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應頌噘着嘴嘟囔:“沒人稀罕。”
他們倆在一個大排檔門口的桌前坐下,這會正是這座城市的年輕人真正的蘇醒時分,夜風雖冷,但洗去了工作學習後的疲憊,不僅僅是這樣,聞着燒烤醬料與烤架上肉類的美味,瓦數大的白熾燈就在頭頂,像極了夜空中的一輪小暖陽。
服務員極有眼色地上前,站在了男人身邊将菜單上的內容給他看,任岘彬彬有禮道:“請把菜單遞給我兒子,今天他請客。”
“任岘你是不是上瘾了?”
說好不玩了還要這麽提!任岘倒是沒生氣,可這分明就是在占他便宜。
服務員的手頓住了,年輕小女孩還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小子還能直呼老子大名的,她又哆哆嗦嗦地遞給了應頌,應頌沖她溫柔一笑,點了幾份他們家的特色燒烤後又七七八八找了點別的,最後到了飲品這裏,應頌一撩眼皮,硬聲道:“喝點什麽?”
任岘靜靜地看着他,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想着如何刻在自己的腦子裏,淡淡道:“啤酒,要半打。”
應頌都悉數報給了服務員,再三核查,無誤後他看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店內,任岘的話讓他回了神:“喜歡這樣類型的女孩?”
應頌雙手交扣,用肘部抵着桌面,下巴放在交扣着的手背上,審視面前的男人,誠實地道:“看樣子她只是來這做兼職工作的。如果你沒出現的話,或者說今晚你沒有對我做出那種事的話,我或許就追了。”
任岘不動聲色,順着他的話問了下去:“如果她有男朋友呢?你會怎麽做?”
應頌目光平靜,反問道:“如果第一次見到我時,我就已經有對象了呢?你呢,你會怎麽做?”
任岘笑道:“我的身體或許會勸我放棄,但我的靈魂會一直哀吟下去。”
應頌也笑:“要是你沒遇見我,你得是多少少女芳心的縱火犯啊?”
任岘拿起旁邊的茶壺替小孩倒了杯水,認真道:“那是撒貝寧,而我是任岘。”
沒想到任岘也挺貼近學生生活,至少也挺懂他們的梗,那一剎他覺得自己心裏是否會有将刻板的嚴師形象與任岘本人直接挂鈎,為了掩飾些什麽,應頌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水。
低着頭也在用餘光偷瞄對面那看着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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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狗匍匐在他的腳邊,不時爪子會搭上自己的腳背,如果他伸手下去順順阿誦的毛,它又會放下爪子,安心挨摸。
這時一只腳過來勾着他的腳腕,把他的一條腿整個拉過去,并起的雙腿夾着自己的小腿以及腳踝這部分,嚴嚴實實把自己圈進了他的領地。
做工考究的牛津鞋和自己穿的普通運動鞋相互蹭着,應頌擡頭瞥了任岘一眼,男人表情是雲淡風輕,甚至嘴角還挂着一絲無所謂的笑,但桌下的動作卻是十分蠻橫,不容自己有半分掙紮。
點的菜都在陸陸續續上,任岘對其中一個服務員說道:“請先把我們桌的啤酒上好,謝謝。”
服務員點頭,即刻進了店。
沒一會半打的綠瓶啤酒就出現在了應頌眼前,他想抽腳回來,而男人似乎沒有半點那意思。
應頌咬牙切齒地問:“老師,喝酒就喝酒,這樣幹什麽?從公園到醫院沒反抗是我狀态不好,難道之前的教訓你沒有受夠?”
任岘的眼裏映着燈火,開了一瓶啤酒,給他滿上,淡淡說道:“之前的所有事,是我的沖動,你都可以趁着酒勁揍我一頓,我不還手。”
這道貌岸然的話,倒是勾起了應頌的興趣,他舔了舔唇,頭一次在任岘面前露出了一種近乎于危險的神色,像是小狗崽亮出了屬于狼的獠牙,湊近男人,盯着他流暢的唇線,道:“真動起手來,咱倆還不知道誰能打過誰呢。”
任岘克制住心底的沖動,語氣裏透着體貼:“還沒有發現麽?頌頌,我在為你找一個宣洩的出口,我知道你礙于我的身份,如果這樣了之後你也不用過于自責。”
應頌将杯子裏盛滿的啤酒一飲而盡,他也不是那種喜歡喝酒的人,略苦澀的味道讓他有些反胃,好在任岘已經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已經剝好了一只小龍蝦在盆底蘸滿了充分的湯汁,送到了他的嘴邊,啊了一聲:“張嘴。”
應頌依言,筋道彈牙的龍蝦肉就這麽進了自己的嘴裏,麻辣鮮香的味道立刻沖散了之前的苦味,他道:“打架這種事太粗魯了。況且你不會想知道我想做什麽的,就像我不想知道你想對我做什麽一樣。”
剛剛吞下肚的酒,像對應頌這樣膚白的立刻就見了效,他從衣服領口的邊沿到整個脖頸都起了紅暈,但并沒有覺得有任何不适,自己剝了一顆蝦肉用茶杯裏的水涮了涮就遞給了他腳邊的大狗,大狗一口銜住嘴巴動了動肉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任岘的視線一直在為阿誦忙活的應頌身上流連,低頭一邊替小孩剝蝦,放進他面前的盤子裏,一邊把剛端上來的烤串都放在離他近一些的桌前,他挑着嘴角說道:“話說回來,頌頌,你真的相信一見鐘情嗎?”
應頌拿起一旁的烤筋咬了一口,他也問過杜衍這種相類似的話,而現在風水輪流轉,今天到了他的頭上。
他把自己吃了一半的烤筋遞到任岘面前,看到男人想也不想地就着他的手一口咬下串着的小塊豬肉,動作熟練得像是早就演習過千遍萬遍一樣。他有時覺得自己就是任岘嘴裏的那塊肉,他可以反複咀嚼,慢慢吞進肚,也可以選擇品咂兩口後吐到滿是灰塵的地上。
應頌等他吃完後把簽子都放在了靠自己的這一側,點頭道:“信,尤其是遇見你以後,感覺每一天就像在做夢,說不清夢中經歷的預兆是好是壞。”
“我也信,”任岘專心幫他挑着烤魚裏為數不多的魚刺,把每一塊都仔仔細細看過,最後再放進他要進餐的盤子裏,眼裏的寵溺不加掩飾,“如果真的是夢,我堅信這是美夢,因為在夢裏,上帝讓我看到了天使,他會哭,會笑,會讓我揪心,也會讓我變得不像自己。”
他幫應頌滿上酒,輕輕地道:“最初我在奶茶店裏遇到了你,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問你的話讓你認為我有妻子的,不過讓你挑選的奶茶是我買給咱們院裏的一名女老師的,是為了感謝她常常在我課有調動,忙着的時候帶阿誦出去散步的,不過我想這一次我更想好好感謝她,是她讓我遇見了你。
第一次從你嘴裏聽到師娘的字眼我就知道是你誤會了,但我也沒有惡意,只是想逗逗你,之後我說出的每一句師娘,都是你。”
應頌愣住了,那從男人最開始說的那句師娘正生他氣呢,原來是指自己因為他撕毀了自己的畫而生氣,當初根本就聽不出話外音,現在套上了另一層關系後,怎麽回味怎麽暧昧。
應頌磕磕絆絆問道:“那昨晚的奶茶呢?”
任岘:“為你買的。甜嗎?我也喝了,我覺得很甜,至今也不敢忘了它的味道。”
應頌并沒有沉寂幾時的心髒再次劇烈跳動,全身的血液也因此而沸騰不已,他的嗓子有些啞,連忙喝了一口酒水,舌尖苦得直發麻:“紙條上的字也是留給我的?”
任岘沒有任何回避:“是。”
應頌握着杯子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你簡直就是胡鬧,你知不知道我猜不透你心思時有多困苦?我恨不得把你從電話裏拎出來揍。”
連日來的事件讓委屈通通湧上心頭,每當提到這種話題,應頌都感覺到無比的沉重,完全沒了之前的狀态,他喃喃道:“怎麽會呢,你胡鬧為什麽我也這麽瘋狂?我太奇怪了,我明明不想的。任岘,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你搞我,你就不怕下地獄麽?”
任岘就像聽到了什麽無比可笑的荒唐話,嗤笑道:“第一次看見你我就沒計較過後果,給你點煙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你婉拒了我,或許我還會壓一壓自己的性子,但如果你湊過來就着我的火抽煙了,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追。”
“但你是我學生啊,親傳的學生啊,那時候我總是在抱怨上帝,為什麽把你送到了我身邊,又不能給我一個光明正大追你的身份?我整夜整夜的想,你的身影就在我的腦子裏愈發清晰,讓我發癡發狂。
今天一直在問你有沒有睡好,只是因為我徹夜難眠。我……”
“舌尖還疼嗎?”應頌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任岘搖搖頭說不疼。
但幾乎是同時,二人都浸在了剛剛瘋狂的公園背後吻之中。
舌尖翻攪時糾纏着的溫熱鼻息,和被受了傷的男人一一舔了幹淨的嘴角與下巴。
“但是我怕,我怕你的身份,事情一旦被發現後你的處境,一定會讓你很難堪的,岘岘,舌頭伸出來我看看。”
他就像誘哄着受傷了的但自尊心又極強捂着已經潰爛了的傷口不肯給他看的野獸一樣,溫柔地說道。
任岘唇紅齒白的,應頌仔細看了看那一小塊讓他難以忘懷的軟肉,見上面并沒有出血的痕跡就放心多了,他點頭後任岘就收了回去,一刻也不肯給他多看。
應頌失笑,抽出旁邊的衛生紙,擦了擦自己的嘴,又拿新倒的茶水杯漱了口,抱着任岘的頭親了親他的眼睛,任岘感到小孩柔軟的嘴唇覆在他的眼皮上,溫柔地打了個啵的聲響。
等孩子做完這些,他又回來坐直,繼續為孩子剝蝦,順便用筷子翻攪均勻已經放在一邊不久的水煮牛肉,熱辣的味道讓應頌食指大動,直盯着他的手。
任岘說道:“我知道你會怕拖累我,我知道你不想我們就像珍妮特的結局一樣,頌頌,你怎麽可以這樣乖,什麽事都要為我考慮,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
應頌覺得,他們兩個人,或許自己的分量無足輕重,單單任岘一個人的存在就占據了自己的整顆心髒,讓他無法自拔,時光倒退十年他如果告訴那時候的自己:以後你會愛上一個男人。
換來的可能只是一場大笑。
“我……沒有,所以我不敢像你一樣邁出堅定的一步,我下意識地想從你身邊逃走,你讓我感到很不舒服,但又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又讓我的目光不住地停留在你身上。我幾乎都快以為是你給我下什麽蠱了。
我有些焦慮,不論做什麽事接觸到什麽之前都在和內心封閉的自己做着抗衡,每當事物讓我感到焦躁不安的時候,都會抽上一根煙,随後靜靜地等待着向內心那個封閉的自己妥協。
但你不想給我這樣的機會,你奪我的煙,還要在我這裏行使你不該有的權利,你時時刻刻都是滿腹黑水,盤算着如何更好的欺負我。
為什麽你總是這麽強勢啊,我不想被人逼迫,也不想被莫名其妙對待。我只想一個人,沒有騷擾,也沒有煩惱地走過大學幾年。”
任岘摘下塑料手套,從外衣口袋裏掏出方巾為他擦着臉,不知不覺他的眼淚就掉下來了,他聽到任岘惆悵地感慨:“看到你我常常會覺得自己很失敗,在我這裏你為什麽就如同快樂被人扼殺了一樣,這般難過。如果我的行為真的有讓你感到困擾,頌頌,你忘了今晚吧,你忘記我和你的見面,也忘記我的話,真的抱歉,我的本意不是這個,我不想讓你感到難堪的。”
剛剛還笑着捉弄自己,又因為被占便宜而沖他橫眉冷對的應頌又離開了自己,短促到他甚至連孩子的衣角都沒能抓住,他節節敗退,一塌糊塗。
禁锢着應頌的兩條長腿松開了,但他就把自己的那條腿放在了原地,絲毫沒有想撤回的意思,紅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了臉,任岘說話的期間桌上的一瓶啤酒已經空了,應頌沒有說話,安安靜靜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