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天火葬場了嗎3
楚姒站住腳,正眼在她周身瞧,“你我不同路。”
楚瑤無趣的甩甩袖,踮起身過來走,她長得像袁夫人,就連身姿也如她一般修長,南地女子多嬌小,她在其中已算是高個,就是楚姒在她跟前,也比她矮上幾分,光憑外形來看,這對姐妹實在不像姐妹。
她走到楚姒右手邊,一把将綠竹手裏的傘搶過,綠竹伏下身退到她們後方。
“阿姐在家家面前從來嬌怯,轉頭私下又是這副冷若冰霜的死鬼模樣,阿姐兩面三刀這麽會做人,可惜卻還是捂不熱家家的心呢,”楚瑤轉着傘柄,任飛雪掉落。
楚姒籲着氣,拉開狐裘披在身上,低聲道,“阿瑤,你說家家知道你背地裏如此惡毒,你那層皮還能保得住嗎?”
楚瑤目下愈暗,嗤地一聲,“拿家家吓唬我,阿姐莫忘了,家家最疼的是我,你在家家心裏,一棵蒜都算不上。”
她忽又啊着,譏诮道,“我說輕了,蒜還是算的上的,畢竟家家可還指着你的婚事給楚家引路呢,阿姐也是慘,家家哪裏把你當個人,就是條狗,那也能得主人看重兩眼,阿姐這樣,連狗都不如。”
楚姒捏緊手,轉而又放松,她偏着面,望向池面,喃喃道,“是啊,家家可還指着我給楚家鋪路。”
她微微彎下腰,伸指往冰面上一戳,那冰薄薄一層,她戳一下,就碎開,她的手指也凍紅了,她專注得盯着手上沾到的水,溫溫一笑,“她對我是千千萬萬的狠,對你卻是滿心柔軟,可那又怎樣,将來嫁進謝家的是我。”
“又不是你,”她第一次當着楚瑤的面開唇笑起,粉面紅唇,只這一笑,她的面龐就蘊出了豔,潋滟妩媚,是那徜徉山水中的文人墨客都難以描繪的絕色,建康風流美人,只要她願意彎唇,就能獨占頭一份。
楚瑤一臉陰厲,她擡傘逼近她,惡聲道,“阿姐竟也如此狂妄,謝郎如今是建康最負盛名的郎君,仰慕他的小娘子數不勝數,只要他願意勾手,什麽樣的女郎沒有,那一紙婚約綁住了他,你就以為他一定會履行?”
楚姒沒情緒的哦一聲,“那你确信他不娶我了,便能看得見你?”
楚瑤剎那懵然。
楚姒挑起眉,眸中淬出冷,“我出生下來就和他定了姻緣,便是他不喜,那也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哪容你在其中挑撥離間,你就是投懷送抱他未必就接,建康未婚貴女裏,這樣不要臉的肖想男人,你是頭一個。”
楚瑤一陣怒火攻心,她将傘丢給随後的綠竹,綠竹撐起傘擔憂的看着她們,躊躇着要不要去叫人。
楚姒給她遞了個眼色,她立時不敢亂動。
楚瑤面色已顯猙獰,她伸出雙手,要來掐她,“阿姐從來嘴上不饒人,只當我說不過你便是你得勝了,我不給阿姐一點教訓,阿姐只怕是真當自己能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了。”
她的手剛搭上楚姒的肩,楚姒便将身朝後方水池倒去,她輕微颔起首,臉色溢出從容。
只聽“噗通”一聲,楚瑤驚呆,身後綠竹的尖叫聲劃破了夜空。
雪夜異常寒冷,那池中的水更是刺骨的冰,楚姒被救上來已是神志不清,臉色青灰一片,仿佛随時會斷氣。
給她診斷的醫女擡袖練練擦汗,直對袁夫人道,“夫人,女郎周身寒氣過重,須得施針除濕。”
袁夫人擡手往楚姒額上摸,那肌膚涼的回不了熱,她雖漠視她,可到底養在膝下多年,她不免心揪,只淡着情緒問道,“能保證身體一如從前嗎?”
醫女道,“女郎身子骨還未長成,在水裏太久,寒邪盤踞在體內,我只能盡力布針祛除,這往後都受不得凍,小病小痛的可能就随身了。”
袁夫人沉着臉,退出房門留她施針。
她一出來,楚瑤就慌亂的大睜着眼跟她辯解,“家家,我沒有推阿姐下水!”
袁夫人臉已黑的不能看,她忍着火氣朝樟檀院外走,楚琰和楚瑤沉默的跟着她,直走進了主屋,她令人将門關上,正身端坐在長杌上,睨着楚瑤未動。
楚瑤驚慌失措的沖到她面前,依然嚷着,“家家!你不能信阿姐,她是自己掉下去的,我根本沒有碰她!”
袁夫人照着她的面狠狠給了一耳光,打得她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楚琰急忙擋在楚瑤身前,“家家,阿瑤還是個孩子,您跟她好好說她會聽,別打她。”
袁夫人緊縮着眉心,朝他道,“把你耶耶找回來,他若死在外頭酒坊裏便罷,沒死,就給我把他拖回來,這一家子出事,他還浪在外面,到時候人笑話,還得丢我的臉。”
楚琰凝住眉,轉身離開了。
袁夫人從長杌上下來,蹲身到地上,俯視着楚瑤道,“你阿姐從小到大都避讓着你,你回回牟着她欺壓,仗着我疼你,這家裏誰不捧着你,她自小比別的孩子懂事,你想要什麽,她都不會跟你争搶,你還不夠,還想要她的命,阿瑤,我怎麽就把你教的這般狠毒?”
楚瑤嗚咽着想去抱她的腿,急急的求道,“家家!你信我,我沒推她,她害我!她害我啊!”
袁夫人拂開那兩只手,對一邊的老嬷嬷道,“把她壓到祠堂裏,家法伺候。”
老嬷嬷将楚瑤往外拖,她哇的大聲哭出來,無力的張着手道,“家家!我沒有推她啊,你為什麽不信我……”
袁夫人隐現一絲不忍,旋即背身去不再看她。
老嬷嬷很快将她拉了出去,哭聲漸行漸遠,直到最後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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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琰回來的很快,其後跟着侍從,擡着一個醉醺醺的人。
袁夫人等在樟檀院前,一看見他們,只覺脊梁骨都坍塌了,她煞白着臉沖過去,一把揪住醉鬼的前襟,左右開弓便是兩下,打的他暈乎乎酒醒,她才放手退到門邊冷眼旁觀。
“楚昭鶴,楚家的人死絕了也叫不回來你,這家你不如趁早放給阿琰。”
楚琰擰緊眉,倒不好插話。
楚昭鶴擡起手,他忙過去将其扶住,楚昭鶴擡眼瞥過她,半聲未出,甩甩頭便進了樟檀院。
醫女已為楚姒施過針,人已清醒過來。
楚昭鶴入內就見她蒼白着臉靠在床邊喝藥,心下一時發軟,柔聲道,“阿姒,可好點?”
楚姒将藥碗遞給綠竹,淺薄着聲道,“勞耶耶煩憂,沒多嚴重。”
袁夫人在後面進的屋,她突兀出聲問楚琰,“你去找你耶耶,他和誰在一道?”
“……在場的多是熟人,”楚琰夷由着看一眼楚昭鶴,将後一半話放出來,“謝家伯伯也在。”
袁夫人心裏一咯噔,氣笑了,但又顧忌楚姒剛醒,她愣是忍耐住,只朝楚昭鶴刮了兩下眼刀。
楚昭鶴微顯尴尬,他也怕袁夫人吵,先起來和楚姒道,“夜深了,耶耶不打擾你,等明天再過來看你。”
楚姒點點頭。
一行人全退出屋,走遠了就依稀聽見吵鬧聲。
楚姒張着眼,聽那聲音緩緩模糊,她心底空成一片,謝家的伯伯知道了,他也會知道,他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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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煜璟吃了接風宴才回府,他一身酒氣,沐浴過後就坐在庭院裏賞雪,建康的安寧能輕松将浮躁沉澱下來,他有一段時日沒如此安逸了。
長廊盡頭,有一女子聘婷着身姿走過來,瞥見他俊雅的側顏便羞粉上臉,她輕眨着睫,慢慢到他身側,微一屈身給他行禮,“郎主。”
謝煜璟提起小爐上的茶壺,斟一杯清茶,抿了一口道,“你不是我謝家人,不必稱我做郎主。”
那女子澀聲道,“是。”
謝煜璟将茶杯蓋過桌子,他手背上有兩條傷疤,深得很,一眼醒目。
女子瞬時驚呼出聲,“郎君傷的如此重。”
謝煜璟忽略過她的話,放空雙目看着夜色,沉聲問道,“老夫人如何了?”
那女子便不好再盯在他手上,軟聲道,“郎君不在的這段時日,老夫人的頭風複發過幾次。”
謝煜璟的神情發木,只道,“辛苦了。”
那女子得他一聲辛苦暗自竊喜,嗓音裏都似沁出蜜來,“柳漪得郎君相救,才免遭土匪糟踐,能為郎君分憂,亦是報恩。”
謝煜璟乜她,“救你的是我麾下北府兵,我帶你入府僅是因為你恰好會治頭風,旁的想法望你收收,若叫我再發現,謝府不會留你。”
柳漪心下一墜,欠身答是。
謝煜璟直身遠眺,未再與她多言。
柳漪神色一灰,悄悄退走了。
雪下大了,地面結出一層白,有人歪歪斜斜着闖進院裏,在雪地上踩出一串串淩亂的腳印,暗黑污了白,着實糟蹋人眼。
他沿屋廊一直向下,正看見謝煜璟慵懶着眉眼,他便擡腿倒在茶幾另一側,滿身酒氣。
謝煜璟替他倒一杯茶水,瞥着他泛紅的臉道,“耶耶從哪個酒肆鑽出來的,不回屋歇息,過來找我有事?”
謝鎏逸汲一口茶,漫不經心道,“阿姒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