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應頌拿着刀戳了戳烤全羊的肉皮,硬邦邦的,刀尖在上面來回劃了兩道還帶着清脆的嘎啦聲,上面焦脆的皮散發着秘制的香料味道,一直滲透到了肉裏。

他吃了兩口,發現任岘自從給他夾過菜後,基本上就沒怎麽動筷子,應頌疑惑道:“不喜歡吃嗎?”

任岘笑着搖頭:“在給你晚上做飯留着胃。”

“那可不行,現在距離晚上還有好幾個小時,你必須吃點東西,過來,嘴張開。”

應頌切下他吃過後認為的最嫩部位,連皮帶肉一起用筷子夾着,另一只手虛虛托在筷子的下方,身子前傾喂到了任岘嘴裏,看任岘認真嚼了,吞咽了,這時的眼角眉梢才綻開笑,心想就不該讓自家的美人兒出來抛頭露面,真的太危險了。

時時刻刻都要提防潛在打他主意的人。

應頌正專心為他撕下肉條,聽任岘講在摩洛哥的趣事,例如那裏聲勢浩大的馬術團體比賽,規則從一開始的隊長發令,到中間騎馬奔跑的時間,都要拿着獵槍在馬上做出統一的動作,與到達終點時聽隊長號令鳴槍示意,以體現出比賽的精神。

想當年這些柏柏爾人,就是這樣團結地用鐵騎征服過西班牙。

還有位于瓦爾紮紮特的阿特拉斯電影制片廠,幾乎是在沙漠中拍電影了,然而這裏迎來的大多都是歐洲的拍攝團隊,法國尤甚。

聽任岘說,一些關于耶稣或摩西的歷史片就是在這裏進行拍攝的。

他也停下了手頭工作,端坐着為任岘誦讀狄蘭的《不要溫順地走進那個良宵》,任岘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自己,帶着迷戀與執着,但更多的是嚴肅與期待的交織,如同秘制的醬汁令羊肉入了味一樣,正慢慢地滲透進他的心。

他有預感,未來從任岘的嘴裏,可以聽到更多的異國風情,也有太多的秘密,等着他從任岘身上去挖掘。

再長的篇目也有誦讀完的那一刻,任岘從他悠揚的尾音中,聽到了小孩特有的一抹鼻音,而後才不情願地把自己沉浸在剛剛的表演中的心神拔了出來,抿嘴道:“是之前我在班裏強調過很多遍的問題,元音部分要特別注意加強訓練。還是說,寶你更加喜歡學不太注重元音的美音?

美音的話,元音個數會比英音少,上口迅速,容易被現在的年輕人接納,而英音會醇厚一些,用你們的話來說,因為計較太多太麻煩,會感到很落後,很土。”

應頌二話不說就糾正了他:“不可能,英音是很悅耳的,再者說,我很喜歡你的英音,我也想學,每一次你的英音都要比我在劇裏聽到的還要好聽,很喜歡你用英語和我交流,即便我現在還不能完全反應上來你說的一些簡單句,回複你也會有些吃力,但我很希望有一天咱們用英語交流的,聊什麽都可以。”

“Serious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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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比杜衍的音要更準,元音發的更加飽滿。

他小聲回複:“yes.”

“On the bed?”

“……”

應頌紅着臉,避開了這個問題,最後用幾近耳語一般的聲音道:“而且你并不老,不要總是說'你們年輕人',你和我只有十歲的年齡差,我從來沒有過嫌棄你年齡的意思,英音沒有過時,而你也正蓬勃。”

任岘都聽到了心裏,莞爾道:“好。”

正當應頌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了一道深沉的男聲:“任先生?”

應頌下意識回頭去看,但見一個男人,身形甚至比任岘更加高挑一些,穿着闊大的黑灰細條紋大衣,衣擺一直延伸到了小腿處,黑褲皮鞋,因為身高出衆,這樣的打扮一點也不顯得臃腫,更加襯得修長挺拔,并摘下了頭上低腰的紳士禮帽。

應頌看到了他的真容,第一感覺是,皮膚真是白,但不同于他和任岘這樣健康的白皙膚色,給人呈現出一種病态的白,且面孔并不像是亞裔,應頌說不上他到底應該是哪國人,鼻梁高挺,甚至有些歐美人的鷹鈎鼻,配合着剛一脫帽,眼皮漸漸撩起時,眸子裏那股陰鸷與邪惡,幾乎是轉瞬即逝。

但應頌捕捉到了,這樣一位黑發男人,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如此快速地做到了很好的表情管理,立刻變得禮貌,舉止得體起來,看樣子十分不簡單。

應頌嗅出了一抹危險的氣息,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回味過後至今感到心有餘悸,他看着桌子對面的男人,顫巍巍地宣告着屬于他的主權:“爸爸,有人找……”

只見任岘的眉眼在看到來人時倏地變得恭敬與熱切起來,忙放下手中為應頌剝着蝦殼的活計,扯來紙巾收拾完自己的面容後起身擡腿走上前與那男人握住了手,朗聲道:“任先生,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兩個人在廳堂,衆目睽睽之下握手相擁,彼此之間的氣勢與氣場幾乎不分伯仲,又是多年未見的老友,展臂交錯擁抱時不帶一絲的虛情假意,結結實實地,就想用身體丈量一下,多年未能見面,讓我看看你究竟是瘦了,還是胖了,過得好不好,生活都可還順意。

兩個看上去就如此優秀的男人。應頌的眼睛裏滿含着酸水,幾乎都要将眼球酸到瑟縮。

原來這個男人也姓任,兩個人面容并沒有一絲一毫的相同之處,任岘也從未講過他有個哥哥或者弟弟,學校裏更沒有人傳聞過這樣的話。

那接下來該如何揣測他們倆的關系,上帝封住了這道本就虛無的門。

正當應頌怔忪間,任岘沖他一招手,溫聲喊道:“寶,過來。”

應頌不由自主地循着聲音邁腿走了過去,被任岘攬上了腰,近距離觀察這個男人時,應頌竟然生出一絲懼怕,男人目光如炬,而他覺得這樣眼中的火焰會灼燒到他的眼球。

他垂眼不在看面前的人,而是聽着任岘提到自己時不自覺放柔的語調:“這是我們家的小鬼,應頌。寶,這位任先生是我在生意場上的貴人,多年以來全靠他在其中轉圜關系,我才得以有今天的成就。”

男人驀地笑出聲,“不敢當,你才該是我的貴人。小孩長得挺不錯啊,又乖又聽話的。任,聽說你在國內當起了大學講師,現在生活過得很自在啊。”

應頌聞言擡頭,但見那位任先生看着自己的眼裏,投射出的光芒如同跗骨蛇蠍,惡辣陰狠,但他再眨眼時,就像錯覺一般,任先生的眸子裏已滿是溫情。

但與他這種病态的臉格格不入。

任岘道:“不過一時興起罷了,你今天也來了這裏游玩,擇日不如撞日,過來我們好好聚聚。”

男人道:“行啊,去我那桌。”繼而将頭轉到後面,輕聲道:“你陪小孩在這吃會飯,我與任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談。”

背後傳來一道男聲:“是。”

任岘自然是喜不自勝,側頭吻了吻應頌的側臉,小聲哄着孩子:“乖寶,一會兒就回來,你先吃飯好不好?”

應頌艱難地應了一聲。

搭在他腰間的鐵臂輕輕地抽走了,應頌無聲了喊了句,不。

這個男人根本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麽純良無害,但應頌又怕是他自己多想,他想留住任岘,但張了張口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兩個男人抽身離去,剩下的人,坦誠相見。

如果不是那個怪異的男人與自己背後進行交流,他根本看不出,還有一個人在場。

但這是任岘的朋友,而大美人兒是他家的,四舍五入就該是他的朋友,應頌磕磕絆絆道:“一起吃個飯?”

一個青年樣貌的人低頭畢恭畢敬地道:“是,少爺。”

應頌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21世紀了,除了他整天對杜衍起的少爺這個外號以外,還真沒有從哪個人嘴裏真正聽到過一句少爺,看着他盡職盡責陪自己吃飯,并把清蒸螃蟹的蟹腿依次掰下排列整齊,撬開蟹殼擺放在盤子裏,并遞給了應頌。

“謝謝!”應頌接過餐盤時不經意間觸碰了一下他的手指,緊接着這個男人就像碰到了什麽洪水猛獸似的瑟縮回去,幅度之大讓應頌也忍不住多留意了他兩眼,這個男人粗短的黑發,其貌不揚的外表,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唯獨脖頸上,那絲毫不帶掩飾的吻痕,已經呈現出了紅黑色,就大咧咧地遍布了整個頸窩。

應頌下意識問道:“你沒事吧?”

雖然他也有吻痕,有着任岘在外表看不到的鎖骨處為他印下的吻痕,和在某處秘密的地方——在廁所裏為他親吻過的腿根肌膚留下的痕跡,密密麻麻。

青年低着頭,短促地道了句沒事。

兩個人就這樣相安無事地吃着飯,約莫過了大半個小時,任岘回來了,他情難自禁,不顧別人眼光,沖應頌要了一個吻,才遣散了本該屬于他座位上坐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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