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任岘撥弄着他的發絲,輕笑道:“害羞了?”
應頌偏過頭去,不答話。
十一月的草原是冷清的,深綠色的草一直蔓延到地平線處,沐浴着頭頂的金光,自打入秋以來,天空很少有如此這般晴朗了,陽光灑滿了應頌的全身,一種道不明的感覺,正在他體內升騰。
任岘失算了,他們并沒有承包這個馬場。趨近中午,馬場上多了幾個男男女女,看樣子是外地的旅游團,正因馬匹的事情,熱熱鬧鬧地談論着,山坡上的羊咩咩叫得悠閑,看到有人在注視,它們也不怕生,用鼻子輕輕嗅着清新的空氣。
玫瑰少年啊,應頌咀嚼着任岘嘴裏說出的每一個字。
世界不一定是善意的,但也不會都是惡意的,男人的父母竟然會對素未謀面的一個人說出這樣的話,可見他們也正在以自己認為友善的一種行為,向他示好。
但終究差了點什麽,應頌覺得自己不值得他這麽做。
他願意替男人想象未來,他在某些方面來講,對自己都這樣溫柔,未來對他自己的孩子,也會更加溫柔吧。
應頌轉過頭,對着下巴放在自己肩上,身子緊緊貼着自己的任岘道了聲謝謝,而後在他的臉頰上吻了吻。
男人心情更是愉快,低着頭撥了個電話,摟着應頌接聽,“老板,山坡上放的羊是咱們自家的嗎?中午烤一只,你現在過來,我來挑選。”
應頌抓着男人的胳膊,難為情道:“這不太好吧?羊羊挺可愛的,養這麽大也不容易……”
——
“多放點孜然!”
在農家樂裏,早已經聞到香味的應頌坐在椅子上候着後廚的師傅宰殺,烤制全羊,眼淚時不時便從嘴角向外流淌,眼底盡是憐惜,而嘴唇翹起了一個殘忍的微笑,道出了他的夙願。
一塊方桌上,已經擺滿了各類的炒菜,中間更是空出一大塊場地,預備留給那只烤全羊的。
在吃的面前,應頌可以向一切黑惡勢力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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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願意與黑惡勢力狼狽為奸。
就在這萬衆期待的烤全羊上桌之前,應頌他家那個萬衆矚目的男人,被絆住了雙腿。
應頌在後廚這裏做小監工,卻看到外面那群旅游團的人都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操着不同的地方口音,期間有幾個不自量力的女孩,打扮得是青春靓麗,神采飛揚。
嬌聲奶氣跑去與任岘攀談,甚至還掏出了手機在上面指指點點,滿臉都寫着:我就是諸如任岘辦公室裏邢老師一般的人物。
任岘對待這些人很坦然,甚至可以說是游刃有餘,每一個得體的微笑與動作都惹得小姑娘嬌羞連連,絲毫沒有初為人婦的自覺。
應頌的腦子裏蹦出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毫不知恥的蕩婦。
但他似乎是忘記了,交際是每個人必備的技能,更何況像任岘這樣出彩的人,且不說他個人的事業為他帶來了多少與人交談的契機,就單單一個大學講師的身份,每天也要面對上百的學生,熟絡的,陌生的,都讓任岘練就了鐵一般的意志與比常人更加多出來的那份耐心。
應頌莫名覺得在房子裏撒過孜然的烤羊有些嗆人了,他邁腿走了出去,在旁邊的自動販賣機上買了瓶本地産的酸奶。
他打開瓶蓋撕開了封口,見無人注意到這裏,便低下頭偷偷地舔了舔上面的酸奶,而後才仰頭喝了。
這瓶酸奶給了自己無窮的力量,讓他去撕破那些妖魔鬼怪的臉,把他家的美人兒攏到自己的懷裏。
或許即将發生的一切會是大動幹戈,火星噴濺,但任岘怎麽都不會想到,人群中沖進來一個眉眼帶笑的少年,嘴角還帶着喝完酸奶時不經意抹上的一小塊兒奶漬,嬉皮笑臉地投進了他的懷裏,甜甜地喊了他一聲:“爸。”
任岘下意識吻了吻小孩的發頂,道:“嗯?”
應頌悶聲道:“想你了。”
任岘一顆堅如頑石的心髒,瞬間碎成了一堆齑粉,少年軟腰在握,發絲柔軟,活活讓任岘成了昏庸無道的君主。
這位任先生還要假模假樣地對湊過來的一個女孩說:“不好意思,小孩有些嬌劣。”
女孩分明聽到了這個少年對他的那句稱呼,對男人的年齡有些難以置信,這樣一個青年,原來連兒子都有了,果然,世界上優質的男人老早就跑去結婚了。
剛剛就差那麽一步就要到微信號了,女孩面露尴尬,還要撐着面子笑道:“哎呀,那不打擾你們父子倆了,我們有時間再聊,有時間再聊啊。”
任岘抱着小孩,點頭微笑。
身邊的人都因為應頌的闖入而逐漸散去,空氣中還殘餘有極度可惜的嘆惋聲。
應頌這才從他懷裏鑽出來,左右看看,對着自家的美人兒說道:“一有兒子就抛棄了自己最開始想釣到你的信念,可見這些人都不是真心的,大部分都是沖着你這張臉來的,我就該在離開時找塊布蒙了你的臉,除了我誰也不準瞧見。”
“寶這麽想搞些情趣啊?一口一個爸爸叫得真是幹脆清甜。”
任岘接過應頌手中的瓶子打開輕輕嗅了嗅,一股酸味兒湧上鼻間,續道:“還是說,你吃味了?”
再次被戳穿了心事,應頌依舊嘴硬道:“不是,我沒有吃醋,只是覺得你不夠自覺。”
任岘了然,笑着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幫他舔去了嘴角的奶漬,不酸,很甜。
“是,寶,我知錯了。”
從他們在馬場上就開始烤制的小羊,一直到現在,接近四個多小時,飯點都已經過了,但滿院羊肉的香味若有若無地勾引着應頌的饞蟲,直到它被擺上桌,焦脆的外皮上散發着濃濃的肉香,調料的辛辣,與蜂蜜的香甜。
應頌的唾液開始在他的舌尖綻放婀娜的舞姿。
用餐盤上的刀,任岘利落地為小孩切下了一塊兒羊腿,放在他的盤子裏,動作幅度小,又透着十足的溫情。
動筷前,任岘像是想起了什麽事似的,對小孩道:“寶,咱們的英語誦讀大賽暫時不會舉辦了,剛剛接到了學校給老師的通知,教育部要派領導過來進行為期兩周的考核活動,你們或許在周一就會被通知到。”
應頌道:“真的嗎?”
他沒有控制住自己欣喜若狂的表情,眉毛都快揚到太陽穴那裏去了,但很快,一想起最近自己着實下了功夫去記背,甚至還特意找好了一首背景音樂,多多少少也會帶了點失落,小聲說:“我準備了很久……”
任岘道:“我也感到很遺憾,不過未來有的是機會,你會把握到的。”
應頌一口一口地咬着肉,店家腌制得很入味,但羊肉多多少少都會帶點腥膻氣,整體并不會太過影響口感,他吃了幾口,又不甘心地說:“你不在的時候,我都會跑去那天你在看臺上坐過的地方,在那裏一個人備着稿,我是真的對這個比賽上了心的啊。”
任岘就坐在他的對面,卷着袖子為他夾菜,哄道:“我知道的,你在做着改變,那我可不可以提一個請求?”
“嗯?”
“我知道節目的臨時取消對你,對參賽者的情緒都會有影響,但學校的評測也是與我們每一個人都息息相關的事情,在這樣的沖突之下我們只能顧全大局。
不過頌頌,我也是評委之一,你可以表演給我,如果你不嫌棄,我十分願意做你的小聽衆。”
應頌舉着羊腿,生怕他下一秒改變想法,忙說:“等我們吃完這頓飯哦,你不許跑,必須安安靜靜聽我讀完。”
任岘用手抹去了應頌嘴角沾着的香料屑,勾着嘴角道:“怎麽會跑呢?說起來,寶你很久都沒有給我發過消息,讀英語了。”
這話一出,猶如一道驚雷直擊應頌的天靈蓋,在那一刻,他終于想起了忘掉已久的一件事,那就是每晚給任岘,讀英語。
放過他吧,為什麽談戀愛也要學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