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飛度

次日一早, 天色初明之時,就有許多人陸續上山。聞衡與聶影在林中山溪中洗漱完畢,又吃了些幹糧果腹, 才戴好鬥笠, 動身往司幽山上行去。

褚家劍派在拓州經營了數百年, 勢力龐大。整座司幽山足有越影山兩個大,全被褚家劍派占據,數千英雄豪傑前來赴會,散在山中, 竟也顯得稀稀落落,足見其地廣闊。

山路迢迢, 每隔幾步, 便有褚家劍派弟子在路邊派發茶水,接引來賓。聞衡他們來的巧,正趕上博山派一行上山, 二人遂跟在衆人後頭,由褚家弟子引領上山。

司幽山風景靈秀,既有奇崛險峰,亦有湍流飛瀑,景色與越影山和幽谷又有不同。聞衡看了一會兒風景, 忽然想起一事, 悄悄問聶影:“大哥,博山派不是一向以刀法見長,怎麽也帶這麽多人來論劍大會湊熱鬧?”

聶影早知他這兄弟幽居深谷多年,對武林事所知不多,耐心跟他解釋道:“論劍大會人人都可以上臺,争奪天下第一劍客的名頭。博山派中不乏有用劍的好手, 上去比試贏了是白賺,輸了也不虧。再則論劍大會由褚家劍派一力操持,廣邀天下英豪,以顯示他們在武林中的名望地位,此事說穿了無非是互相吹捧,面子上的工夫,但是為了兩派和氣,博山派也得前來赴會。”

聞衡瞥了他一眼,心說聶影看着是個潇灑落拓的江湖客,沒想到心思還挺細,懂得不少。他點頭附和道:“褚家劍派野心不小,将論劍大會的權柄牢牢攥在手中,将來一呼百應,說不得這論劍大會就變成武林大會了。”

聶影眼底閃過一絲異色,随即笑道:“他自論劍論刀,大人物的事咱們也管不了,随他去吧。”

聞衡只微笑不言,随着衆人一道前行。

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眼前出現一道極深的裂隙,寬逾數丈,底下是溪澗亂石,兩岸沒有橋梁,僅以鐵索相連。夏日炎炎,從澗底吹上來的風竟帶着森冷寒意,猶如利刃刮過肌膚,令人毛骨悚然。

許多人被困阻在這邊,不敢輕易去走那鏽跡斑斑的鐵索,正焦躁着,見褚家弟子過來,都一窩蜂地湧上來,吵嚷道:“此處怎地沒有橋梁?”

“連座橋都沒有,這是什麽待客之道!”

那褚家門人說話雖客氣,面上卻有一派傲然之色,不緊不慢道:“要去敝派承露臺,走這條路最快。列位英雄要是不願走鐵索,可以從西面繞路上去,那邊是人力開鑿的山道,只是慢些。”

衆人一聽這話,立時了悟,知道這“天塹”也是論劍大會的一部分,用來淘沙取金,篩去一部分武功不佳、純粹是來湊熱鬧的三腳貓。然而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誰都不願露怯,做第一個繞路的人,可也沒人敢親自上去試試那鐵索,畢竟崖澗極深,萬一掉下去,少說也得摔個半殘。

那引路的褚家弟子轉向博山派衆人,眼底帶笑,擡手道:“諸位先請。”

博山派這次來的有老有少,見了這深谷,幾個少年人不禁面露懼意。正面面相觑時,一個留長須的男人越衆而出,朗聲道:“既然師侄說這條路最快,那便走這條路。”說完忽然伸手,抓住一個弟子背心,運起輕功,踏着鐵索疾奔向對岸。

有他開頭,博山派其餘弟子有樣學樣,輕功好的年長者帶着年輕弟子,一個接一個從鐵索上走過。一盤散沙般的江湖豪傑們見狀,也紛紛找同伴求助,實在沒有同伴的,便掏錢使銀子請人幫忙,剩下那些又窮武功又差的,只好按那褚家門人指點,西行另尋別路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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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衡看夠了熱鬧,等那褚家弟子也飛身到對岸,扭頭問聶影:“大哥能過去麽?若不方便,我帶你過去。”

聶影“嗐”了一聲,嫌他大驚小怪:“一條陰溝,閉着眼也蹚得過去。你這小胳膊還想拎我過去,也不怕閃了手腕。”

聞衡不知他內功深淺,但與他一同趕路時,兩人腳程相差不多,想來聶影輕功應當不差,于是随他去了,淡淡道:“走吧。”

他的輕功飄逸非常,整個人像一陣清風,貼着索道滑了出去,鐵索連晃都沒晃一下,他已安然到了對面。

聶影則如博山派衆人一般踏着鐵索,一步跨出數尺,動若風雷,飛身躍向對岸。聞衡站定時,他也正從半空落地。

兩人相視一笑,聶影感慨道:“兄弟這輕身功夫,可叫我欽佩得緊那。”

那邊還有些滞留的散客,見他二人一飄逸、一迅猛,過深谷如履平地,比剛才那博山派長輩更游刃有餘,都拍手喝彩道:“好俊的功夫!”

聞衡聽那頭遠遠傳來呼聲,将鬥笠往下一壓,遮住臉龐,道:“咱們走罷。”

又行過一段路,轉過一片嶙峋怪石,只見平地陡然拔起巨大峭壁,猶如一座天然屏障,将衆人嚴嚴實實地堵死在山路上。

峭壁久經風吹雨蝕,岩石突起很少,險峻且光滑,好在旁邊還有經年鐵藤緣石而生,可以借力攀爬。他們到達時正趕上博山派衆人上崖,仍是按前面溪澗的過法,一大帶一小。可這直上直下卻比空中過鐵索更難,峭壁又格外高聳,不過片時,就有博山弟子氣力不支,或是不慎踩空,從半途跌下。

博山留了一位師叔在底下接應,弟子們掉下來雖不至于摔傷,但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一時半會很難鼓起勇氣再度爬上去。最後一隊人摔下來小半,那位師叔臉色有些難看,只是礙着人多不好發作,只得恨恨地帶着弟子們繞路而去。

聞衡凝眸看了片刻,笑道:“有意思。”

起先他還在想倘若數千人一擁而上,這論劍大會就要變成菜市場了,沒想到褚家劍派以兩處天險半路篩去許多人,估計最後能到山頂的只有各派精銳,這幾百人再互相拼殺,最後得勝者,自然也無愧于“天下第一”的名頭了。

聶影問:“還上得去嗎?”

說話間不斷有人嘗試攀爬又掉下來,有人接着的還好,沒人接着摔斷腿的也不少。聞衡在幽谷裏待了四年,每日把峭壁當官道走,險些給練成金絲猴,這岩壁對他來說是不過是小菜一碟。他點點頭,反而瞧向聶影,問:“大哥覺得如何?”

聶影一本正經地道:“愚兄勉強一試,若是不成,半道掉下來,也只好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聞衡知道他武功不弱,又有自己在旁照看,應當不會出什麽岔子,于是道:“好,大哥從藤蔓那裏走,腳下當心些。”

聶影問:“你呢?”

聞衡道:“我在山間野慣了,用不着那個。大哥只管放心上去就是。”

聶影至今沒摸透聞衡的路數,但能隐約感覺到他武功高強,遠在自己之上,當即不再猶豫,來到崖下,伸手攀上鐵藤,暗運一口氣。他自知輕功有些不足,只能靠臂力彌補,于是足底雙手一起用力,身如猿猱,飛速攀援而上。

聞衡見他動作敏捷,爬的十分順利,也縱身躍起,卻不走鐵藤,足尖只在山石凸起處輕輕一點。人如飛鳥淩空,衣袖飄飄,扶搖直上數丈,不待下墜,便再度踏石借力,短短數息,已至崖壁中段。

其身姿之輕捷潇灑,莫可名狀,底下江湖豪士看得呆了,紛紛詫異問道:“此人是哪路高手?輕功如此厲害!”

聶影一擡頭,就看到他的身影輕巧地越過自己,即将攀上崖頂,心中又敬又驚,正欲再加把力,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驚叫。風聲驟緊,偌大黑影從天而降,聶影下意識往旁邊一躲,一個人直直從崖上掉下來。

兩人本該是擦肩而過,誰知那人走投無路之下,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伸手抓住聶影衣袖,直接将他從鐵藤上扯了下來!

“你幹什麽!”

聶影大驚,連忙使力掙脫,那人卻鐵鉗一般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目露寒光,打的竟是拖他做墊背的主意。聶影單手被他攥着,身在半空無法還擊,只得抽/出腰間緊纏的鞭子,望空一甩,鞭稍纏住一根粗藤,暫且止住下墜之勢。

此時情狀,是一人拖一人,岌岌可危地挂在高崖上,前後左右俱無可落腳之處。聶影的軟鞭雖然結實,但纏得不緊,只可拖延一時。他強捺怒氣沒有動手,低頭對死抓住自己不放的那人道:“這鞭子吃不住兩人的重量,你自下去,我不與你計較便是。”

那人卻咬牙不吭聲,擡眼朝上望,忽然扯着聶影狠命往下一扽,自己借力上翻,猶嫌不夠,又在聶影肩上重重踩了一腳,躍起抱住另一根粗藤,飛快地朝上爬去。

聶影差點被他蹬出一口血來,鞭稍系住的藤蔓也被扯得松動,眼看要直挺挺地摔下去,淩空裏忽然飛出一條灰影。聞衡出手如電,動作快得令人眼前一花,他先在半空旋身給了那人一腳,将他踹得倒飛三尺,随即從背後拔劍,“铿”地釘進岩縫,借着沖勢探身展臂一抓,正好撈住聶影,将他提了回來。

他面色如冰霜,顯然怒意未消,問話也像含着冰碴:“沒事吧?”

聶影搭着他的手抓住鐵藤,收回軟鞭,長松了一口氣,真情實感地嘆道:“不礙事。岳持,從今兒個起,你就是大哥的親兄弟。”

聞衡撇過頭去,勉強忍住沒有破功,神色稍霁:“抓穩了,我帶你上去。”

不待聶影答複,他足底在崖壁上用力一蹬,一手抽劍,一手抓人,陡然拔起兩丈高,下一步亦如此法。聞衡內息深厚,運轉不竭,施展開“步下生蓮”,縱然手中提着個百斤大漢,仍能從極小的落腳點上借力。

許多人絞盡腦汁也爬不上的峭壁,他只需十幾步便走到了崖頂。

作者有話要說:  下周小薛要紅唇眼線濃妝出場了!(我瞎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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