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程連悟出發之前的早晨,他将一本筆記本交給,然後打開電腦,登錄了銀行客戶端,接着交待我所謂的賬務工作——

“筆記本上記有相關賬號密碼,轉賬簡單說明,如果不清楚的地方,到時候再留言問我。”

昨天下午,趁他還沒出差,我完成了孤兒助學金部分的轉賬,這個比較簡單,只要統一将固定的金額轉賬到不同福利院的對公賬戶。

其次是寡居老人幫扶,這個有專門的表格,受助人的信息比較詳細,包括年齡、性別、籍貫、小傳;幫扶日期、金額、轉賬人等等……這個也已經完成。

最後還有一個西部地區中小學教育基礎建設基金會,雖然說這個基金會是程連悟公司公共關系部的外聯組在負責跟進、審核,但建設基金卻是從程連悟的私人賬戶上支出,所以每個月底他要親自确認申請的每一個項目。

而我,只要在月底的時候查閱他交給我的基金會私人郵箱,如果有項目通過申請就發郵件知會他,他确認過後,再用私人賬戶轉款到對公賬戶。

昨天,他交代這些事情的時候,我真的有一種自己變成上班族的錯覺。給那些福利院和寡居老人轉完賬之後,天已經黑了。

程連悟去新加坡之後,我細細地翻閱了他交給我的筆記本,上面應該都是他的筆記,他的字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筆力很重,書法一絲不茍。

他仔細地記錄着每個月的公益支出,這些支出每個月幾十萬到幾百萬不等。

原來他這麽慷慨!

昨天早晨,我們一起帶小象出去的時候,在小區南門的右側有一家花店,店主是一對中老年夫妻,走到那兒時,程連悟停下來。

“張叔,早!”程連悟對站在門口的店主說道。

“程先森,你早。”店主笑着回複。

程連悟指着我對店主說:“過幾天,如果你去澆花水的話,她——她叫常秋,她在家,陳阿姨最近回家了。”

店主笑呵呵地說:“小妹你好。”

“張叔你好。”我盯着小象,慌亂地問好,它一直掙紮着撲向那一簇蝴蝶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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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先生,好久不見。”這個笑容燦爛、聲音開朗的阿姨應該是店主的妻子。

程連悟:“阿姨早。”

“你女朋友好漂亮喔,哎呀呀,真是令人羨慕的一對。”阿姨繼續笑。

程連悟并沒有解釋,我只好尴尬地回笑,心想大約以後我都不會再從這條路上經過了。盡管心懷期待,可我并不是那種會将不解釋當作默認的類型。

程連悟:“張叔,到時候你過去還是和之前一樣,周二晚上先打電話約時間。”

店主:“嗯,我知道,你要出差了是不是?到時候是聯系這個小妹,對不對?”

離開那個花店,程連悟告訴我:“搬到這裏不久,院子裏和陽臺上的草木就開始交給張叔照料、打理,好多花草都是在他那裏買的。一般他每周三上門一次,如果發現花草有問題,也可以給他打電話或者直接找他。”

我還在想着店主阿姨的話,所幸,程連悟沒有解釋,不然阿姨那種年紀的人知道非男女朋友關系卻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我們,不知道她會怎麽講,由此我不禁想到程連悟的母親。

“對了,要是你媽媽過來的話怎麽辦?”我不無擔心地問。

程連悟一陣錯愕,仿佛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媽她不會過來的,昨晚我們剛鬧不愉快,估計近幾個月,我們都不會再見面了。”程連悟看了看正在吃草的小象,“萬一她過來,如實說是朋友就好。”

“如實說是朋友就好”嗎?

他是不是在借機與我劃清界限?

果然,十一的時候啦、他生日的時候啦、平安夜那一晚啦,他不過是想要找人聽他說話而已。

以及那句他在湖邊對我說的“你的生活不該只有詩和遠方,還要有我”,如果這是玩笑話,對我不免顯得殘忍!

“好的。”嘴巴上這麽答應他,我的心卻已經開始告誡自己離他遠一些,我怕距離越近,自己的心越難以隐藏,于是我站在他的身後,看着他牽着小象走遠。

我向來不喜歡在感情中多作努力,尤其是在還沒開始之前,即便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我也是有則已,沒有也不勉強的心态,不會乞求,更不會癡纏。

因此,程連悟離開之後,那種輕薄的心痛感覺很快便煙消雲散。

我決定好,等到他回國之後會找時間與他劃清界限。

在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程珊竹叫我一起去吃火鍋,她說:“冬天的時候,不論是晴天,還是陰天,或者是雨天,全都是火鍋天氣。”

難得她沒有跟她男朋友膩在一起,我非常爽快地答應了。

假期的廈門總是游客的廈門,這種時候,交通高峰期仿佛是全天候,從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道路根本沒有暢通的時候。

“偶爾坐地鐵,好像也挺方便的。”程珊竹說。

很快就到了火鍋店,為了避開等待,我們故意選在五點以前。

“啊,今天我要放縱自己,加入你們重口系。”程珊竹興奮地說。

“但你連一點點辣椒都吃不了,我們重口系無法接納你。”我立刻駁回。

“那是因為我吃辣椒容易上火嘛,今天,我要挑戰豬腦、牛肚和鴨血等等!”程珊竹充滿了鬥志。

“我就不陪你挑戰了,那些東西,看別人吃比較輕松。”我們一邊點單,一邊說笑。

“脆弱的詩人,今天看我的。”程珊竹繼續豪邁地說。

這時候還沒到飯點,食客并不算太多。

點好單,我們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程珊竹:“你在我哥家,會失眠嗎?”

“好像還好。我昨晚回家,結果卻睜眼直到天明,最近好像只有在擺脫我媽媽氣息的地方,我才不會失眠,真是諷刺。” 我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嗎?我媽似乎想勸我跟她一起修行。”

“你媽媽真的打算出家啊?”程珊竹一聲大叫,“你拒絕了吧?”

“應該是早晚的事情吧。”我喝了一口茶,繼續說,“也不算拒絕,不過,我覺得修行在哪裏都可以,關鍵是心中有佛。”

“唉,心疼你。”程珊竹也嘆氣,“修行真的能擺脫痛苦嗎?”

“看能不能覺悟吧,也許。我也不太懂。”我擡起頭,看了看窗外,又想起母親元旦那天給我的消息。

“算了,我們好好吃一頓吧,讓不開心的事情通通都消失。”程珊竹說。

“對了,你哥說大前天晚上你也被你媽媽罵了,可以說來聽聽嗎?”我的八卦屬性忽然大發。

“诶?”程珊竹睜大眼,“我哥居然這個也跟你講,被罵的那個人主要是他啦。”

我雙手杵着下巴,擺出願意聆聽的樣子。

“唉,我媽不是打算要給我哥安排相親嘛,我哥呢,他一向非常抗拒,所以他們照例一言不合就吵起來,哎呀,扯來扯去,每一次都是萬年不變,一個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一個說我的事不要你管,一個答我是你媽我不管你誰管你,一個又反駁你那麽閑應該找點喜歡的事情做,我媽瞪着全家人,說我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你們通通聽從我的安排,讓我順心,巴拉巴拉……”程珊竹好像忍了很久,她非常快速地說,“我看不下去,就插嘴說,其實我有一個好的提議,我覺得我朋友阿秋和我哥蠻處得來,不如讓他們多交流交流,說不定有戲,結果也被我媽罵了一頓。”

“你為什麽要在非常時刻扯出我?”我說。

“一來嘛,我想緩和一下氣氛;二來嘛,我想繼續推我哥一把。”程珊竹喪氣地說,“事與願違,我媽叫我不要在她的面前提起你,詩人不行就是不行。阿秋,對不起啊。”程珊竹伸過右手握住我的左手,好像在安慰我。

“這有什麽?你明明知道最關鍵的并不你媽媽。”我最終沒能忍住,将之前程連悟對我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你哥說,萬一你媽媽過來見到我,他叫我如實相告就好,我們是朋友。”

我氣他沒有所謂地、輕松地那樣說,我也氣自己會為他那樣說感到心痛。

“也許,那并不是我哥的真心話。”程珊竹說,“阿秋,我向你保證我哥真的不是随随便便會帶女人回家的人,他叫你那麽說估計是想保護你。”

“珊竹,你覺得我住在他家,他叫我那樣跟你媽媽說會保護到我嗎?”我不想讓自己因為朋友的安慰又燃起對程連悟的期待。

程珊竹啞然。

我尋思着要不要将自己的決定說出來,最終覺得那只是我和程連悟之間的事情便作罷了。

這時候,服務員将鍋底端上來,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雖然說這些都是小事,可是積壓在心頭總是沉沉的,我們一邊吃,一邊聊,從感情到美容,從創作到時裝,從新年目标又回到感情生活……

火鍋結束之後,雖然說體重增加了,但心卻輕松了。

“阿秋,你不要輕易放棄,再等等吧。我哥真的已經邁出了一大步,雖然嘴巴上說是朋友,但這幾年他從來沒有跟任何女性朋友單獨出去玩,也不會随便給人帶點心,他不是那種随便會問別人喜好的人。”分別的時候,程珊竹鄭重地對我說,“現在他不光知道你喜歡向日葵,喜歡的巧克力的口味,還有杯子蛋糕,他至能背誦你寫的詩……”

雖然她這麽說的時候,我表面很平靜,但回到小區,朝程連悟家中走去的時候,想起他離開時對我說的“快的話,我二月初能回來”,眼睛不覺間濕潤了。

他才離去沒幾天,我卻不争氣地,好像已經在等待他的歸期了。

走在夜裏,我想,如果說“是朋友就好”能夠令他安心的話,就先這樣好了。

後來,因為天氣太冷,而且那時候帶小象出門不太容易遇到其他遛狗的人,我便将遛狗時間更改到晚上。

小象越來越粘我,只要我在家,只要我不趕它走,它總會待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開始繼續寫詩,開始習慣每天醒來就呼喚小象。

偶爾,我會将小象的照片發給程連悟。

如果哪一天,天空有好看的雲朵,我會拍下來,發給他。

或者告訴他我在黃厝看晚霞。

“新加坡很熱。”程連悟的回複常常與我的發給他的照片風馬牛不相及。

“今天偶遇孫燕姿。”偶爾他也會八卦一下。

不知不覺,我又開始等待二月到來,甚至淡忘了自己早前要跟他劃清界限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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