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師傅将床上趴着的應頌身體放正,取了一塊幹淨的布鋪在了他的後頸上,富有技巧性地開始揉捏,時不時應頌都會叫痛,老師傅苦口婆心地勸道:“你看你年紀還小,就頸椎不好了,不好好鍛煉的話,以後比現在疼得還厲害。”
應頌咬着牙,滿口答應。
這個頸椎病,它不犯的時候,整個人都生龍活虎的,一旦稍不留意病立馬就來了,頭與脖子就像開了聯誼會一樣,說好一起痛就不可能分先後。
他攀着按摩床的邊棱,壓抑着來自師傅手指的力量和骨縫裏的痛苦。
每一秒都很難熬,師傅說道:“小夥子,放松點,你的肌肉太緊張了。”
應頌調整了下呼吸,才慢慢将都快有些僵硬的背部放松了下來。
腦子裏任岘的話還在播放,像是缺少零件的八十年代破舊收音機一樣斷斷續續的。
對啊,沒人會在意一個孩子做的事,少年無知且無畏這種道理大家的嘴都說累了,可是他還是想揪住任岘的衣領,想強迫他直視自己的眼睛,想看到獨屬于好像萬事了然于胸前的冷靜表情在他面前破碎瓦解掉,露出無比驚愕的表情,想等他轉過頭看自己的時候在他臉上寫下幾個美麗的中國字:我成年了,我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了。
心跳聲如擂鼓,像識海裏的陣陣波浪,沖刷着自己僅有的意識,直到他漸漸潛入黑暗。
再起身時身上仿佛卸掉了幾座大山一般,現在,盡管還有些痛的餘感,老師傅交代了幾句平日的注意事項,但眼前已經是一片清明了,看外面的街道已經擺起了燒烤攤,味道順着馬路飄到了對面。
不知不覺的,應頌已經是饑腸辘辘了,他掃碼付錢道了謝,等真正走出來的時候真的感到神清氣爽,手機上的信息已經多了幾十條,除去那些各類群的消息,剩下的也就是杜衍他們幾個發的已經幫他擺平了學生會查人的事情。
唯獨一道陌生的來信突然天降一般強勢闖入:
【Liar:從今天開始,你好好跟着我學英語好麽?】
應頌突然覺得自己腦海裏想的,對任岘的懲罰有點輕了,就該把他綁起來用皮鞭抽,哪有像這樣還不忘本職工作的老師啊?
然而手上已經迫不及待地回了個“好”字兒,果然,人類身體的反應就是比大腦誠實。
任岘就像是守在手機邊上似的,沒一會兒就問道:【Liar:到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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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r:先把晚飯吃了。】
末了,還補了一句:【Liar:乖,聽話。】
應頌:“...... ”
那語氣,應頌一度覺得就像哄阿誦一樣。
應頌大膽猜想這位親愛的任老師神志不清到分不清人與狗的區別,他反複删删減減,最後發送了消息過去:【老師,您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多了?】
【Liar:雖然比你大點,想我也沒到老掉牙的時候,這麽快就開始煩我了啊?】
應頌打了車到學校宿舍樓下停下,他刷卡進門,一邊踩樓梯,一邊看着手機上的話,其實很多時候他都不怎麽喜歡用這種聊天工具的,不知道說點什麽好,緊接着手機自動換了個界面,是任老師打來的語音電話。
應頌點了接通鍵,不一會兒,任岘的聲音就出現在那頭:“應頌?”
應頌停下腳步,在樓層間的玻璃窗那裏,開着窗戶,正好那時是夜晚開路燈的時間,一瞬間校園的燈跟溝通好了一般,齊刷刷地照亮了來去的道路。
應頌的眸裏映着幾星燈火,幹得起皮的嘴動了幾下,從裏面慢慢發出了一個音:“在。”
任岘慢條斯理地道:“怎麽不回我消息?”
應頌不知道該怎麽說。
末了,任岘都快以為是自己信號不好,聽不到聲音快要掐斷電話時,應頌的聲音裏帶了點溫吞:“老師,你有這時間,為什麽不多陪陪師娘?我……”應頌有點卡住,在斟酌着到底說什麽好,那邊起伏平穩的呼吸聲,正伴随着他識海裏的浪潮,起起落落。
“我不至于你想的那麽玻璃心,也沒有王子病,I'm fine,thank you. ”
任岘的聲音明顯夾雜着笑意:“這英語不是說的挺好的嗎?”
應頌:“……”
任岘道:“噓,我需要你現在安靜下來,平複自己的心情。”
而後,他那邊有翻找物品的聲音,應頌抿着嘴,頸後被按摩過的地方還隐隐作痛。
緊接着,一陣悅耳的英語從聽筒裏傳了出來,那聲音低沉性感,聽多少遍都不會膩,僅僅只有幾句話,但應頌也只是聽出了幾個is和someone的發音。
他:“……”
任岘:“好聽麽?好聽就是純英音。”
應頌嗫喏道:“好聽。可以再讀一遍麽?”
任岘分明漾了笑意:“好。”
……
那邊大狗嗷嗚叫喚了幾聲,任岘心情頗好,問道:“應頌,你是不是也挺喜歡……”
就在他這有停頓的幾秒內,應頌甚至自己也沒有發現得咬緊了牙。
“……英語的?”
應頌忍住把手機從窗戶摔下去的沖動,一字一頓道:“是,你有意見?”
任岘:“沒有意見。英語的學習在于多聽多念,我剛剛說的那段話,你記下來,今天多練,明晚讀給我聽。”
剛剛那段,他只聽出了someone和is的話???
應頌诶了一聲,他急道:“老師,我沒有聽清,您能再讀一遍嗎?”
“應頌,你是不是耍老師呢?你剛剛還說好聽,難不成你和那些小女生一樣,喜歡聽我用英語講話的嗓音?”
應頌手指捏着鋁合金的窗框,無比真誠道:“您念漢語我也喜歡聽,您的聲音如月下的泠泠清泉流淌碰撞在光滑青石上般美妙,是此音唯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一般的絕世且獨特,好嗎,老師?”
他稍稍沉默了一下,莫名地回了一句:“你也是,你是我見過,最好看最獨特的孩子。”
應頌:“謝謝,現在可以說了麽?”他打開外放,打開錄屏,待任岘講完話後,迅速挂了電話,并在心裏說道:掰掰了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