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應頌看着懷裏的藥,又看了看面前的房間,空間不大,但塞兩張按摩床綽綽有餘,其間有一張寬大的亮藍色床簾把床隔開,醫師還沒到,他和任岘坐在床邊靜靜等候。

任岘示意讓他看自己的口袋,應頌在裏面摸出了一管軟膏,看來他很聽話麽?

殊不知任岘本來覺得沒什麽大不了,一點小傷藥也可以不用買,但小孩親口說了要幫他塗抹,他實在盛情難卻,不想錯過,已經快要到樓梯口時又折回開了這管藥。

應頌打開蓋子,擠出豆粒大小的藥膏後拉過任岘的手翻開手掌,他越是看,眼睛越熱,揉搓均勻後還是忍不住道:“任老師,我看你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混賬,你幼稚到連自己都不放過,讓人恨不得咬死你。”

任岘看到孩子湊過來的側臉,耳語道:“那你以後教我怎麽做人好麽應老師?”

“看心情。”

應頌話落,一位男醫師便從門口走了進來,看到他們倆,拿着單子有些詫異:“你們兩位,誰做推拿?”

任岘站起身拍了拍應頌的肩,“這位。老哥,我家小孩特別怕疼,一鬧就哭,不太好哄,您多擔待。”

醫師約莫四五十歲的樣子,穿着白大褂,略微帶了些吃驚:“沒事,看孩子年紀也不大啊,怎麽得了這種棘手的病?正上學嗎?”

應頌紅着臉回答:“大一。”

醫生這才呼出一口氣:“哦,經歷過高考了啊,那正常了。來床上趴着,家屬去外面等候。”

任岘覺得十分受用,又自然而然代入家屬角色,走過來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道:“乖,門口等你,別在叔叔面前哭,男孩子堅強一點。”

回應他的唯有美人幹淨利落的一記眼刀。

他乖乖地躺在了床上,醫生的手落在了他整條椎體以及兩片蝴蝶骨附近,力道不重,僅僅是為了放松,醫生問道:“是頸椎病犯了?有什麽症狀?”

應頌老老實實說道:“頭部脹痛,脖子也痛,肩膀感覺特別緊,胸椎也有些不舒服。”

“嗯,好,明白了,你肌肉太緊張了,別怕,放松點,盡量保持深呼吸,”醫生有心想岔開小孩心思,随口問道:“門口的是你的誰?爸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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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任岘長得老還是長得年輕了。他慢慢地讓繃得酸脹的肌肉都放松下來,再緩緩開口:“是啊,是我那混賬父親,別看他長得年輕又好看,實際上他已經五十多歲了,不僅背着我媽在外面搞女人,還要逼我學英語,我都已經是個大學生了,他依舊不肯放過我。”

猛地一個驚雷差點把醫生從中間劈成兩半,就連他的手指也微微一頓,繼而想了想,現在這個社會好像最不缺的就是包養二奶這種事,不過這孩子也是心大,什麽話都敢往外說,他道:“你爸還不是想讓你多學點知識,那也是對你好,聽叔叔跟你說,即便老一輩人犯下的錯再大,年輕人可不能走父母的老路,要多為自己的未來謀劃謀劃。那……你媽呢?”

任岘知道自己在外面這麽編排他,會不會暴跳如雷?他發現就算是生氣,任岘也只是抑着自己性子發怒,之前覺得他生氣像火山噴發,并不是岩漿猛然沖出地表,直瀉天裂,而是在火山口慢慢堆積,最後滿溢着流淌了出來。

還真的沒有見過自己惹了他以後會不會有表情在臉上逐漸崩裂,然後像臺風過境的殺傷力一樣,将他整個人扒皮拆骨。

于是他還越說越有點上頭:“他讓我媽久居美國,現在也沒回來。他讓我們母子倆,自此以後大洋永隔,護照都偷偷藏起來不給我。”

醫生也是性情中人,忿忿道:“是有些過分了,對女人也沒必要那個樣子嘛,偷情還要正大光明。”

應頌糾正他:“叔叔,現在不能叫偷情了,那女人現在是我後媽。”

醫生下手略有些重了,應頌嘶了一聲:“叔,慢點。”

他發現自己嘴上沒五沒六的樣子,和向維杜衍他們有過之無不及,他只聽醫生緩緩說道:“寄人籬下的日子可不好過啊,孩子,不過他剛剛那關心你的心情叔還是有體會到的。”

應頌演那任岘兒子的樣子簡直惟妙惟肖,哀嘆一聲:“唉,說現實點,誰不是圖他家産呢,跟他的感情,早在他去找小三的那天就沒有了。好在這個狗貨還有點錢,您看看他那考究的高級西裝,手腕上那塊表,市值兩百多萬的羅傑杜彼王者系列镂空陀飛輪黑光腕表啊,全球只發行八十八塊啊。”

醫生再度被震驚到了,嘴張着半天不知道說什麽,最後磕磕絆絆問道:“等等,羅什麽?”

“羅傑杜彼,王者系列,我記得他們還出過同系列的圓桌騎士腕表,真的是有錢人高貴奢華的象征啊。”應頌想起當時杜衍查資料時他餘光瞥到的其他王者系列手表,感嘆,這真的有錢啊。

醫生撸起袖子把胳膊橫在應頌的頭頂,說話都有點不太利索:“孩子,你看看是不是這塊表?”

應頌頓時心裏咯噔了一聲,不會吧羅傑杜彼是白菜價嗎你們為什麽都有!

全世界就他不配擁有嗎?

應頌慢悠悠從床上爬起來,撩開眼皮看,那是一塊非常厚實的腕表,表盤上浮雕着通身金黃的十二騎士舉劍直指中央,而整個表盤是晶藍色,高貴奢華他真的已經說累了。

應頌看着他的表,問道:“叔,醫生這行業現在已經這麽有錢了嗎?您別說,這表的外觀還有點像鋼鐵俠的方舟反應堆。”

醫生嘆了口氣,“什麽有錢,叔這個是精仿的,正版只發行十幾塊而已,叔哪有錢跟那些有錢人去争啊。”

應頌拍拍他的肩,略表理解。

醫生道:“先躺下吧,頭還痛嗎?”

不說還好,一說應頌才驚喜地發現,似乎真的輕了很多,盡管後頸還在隐隐作痛,但真的已經讓他舒服很多了,他搖了搖頭,乖乖躺下,醫生一邊揉捏着他的頸部到後腦這部分,一邊慢悠悠道:“你這孩子,長得怪讓人心疼的,聽叔的,好好學習,以後能自力更生了就有了跟你爹抗衡的本事,為了別讓他事事都掣肘着你,你要更努力才行。”

應頌委委屈屈道:“可我不想學英語。”

“傻孩子,你不學英語,以後怎麽出國見你媽媽啊?”

原以為還能訴苦,得,還有個莫須有的媽橫在中間正等着自己呢。

等全身都放松的差不多了,醫生為應頌做了大概幾分鐘的針灸,刺進皮膚的那一刻應頌還是感覺有點痛的,但痛感并不是特別明顯,應頌忍着也就過去了。

等醫生取了針,應頌試探着問了一句:“完了嗎?”

醫生:“你的頭不痛了吧?”

應頌:“不疼了,現在整個人宛如新生。”

醫生:“好,現在鞋子穿好,你爸爸在門口還等着你呢。”

這句話一說,應頌覺得他的戲可能還沒有演完,他點點頭系好鞋帶,打開門探了個腦袋出去,只見任岘一個人規矩地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一手屈在身前,上面搭在外套,聽到響動便擡頭,問道:“還難受嗎?”

應頌搖頭,縮在門框後面,小聲地問:“爸,你以後還欺負我嗎?”

任岘緩緩地打出了一個問號。

“家産會都留給我,而不是你那剛會蹒跚學步的小兒子嗎?”

任岘皺眉,直覺上他感到自己似乎錯過了很多事。

任岘站起身,失笑:“說什麽胡話呢,我自然什麽都是你的。”

應頌三步并作兩步過來抱住他蹭他的脖子:“爸,說實話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你,你總是逼我學英語。”

“乖……”

小孩剛一投懷送抱,他就看到正對面從房子裏走出來的醫生,滿臉寫着複雜盯着自己,他一手攬着寶貝孩子,一手伸在醫生面前,醫生看到了随着他的動作露出來半塊的陀飛輪腕表,他也不甘示弱,用自己精仿的圓桌騎士去對陣,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但回過頭看的應頌認為,他倆此刻的心情是絕對的不一樣。

任岘保持着最得體的微笑,道:“謝謝老哥,小孩任性了點,請您別放在心上,嘶……”

應頌二指狠狠掐在了他的腰眼上。

醫生連忙說:“哎,擔不起擔不起,合該是我該喚你一聲老哥。孩子挺乖的,以後還是對他好點,說一千道一萬,聽老弟一聲勸,那種女人嘛,哪有自己親骨肉和自己關系近啊?”

芳齡二十九的任岘看着四五十歲年紀大小的醫生頭上僅存的幾根頭發,他覺得這一切發生得似乎有些禿然,讓人有點摸不着頭發。

任岘含混地點點頭,在莫名其妙中道了謝,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一切和懷裏的小孩有着密切的聯系。

看着醫生離去的腳步,應頌的心底已經在狂歡了,他放開任岘向樓道走去時輕飄飄的像是雲端漫步一般,害,有生之年能見到兩塊奢華腕表合體,雖然其中一個是精仿,但絲毫都不妨礙。

每次看到醫生惋惜的表情,他憋笑憋到小腹發酸。

果然,病魔被趕跑以後心情自然會好很多。

他腳步突然一頓,側頭過來看着身後的任岘,距離他不過一米,但他莫名覺得,任岘想要和他一起并肩着走,但還是會顧及自己的感受。

任岘挑眉,“剛剛喊我什麽?”

應頌沖他一笑,走過來和他一起下樓,一起去門衛處領了阿誦,其間和他解釋了房子裏發生的小故事。

他牽着阿誦和男人走在街上,就想看看他動怒的樣子。直接任岘攬着他的肩,低下頭湊過去,直在他耳邊吹着熱氣,“頌頌,挺有情趣啊?再喊一聲爸爸我聽聽。”

應頌:“……”

他惡狠狠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為老不尊。”

“原來頌頌喜歡爸爸是因為有禁忌感讓你覺得興奮啊?我們任家可不要那種不聽話的小孩,如果你不讨好爸爸,再這樣下去,財産你一毛錢都拿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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