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9
非但是有那種現在天差地別身份的羞恥, 還有就是夢見對她視而不見的憤怒。
——在她登上高位後，她可以讓門下人對琥珀那三個賤婢關照, 卻對她視而不見，甚至之後都把她們接走, 而把她這個真正的血脈至親不聞不問。
聽說她現在可以自由出入紫宸殿，陛下對她寵愛有佳, 可她呢, 這些怕是都忙着享受榮華富貴，忘記了她正在受苦的血緣兄弟姐妹，沒有求過一句情！
真的蒼天不公！竟然讓這冷心絕情的賤人走上高位！
感受着她投來的視線，夢見沒有一絲動容, 當初她都不曾為她動怒，如今更不會，對青禾道，“既然是淑妃娘娘一番好意，我也不好推拒，找人把她安置下吧，蓬萊殿不養閑人，給她找個活養着吧。”
祝九娘聞言神色大變, 這是讓她幹活？她大怒, 沖着夢見道, “祝夢見！你不過是——”
話還沒有說完, 就被人堵住嘴拉走了, 她人雖然走了, 可殿內的氣氛仍舊冷凝，誰都看出來了，祝九娘分明就是楚淑妃送來惡心夢見的！
因祝九娘身份特殊，若是娘娘懲治她，怕是改天就要傳說娘娘狠毒冷血的話了。
不對，恐怕現在就在傳了。畢竟她登上高位都沒有想起來這位姐姐，而淑妃娘娘善解人意的替她想到了，對比一下，顯得昭儀娘娘多冷酷無情？
這個祝九娘放在蓬萊殿就在時時刻刻的提醒着衆人這件事，讓人記住，她就算真的有大才，也不過如此。
畢竟這個時代，都極為重視家族。
如此這樣一個人，登上昭儀之位已經是陛下的榮寵了，怎麽能再登上更高位置呢？
稍微一想，就覺得楚淑妃實在是厲害，看似不顯，一下手就是沖着你的命門而來。
被如此算計，昭儀娘娘怕是心情不悅，所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而此時在衆人想象中處于盛怒當中的夢見好好的坐在書案前習字，對琥珀三人道，“你們說說，楚淑妃此舉還有什麽目的？”
香蘭看了眼夢見，半響後大着膽子道，“……除了想壞娘娘名聲，不讓娘娘日後晉封尊位，還想壓下娘娘。”
Advertisement
她細聲細氣的道，“讓一宮女來蓬萊殿耀武揚威，是告訴所有人您不過如此，對長信宮宮女都要客客氣氣的。”
現在夢見勢頭正熱，所有人都覺得她在陛下的榮寵下能與楚淑妃，姜賢妃抗衡的本錢了，可是楚淑妃就是告訴所有人，這不對！就算是九嫔之首，還有陛下的寵愛，能出入紫宸殿，也低她不止一頭！
惡心她是真，想壞她名聲也是真，這個也是真。
一箭多雕，楚淑妃實在高明。
宮裏的人多是搖擺不定，本來争先向她效忠的，看到此舉，怕是又要搖擺了。
夢見又問道，“那你們覺得，我該如何？”
香蘭看她沒有對之前的話生氣，頓時膽子更大了一點，細想了片刻，不确定的道，“殺、殺了她？”
反正都是壞名聲，與其留着長久的惡心人，不如幹脆的讓她死去。
看祝九娘這模樣，若是夢見下手輕了，任由她辱罵，那宮人對夢見的命令會越來越不以為意，畢竟一個可以讓宮奴辱罵的人，有什麽威儀在？可若是不放任，下手稍狠一點，夢見狠毒的名聲就要流傳的更廣了。
所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根絕後患。
可畢竟年紀不大，說到這的時候，忍不住的瑟縮了下。
夢見又看向了阿弦，琥珀，琥珀冥思苦想，阿弦想了想，輕輕咬住嘴唇，遲疑道，“娘娘是想留着她嗎？”
她對夢見的崇拜最多，她斬釘截鐵道，“娘娘如此聰慧，怎麽會想不到會有人拿這對付您？我猜娘娘一定有打算，所以要留着祝九娘。”
這讓香蘭琥珀都帶着一點恍然看着夢見。
對啊，娘娘是非凡人，怎麽會沒有想到？香蘭想，怕是之前差人大張旗鼓去長樂坊接她們，就在娘娘的預料當中了。
夢見沒說是也沒有說不是，而是道，“在陛下封我為昭儀之後，無論我做什麽，都不能阻止有人示我為勁敵，與其讓別人真的找到你的弱點，不如把一個弱點擺在對方面前。”
大概只有本人才知道那是不是弱點。
有了弱點的人總會讓人放松警惕，給人一種只要願意，就能用弱點毀了對方的錯覺。
說完沒等她們細想，夢見又道，“知道她為什麽會選擇這樣出手嗎？”
“除了這樣出手會凸顯氣度，着實有效，更多的是因為，她們這些高門貴女根本不屑與我們動手，在她們眼中，無論身份如何變，都擺脫不了卑賤之身，比不得她們綿延百年的清貴之家。”
大概對楚淑妃姜賢妃而言，現在不過是被狗咬了一口，她們這樣的尊貴之人，怎麽可能親自咬回去呢？報複的方法最好是養另一條狗讓這兩條狗撕咬，這麽都不會髒了她們的手。
夢見道，“我要告訴你們的是，出身不由我們決定，可出生之後的命運卻可以由我們自己做主。”
“你們好好想想我這句話吧。”
說完不再多言，揮手讓她們退下。見狀，本來還在思考這兩句話的三人都不敢再多言，低眉垂目的離去。
……
雖早有陛下的話在先，可在看到錦衣華服站在陛下身旁的夢見之時，諸位大臣仍覺得胸悶氣短。
他們議事之處，居然要有一女子旁觀！
夢見倒是泰然自若，全然不把這些反應放在眼中，在他們開始議事之時，也完全沒有插話，靜靜的站在那，猶如一個漂亮的花瓶。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雖然她是靠着後世的理論讓永嘉帝和裴相等人另眼相看，可是論起來聰明程度，這些靠自己走上大唐權力中心之位的人絕不會遜色于自己，他們只是局限于這個時代而已。
論起來處理政務的能力經驗，更是吊打自己。
她現在就是多看多聽少說，讓自己快速的了解目前大唐的現狀。
其他人看她果然如永嘉帝所說，只是旁觀，并不插嘴，而且中間安靜至極，終于氣稍平了。
如果都是如此，他們就真的當多一個花瓶了。
等他們商議完今日的事情，一下午都要過去了，永嘉帝揉了揉酸疼的肩，“今日就這樣吧，辛苦諸位愛卿了。”
等裴相等人走後，永嘉帝示意夢見跟他去偏殿，“感觸如何？”
夢見道，“陛下和諸位大人當真辛苦，每日要處理這麽多事。”
永嘉帝道，“看到朕如何辛苦，你更是站了一下午，想不想讓朕收回成命？”
聞言夢見睫毛一動，擡眼看了永嘉帝一眼，沒有說話，讓永嘉帝奇怪道，“為何這麽看着朕？”
“臣妾是以為陛下看臣妾不穩重，行事不周密，想收回成命，若是如此，臣妾說什麽做什麽都不重要了。”
楚淑妃這麽做的最後一層的含義就是隐晦的向永嘉帝表明夢見到底年幼，行事不穩重，對自己的事都處理不好，怎麽好摻和國之大事？
永嘉帝自然是知道的，聽到她這麽說，不由一笑，并未再提這一茬，接着說了件好事，“上官熙差人打聽，終于得了眉目，又讓人多帶回來了種子，現在正讓人培育。”
如果真的成了，這才是大好事，不知道可以讓多少百姓免于饑荒寒冷。
夢見道，“若是大規模的推廣，讓大多數百姓不會為溫飽拼命，那陛下可以準備下一步了。”
小農經濟實在不适合大肆發展商業，夢見既然能旁聽大臣議事，就不甘于永遠當個花瓶，若是她只能當個花瓶，或許永嘉帝的“寵愛”也要很快過期了，對政治她确實接觸甚少，比不上這些浸淫權勢的老狐貍，可論起經濟發展，他們這些人加起來都及不上她的一根手指頭，想要借機插手政事，真正的擁有一席之地，這才是她的倚仗。
可這良種推廣根本不是一朝一夕的，而且她對農事了解不過泛泛。
夢見不可能等到那個時候再動手，現在就開始旁敲側擊。
“我之前陛下和裴相說，地方瞞報屢見不鮮，對此我倒是有主意。”
古來皇權不下縣，意思是說皇權根本無法觸及到縣往下，全靠地方的鄉豪，他們在地方經營了不知道多少年，盤根錯節，若是再勾結地方官員，欺上瞞下，朝廷很難及時得到消息。
比方說之前的涼州民變，真的爆發了才被朝廷得知。
永嘉帝：“嗯？”
夢見微微一笑，“我曾經聽過一句話，你所看的文字可能是欺騙于你，你的眼睛所看也可能是虛假的，耳聽也不一定為實，可只有一樣東西很難欺騙你。”
永嘉帝真的來了興趣，“什麽東西？”
夢見也沒有賣官司，道，“數據。”
現在科舉共有五科，明經，進士，明法，明書，明算，明算地位最低，因戶部推進表格改革，對數字的依賴度上升，讓這一科稍微有了點存在感，可是仍舊比不得其他。
夢見現在就告訴永嘉帝數據有多重要，一項數據容易作假，可是你只要在一個采集多少數據，相互對比，就很難作假，數據顯露的信息才是最直觀原始的。
比方說你瞞報人數，人雖然少了，可是他要吃喝穿衣日常消耗吧？一個人或許好隐瞞，人數多了在數據上直觀顯示出來了，一個地方有變故，數據也會出現大的波動。
永嘉帝越聽越有趣，又幹脆的問了，夢見把日後國家統計局那套拿了出來，告訴他如何分析數據，如何通過數據的關聯分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