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今天火葬場了嗎4(二改)

謝煜璟放下茶壺,臉上的懶散洩盡,“耶耶從何得知?”

“楚家大郎沖進酒肆,将楚昭鶴連拖帶拉回去,我就坐在他們一邊,”謝鎏逸閉目道,困意爬上他的臉,混着酒意他仿佛随時能入睡,“你去看她嗎?”

謝煜璟眉心泛皺,面目變得冷峻,他将問題抛給他,“耶耶想我去嗎?”

謝鎏逸那雙眼睜開,斜看着他,“我管得着?”

謝煜璟全身依上憑幾,臉在燭火下平添了幾分不真實的朦胧,他說,“我不在的這些時日,耶耶常常夜宿在外,這府裏冷清極了,耶耶當真一點都不在乎家家。”

謝鎏逸反蓋住杯子,從席上起身,側過臉道,“謝家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你難道還想支配我的軀體?阿璟,我養了你這麽多年,沒有生恩也有養育之恩,你孝順她,你可曾念過我?”

謝煜璟低首注視着腰間的玉帶鈎,轉而歪身揚長着聲道,“我自是念着耶耶,可耶耶心底有疙瘩,這謝家耶耶一早可沒想過交到我手裏。”

謝鎏逸哈哈大笑,“我自己造的孽,讓謝家斷送在我的手裏,我是無能沒用,謝家在你手裏興盛,可那頂上的也未曾看你一眼,你不過是他手底下的一條狗,他讓你去何地你就去,阿璟,何必呢,那個位置那個人你這輩子都無法企及。”

“耶耶不必激怒我,”謝煜璟又望進院落裏,大雪掩蓋了枯枝落葉,連夜都被照亮了些許,幽暗中的白髒的讓人無力憤恨,他觑着眼,“做錯了事總該要付出點代價。”

謝鎏逸哼的一聲揮袖離去。

謝煜璟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瞧不見他的面龐才顯露出一絲道不明的神傷。

有枝桠壓斷的響聲将他從怔神中拉回,他挑唇淺笑。

這混沌天地,一條路走到黑還能差到什麽地步。

他執起燈踏進了房屋,只一瞬屋中便暗下來。

他睡得不算踏實,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他直覺是被夢魇住,身體動不了,只得摸索着挪到手邊,狠摳了一把,他的身體就又像是活了一般,自發的坐起來,有人遞一盞油燈到他手裏,他恍惚着站起,房屋開始扭曲變形,須臾時間他就發現自己站在廊道裏,一眼望到頭,盡是黑暗。

他像是被線牽住,緩慢的朝前走,每過一步,燈火便照亮他的四周,牆壁上雕着精致的花紋,細細看去,那竟是宮牆上的雕花,美輪美奂,奢侈精絕。

走到頭,那裏站着一人,着一身绛紫雜裙垂髾服,墨發直垂而下落至腳跟,她的肩膀細削瘦弱,竟似撐不住那身衣裳,顫巍巍的朝下掉,他想擡手去幫她整理,可是手才觸到她的背,她驀然轉身,他的手便愣在原處,他看着她塗了口脂的緋唇一起一合,“謝煜璟,我恨你。”

他愣愣的凝視着她。

她彎起唇,淡薄如煙的臉瞬間升起清媚,她忽而伸展出手臂赤着足在他面前起舞,華服翻起,長發缭繞在她的周身,随着她的旋轉,極快的将她籠罩住,最終作繭自縛,她摔倒在地上,那密稠的發鋪滿她的脊背,她背上的蝴蝶骨從發中微微聳起,似要展翅飛離。

他的胸口有細細的錐痛蔓延,他張口想喚她,然而陡然呆滞住,他不知叫她什麽。

她從地上爬起來,搖晃着進了屋裏。

他也想進去,那扇門卻嚴密的合住,任他怎麽推都推不開。

他立在那兒,頭一次焦急起來,他大聲呼喊着,可是嗓音卡在喉嚨裏,他叫不出來,他突感無望,旋身想奔出去叫人,但他驟然發現,他被定在那裏,動都動不了。

倏忽,有女子的尖叫破門而出。

那門從內大開,內侍宮女魚貫沖進去,那殿內的熏香味飄出,女人倒在血泊中,已無生氣。

謝煜璟瞪大着眼,淚水急劇彙聚,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燈盞從他手裏墜落,他拼盡全力沖破喉音嘶叫了出來,“阿姒啊!!”

随着這一聲起,面前的人和物開始碎裂開,紛紛灑灑的飄散在各地,最後湮沒消失。

留他一人身在無間地獄。

謝煜璟猛然驚醒,他坐起身,頭疼的似要炸裂,他支着身撫到胸前的玉石上,觸之暖手。

獨山之玉,可以安魂鎮靈。

他的腦海裏一片空白,記得最後那一聲吶喊,可夢回憶不了,只心間堵塞尚在,讓他仍有心悸。

門外有人敲響,“郎主起了?”

謝煜璟扶額躺回去,良晌都睡不着。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有悉悉索索的人聲響動,順屋廊一直到他門前,吵得他睡意全無,他索性下床,着木屐朝門邊走。

門一拉開,就見幾個仆婢倉皇跪倒,“郎主!老夫人頭風發作了……”

謝煜璟神情一凜,快步離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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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沁蘭院就能聽到痛呼聲,謝煜璟下颌發緊,急走到屋前,還未進屋,裏面就傳出嘩啦聲。

他頓了頓,還是跨過門進去。

這間房屋簡陋的未置脆物,渾不像個常人居處。

他繞過屏風,迎面飛來一面銅鏡,他險險避開。

銅鏡砸在屏風上,撞破屏風也損碎鏡面。

謝煜璟瞧着對面發瘋的老婦,輕聲道,“家家,夜半三更我們都要睡覺,您休息好了白天鬧不成嗎?”

荀夫人猩紅着雙目,“滾出去!”

她吼這一聲還不解氣,抓起地上的立鳳履要往他身上砸。

柳漪急忙攔住她,好聲好氣哄道,“老夫人,郎君是擔憂您的身子,您能養好病,他比誰都高興。”

謝煜璟瞟過她,“出去。”

柳漪一讪,手下柔順的在荀夫人太陽穴附近按壓了幾次,便退身走了。

門合上,房內僅剩謝煜璟和荀夫人,他彎身揀起銅鏡,吹吹上面的灰,又放回原處,順便就坐到旁邊的方凳,垂眸道,“家家,您鬧到現在,他也沒來看您一次,您難道還不明白嗎?他心裏沒有您,您哪怕把天戳破了,他都不會施舍您一眼。”

荀夫人咧嘴笑,“我要他看我什麽?他在我這裏就是個懦夫,我受盡了委屈,憑什麽他能在外面花天酒地,我不好過,你們都別想好過!”

頭風發作起來能疼的人滿地打滾,她此時尚且神志清楚,但面上也是一臉汗。

謝煜璟瞟過她,站起來走到水盆邊,端了水到她身旁,挽起袖擰幹巾帕為她拭汗,“家家總以為吵鬧會換來別人的一點回顧,您到底單純,他心裏從沒有過您,您的一切舉動他都感覺煩躁,哪裏會來看您,他巴不得您去死,死了好給他騰地方,這樣至少主屋是他的。”

荀夫人的眼裏布滿血絲,她推開他的手,順勢将水盆打倒在地,那水淌過地面,漸漸蜿蜒,蠶食着它所能觸及到的任何地方。

“我死了,你開心是不是?我不死妨礙到你了?”

謝煜璟面上的溫和消散,他漠然一笑,“家家為何如此想我?我可是您的親生兒子。”

這一句親生兒子将荀夫人激怒,她突地揪住謝煜璟的衣襟,目光屠戮着他,“你就是個野種!你也配是我兒子!”

謝煜璟随她看,笑裏都帶了挑釁,“家家忘性真大,我是您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是野種,您是什麽?”

“啪!”

荀夫人發狠的甩手打在他臉上,直見他的臉被打偏了,紅腫浮起,她顫着怒聲咒罵他,“你怎麽不去死!當初我真該将你掐死,你以為你掌控了謝家,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宗室子弟。”

她這般說着,嘲諷似的呵呵笑,“雜種永遠是雜種,我不承認,你永遠都名不正言不順,你得感謝那個老畜牲,他可樣樣給你布好路,升謝家主,娶自己親妹,我都替你們惡心!爛到陰溝裏,也不怕天打雷劈!”

謝煜璟觸碰一下面頰,火燒般的疼感着實刺激,他直起身,眼眸往下俯視着她,“家家說的自己好無辜,您既然不願,為何要和他茍且,您得感謝耶耶,他真是能忍,若我是他,只怕您早死了。”

荀夫人頃刻扼住聲,未幾她長聲笑出,笑得東倒西歪。

謝煜璟的眸光裏她已然是個瘋子,“家家總怪別人不好,您自己好到哪裏去?便是所有人都壞,您一人獨善,您善的了嗎?”

荀夫人立時止住笑聲,眼睛又盯向他,那眼裏的潮濕混合着鮮紅的血絲,似欲滴血,“我和他茍合?我是颍川荀氏出身,我會做那等污穢之事?是謝鎏逸!是他将我送到人家床上!只為讨好那個禽獸,他就能将自己的夫人送去糟蹋,你說他能忍,他當然能忍,給別人養兒子他還樂在其中,整個建康都找不到像他這樣的王八,你是不是他的兒子有什麽打緊,只要你還姓謝,往後你登天了,在他看來也算是謝家的榮幸,他還指着你光宗耀祖呢!”

作者有話要說:  獨山和洛陽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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