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今天火葬場了嗎18
她們走過神殿,參天高的鵝掌樹經風吹,飒飒的響,枯枝相碰的聲音無端生出一種凄涼。
楚姒仰望着它,寒風吹在樹上,枝桠割裂了料峭冷意,莫名感覺到溫暖,她夢呓般的說着話,“我們去哪兒?”
謝清妍一拍頭,“你們還沒用早膳,我帶你們去吃齋菜吧。”
楚瑤抱住她的手臂,笑道,“不等阿璟哥哥嗎?”
她從來時就一直将阿璟哥哥挂在嘴邊,再蠢的人也能聽出其他意思來,謝清妍轉一下眼珠,自她手裏脫開胳膊,道,“不用等了,他回來大概祭孔大典就開始了。”
楚瑤沮喪的奧着,然後老實的走到她們身後,再不顯活潑。
謝清妍拽着楚姒悄悄和她拉開一段距離,才猶疑着和楚姒道,“阿姒,阿瑤親你嗎?”
楚姒怔一下,俄而道,“她小孩子性格,跟誰都親。”
謝清妍将信将疑,“沒見哪家貴女将外男看的這般重。”
楚姒眼神一灰,轉話道,“阿妍姐姐第一次來香潭廟,還沒見過這邊的日出吧,待會兒我帶你出去看,紫金山上的日出,是整個建康最美的景色。”
謝清妍陡時慌出,不過一瞬就鎮定道,“還是別亂跑了,免得祭孔大典找不見人。”
楚姒想想也是,朝她輕笑一下沒再就這個事說下去。
三人在後廂房稍作用膳,再出來時,天已大亮,東邊天際紅霞漫布,過不了多久太陽就要出來了。
出來的早,一頓飯下來瞌睡也上來了。
楚瑤捂住口打哈欠道,“我想去補一會兒覺。”
謝清妍撫一下她的頭,對着楚姒道,“你們姊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缺了覺,阿姒你也去睡會兒。”
楚姒答應着,慢慢轉了步,往東邊廂房走,楚瑤跟在她身旁一路無話。
謝清妍看她們進了房間才放松下來,這一放松,她也有些困,便伸着懶腰回房歇了。
楚姒和楚瑤進到房內,楚瑤大剌剌張開四肢攤在床上,一點空隙都沒留給楚姒。
楚姒立在床邊看着她漸入睡,微嘆一聲,拉開被褥幫她蓋好身子。
她踱着步走到窗邊,剛入破曉,天邊被緋色暈染,不消多長時間,太陽就會升起,初晨的朝氣撲撒向她,她忽然一陣興奮,急走出了房門,對坐在欄杆上打瞌睡的綠竹道,“綠竹,咱們去看日出。”
綠竹啊一聲,規規矩矩站起來道,“女郎,要是被發現……”
她免不了還得挨一頓打,她不想再因為楚姒受罰。
楚姒主動攥住她的手,“我們偷偷去,她不會發現的。”
綠竹心內厭煩,嘴裏卻不得不順她的意,“……聽女郎的。”
楚姒揚起嘴角開懷笑,扯着她自後門溜了出去。
院裏一靜,沒多久,楚瑤爬下床,趴在窗邊确定無人,便偷摸着溜了出去。
香潭廟在紫金山巅,她們出來就見遍山松樹,在這早春的霜凍裏依然挺立,連葉子都還是蒼翠欲滴,從山頂朝下看,便有淩虛踏空之感,似乎随時都能乘風飛天。
楚姒深吸着空氣,胸中悶氣皆掃去,她眺望着不遠處的山峰,淺笑道,“綠竹,早幾日害你受罰,你不要怪我。”
綠竹抽出手絹,将滴在她眼下的露水擦掉,“奴婢怎會責怪您?奴婢棄您獨自跑回府,本就犯了大錯,您不計較,還幫奴婢求情,奴婢再沒眼色,也知您是真心待奴婢好。”
可是再好,她也只是個不得寵的主子,連自己都不一定保得住,又如何能護她?
楚姒輕拂掉她的手,尋了塊幹淨的地面,拿下帕子鋪在上面,彎身坐倒,“你随我一同長大,府裏只你最懂我,如果沒有你,日子不知有多難熬。”
綠竹蹲在她身邊,伸指朝東邊大叫道,“女郎快看!太陽出來了!”
初升的太陽攀在峰頂,光線照射在她們周身,暖意即來。
楚姒啓唇燦烈的笑着,直視着它。
僅片刻便覺得目眩,她以手擋眼轉過臉,才要調侃時,眼睛定在半山腰處木成了雕塑。
山林的甬道口,有一男一女在其中緩行,男子着輕裘,面若冠玉,神情也是淡然自在,他身旁的女子肩背着竹簍,手裏撚着一束不知名草植舉到他眼前,通身的輕快即使楚姒看不見她在說什麽,也能感覺的到他們之間相處的融洽,一如那日在謝府見到的場景,旁觀者瞧見了都無法插話。
他們一路往下走,直接走到一輛停滞的牛車處,那女子上了牛車,牛車載着她悠悠然離去,男子站在門邊,翹首看顧,待那馬車行遠了他才轉身沿原路返回。
日頭上去了,陽光照在人身上應該暖洋洋,可楚姒卻涼徹心扉,她僅存的最後一點僥幸被抹殺了,她刻意忽視那個女子的存在,一再的暗示自己,他心裏是有她的,到現在這些謊言全部被戳破了,她不過是在自以為是,他面對她時的疏遠和拘禮她都能察覺到,她一味的找理由,為他粉飾太平,不到親眼見到的這一刻她難以清楚自己有多愚蠢,那婚約誠如家家所言,是束縛住他的枷鎖,一旦有機會,他必定要撕開,和她撇清關系。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她當了真。
楚姒一身頹然,擡起手臂喊綠竹,“咱們回廟裏吧。”
綠竹巴不得,連忙扶住她沿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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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煜璟奔波了半宿,早已勞累不堪,本想稍作歇息,可一進禪院,那亭子裏就竄出來個人,正是楚瑤。
“謝郎……”楚瑤走到他跟前細聲細氣道,眸中盡是小女兒家的仰慕,毫不遮蔽的袒露出來。
謝煜璟神色淩厲,“誰讓你進來的?”
楚瑤看不見他的厭膩,癡癡道,“我想來見你,就溜過來了。”
謝煜璟寒聲道,“現在出去,我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楚瑤再不懂話這也能聽的明白,她濕紅着眼道,“我心悅你,你不要娶我阿姐好不好?”
她說的再直白不過,少女對戀慕之人總有滿腔期望,只有撞了南牆才會想着回頭。
謝煜璟轉腳朝門口走,她陡然心驚,急切地想抓他的手将他拖回來,“謝郎!謝郎!你別走!”
謝煜璟一甩袖,拒絕她的觸碰,他直走到院門邊,對兩邊守着的侍從道,“送楚女郎回她的房間。”
侍從默默的走到楚瑤身前,客氣道,“女郎,我們送您回去吧。”
楚瑤被他的無情傷透,哭地上氣不接下氣,“你,你怎麽能如此絕情?”
謝煜璟眉梢皺的打結,“你知道你現在在給楚家蒙羞嗎?伯母知曉了,你定逃不了一頓打。”
這話見效,楚瑤還是怕袁夫人,她夷由着不知如何作答。
謝煜璟懶得等她話,挪腳往房裏走。
楚瑤一見他要走,羞恥害怕全剖離,慌忙追上去,但被侍從給攔住了,她眼睜睜的看着他進了房,她素來的自信被打擊的一蹶不振,這樣狠心的男人,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阿瑤,你怎麽在這裏?”
楚瑤聽到聲音趕緊擦幹淚水回身,就見謝清妍拎着籃子進院子,她躊躇着跟她笑,“我,我來看看阿璟哥哥……”
謝清妍瞧她眼眶還紅着,心裏猜出個大概,她将籃子遞給侍從,拽住她的手道,“我阿兄忙,你可能無緣得見,祭禮要開始了,咱們去找你阿姐吧。”
楚姒瞅着那緊閉的門,戀戀不舍的點着頭。
謝清妍便帶人走了。
祭禮快要開始了,孔聖像被搬出了殿,放在那顆鵝掌樹下,四周搭建了高臺,數百個儒生跪坐在蒲團上,仰頭瞻仰着雕像。
那長廊被竹簾綢布隔出了幾十個小間,各家子弟坐在其中,觀摩着聖禮。
楚姒坐在東邊角,謝清妍坐在她的左側,楚瑤則在她的右側,耳邊聽着贊樂,她心不在焉的翻閱着案上的書。
謝清妍歪過身靠在她的肩上,小聲道,“阿姒,阿瑤今早上跑去找我阿兄,我猜你蒙在鼓裏。”
随着樂聲,臺上儒士一齊誦讀《弟子規》①,誦音悠悠,催人生敬。
楚姒定在那祭臺的碑文上,心在深淵中沉浮,她輕輕道,“讓阿妍姐姐費心了。”
聽不出一點氣,嗓音空蕩的似在敷衍。
謝清妍擡起頭,抻手支着頸,視線在她的側臉上流連,“阿姒,你難過了。”
楚姒的嘴角彎了彎,笑得沒有溫度。
謝清妍伸一只手覆在她的背上,“我阿兄眼裏只有你,旁的人他瞧不見的。”
旁的人他瞧不見的。
旁的人是她,他瞧不見的是她。
諷刺至極。
楚姒扣着手邊的硯臺,輕微颔首,“嗯。”
作者有話要說: ①《弟子規》:孔子的
再大聲喊一遍,我阿姒會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