,音标那關過不去,本來就對英語沒有太大感覺的他看着單詞也只是難上加難。

不會讀就意味着即使記住了意思,很快也會忘記。

更別說單詞的用法以及一系列的的延伸。

不知不覺間夜幕低垂,華燈初上。應頌已經招待了好幾位買奶茶的客人,有對兒情侶就在店裏點了兩杯奶茶,坐在吧椅上蹭着WiFi看着愛情短劇,動人處便會使二人相互依偎在一起,相視而笑。

愛情真好,語法真難。

應頌用抹布擦去了手上黏着的奶茶痕跡,四處一打量,見無人注意這邊,就暫停了語音教學的視頻,摘了口罩,從兜裏摸出了一包煙,在櫃臺上磕了磕,用嘴叼上其中一根,起身準備去後面通風口那來根美好的自我沉醉,緩解一下剛剛學了三分鐘英語的疲憊。

這時有人敲了敲他的櫃臺,問道:“你好,請問,女孩子一般喜歡點這裏的什麽奶茶?”

男人一進門就被櫃臺上的小立牌吸引了注意力,目光一掃,就看着唯一的店員往後廚走,嘴角緩緩勾起一個不甚明顯的弧度。

應頌聞言,身形一頓,畢竟有時候的心血來潮都是很煩被人打擾的,來人正巧出現的不是時候。

他漸漸繃直了脊背,用犬齒輕輕磨着濾嘴,但在下一秒,他轉頭面向顧客時立馬把煙掐了,用最親切的聲音介紹了幾款女孩子過來點擊率相對比較高的奶茶與果汁。

男人低頭一邊用微信回複些什麽,一邊示意應頌等等。

應頌理解地點點頭,料想對方應該是女朋友之類的人物,還感慨像這樣親自為女友出來買奶茶的男朋友并不是太多,應頌多留意了幾眼,這個男人穿着寬松的淺色衣衫與運動褲,衣服上還有暈染開的汗水痕跡,頸間一副黑色的挂脖式藍牙耳機。

或許是剛剛夜跑完,順路來為心愛的女友買一杯奶茶。

應頌的思考并沒有持續太久,男人點了一杯果茶,他那邊已經拿起配料開始制作了。

過程也不複雜,就在他将飲料進行塑封時,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是兼職的大學生?在學習英語音标嗎?”

看到男人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的手機屏,應頌搖了搖奶茶杯,打包裝好,應付着說道:“嗯,對。”

但男人似乎并不急着走,而是接過奶茶,身子站直了,指着其中的一個元音問:“那這個怎麽念?”

“...... ”

應頌為了盡快送他離開,嘴裏随意禿嚕出了一個音,只見男人搖搖頭說道:“不對,這個音應該是/??/,就很簡單的男孩,boy,就發這個音,你念着試試。”

沒人說過出來掙錢也要別人教着學英語啊!應頌只想馬上結束這一切,又不好意思直接說出口,奉行着顧客永遠都是上帝的準則,沒想到現在上帝要教他學英語了。

他只好跟着男人,鹦鹉學舌似的發了一下這個音,男人笑着鼓勵他:“對,就是這樣,口型再圓潤一些,把音發飽滿點。”

雖然英語爛,但這也阻擋不了他去看歐美的各類劇。不知道為什麽,男人講英語的時候,他總覺得這個聲音十分地低沉悅耳,并且沒有美劇裏那些人的美音那麽具有急迫感,十分醇厚,帶着微末的性感。

應頌皺眉,手指不住地想去摸自己的煙,試探着說道:“你好像是英式發音。”

男人的動作像是想從口袋裏掏出什麽東西,一邊低聲說:“什麽英式發音,我就是個初中畢業的糙人,哪像你們這些有知識有文化的大學生啊。”

話音剛落,男人啪地一下,打開了手裏的打火機,向他遞了過去,這樣的動作,目的不言而喻。

細小的火苗映在應頌的眼睛裏,他下意識地端詳握着這個普通打火機的手,修長且骨節分明的,順着手腕看過去,男人将淺色的運動衫袖口挽得很齊整,就那樣自然而然地貼着看上去便有些力量感的手臂,上面凸起的青筋一路延伸,最終隐沒在了袖裏。

老板娘家店的裝潢十分貼心,天花板上內嵌式的淡黃色燈光浸着白色的牆體,不會太突兀也不會刺眼。這樣的燈光打了下來,照在男人的臉上,使得男人看似有些銳利的下颌線變得柔和,側臉還有不太明顯的汗漬,打濕了鬓發,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總是含着意味不明的色彩。

這樣的人誰能沒女朋友?

應頌的眼睛掃了下店裏,最後的那對兒情侶已經起身離開了,店裏除了他倆,空蕩蕩的。

進而短暫的愣了一下之後也就沒客氣地叼着煙偏頭過去,在男人帶着戲谑語氣的調侃“小朋友不錯啊,抽的還是中華。”下,簡短地回了一句:“同學給的。”

淡藍色的煙霧慢慢升騰,太能緩解剛剛那幾秒鐘讀音标的焦躁了。

末了,他用牙齒磨着煙嘴,低聲道了句:“謝謝。”

男人示意不用,提着奶茶準備離開時又仿佛想起什麽似的,瞟了眼那塊小立牌,“不如我們互加個微信?”

他那表情,應頌都能從他臉上讀出那幾乎都要呼之欲出的:“要不咱們學習互助一下?”幾個大字了。

得了吧,死都不可能。

應頌撣了撣煙灰,笑得有點牽強:“我在這邊長期做兼職,咱們什麽時候見都可以見啊。”

男人笑了笑,對他委婉的拒絕不置可否,提了果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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