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天
我居然在鬧鐘響起之前就醒了。坐起身緩了一會兒,正準備下床才想起來,今天不用上班了。
生物鐘都還不适應突然的停職。
腿懸在床邊猶猶豫豫,最後還是趿上拖鞋。出了房間準備倒杯水喝,一打開門就看到紀原睡在沙發上。
側身微微蜷着,蓋着沙發上的薄毯,一直遮到耳朵。毯子不夠長,小腿都露在外面。
之前就發現了他這個習慣,睡覺要把耳朵蓋住,有時候連帶着半張臉都遮上,好幾次早上起來我都怕他窒息了,要俯身去聽聽呼吸聲才放心。
把拖鞋留在原地,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蹲在了沙發邊。客廳沒拉窗簾,透進來的光照在他臉上,還稍微擰着眉頭。我下意識擡手遮出一小片陰影,就這麽發呆半天不自覺嘆出口氣。
昨晚想了很多,差點就要問“我們到底合适嗎?”
其實這個問題一直都存在,沒戀愛之前我就反複問自己了。當時選擇了邁出那一步,還很豪情萬丈。現在想想不知道打開的是薛定谔的盒子還是潘多拉的盒子。
唉。
越想越亂,低頭抓狂,突然感覺手腕被握住。紀原醒了,把着我的手輕輕放下,睡眼惺忪,嗓子啞啞的:“睡得好麽?”
“不好,”我抱着胳膊蹲着,看自己腳趾頭,半晌猶豫道,“紀原,我覺得咱們有必要聊聊。”
“嗯?”他好像清醒了點,試圖起身,窸窣的聲音傳來。
“不過你先回房間再睡會兒吧,也不着急。”我正要作罷,看見紀原騰地從沙發上坐起來了。
他随意抹了把臉,早有預料似的說,“現在就可以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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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從哪開口,話到嘴邊說不出,再一次産生想逃的感覺。心裏想着林小英說兩個人需要磨合,硬着頭皮嘗試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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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原。”
“嗯。”
“我覺得——”皺着眉斟酌用詞,“我們倆離得越來越遠了。可能本來就步調不一致,我就好像奔着一條道在趕路,你呢,是四處看看,走走停停。兩個人就注定越走越遠,你懂我意思嗎?”
他專注地看着我,緩緩點了點頭,說,“不如我走快一點,你也放慢點腳步。”
我愣了幾秒,事情到他那又簡單了,好像讨論的真是兩個人在走路的問題,當下脫口而出,“然後呢,有用嗎?”
紀原聽出我話裏的情緒,深吸一口氣,聲音也開始不穩了,“你是連試試都不願意嗎?”
“不是,”煩躁地摟了一把頭發,“我是覺得沒有這麽簡單,你想得太簡單了,很多事情都想得太簡單了,就像我工作這件事——”
我越說越快,聲調越來越高,在自己激動前強行停下來,化為嘆息:“紀原,你過得太輕松太随性了,你可以這樣,你年輕有很多時間可以浪費,你可以走快一點,覺得累了也能随時停下。”
他抿着嘴不說話。
“但是我不行,我慢不下來,我也不甘心慢下來。”說完靠在沙發上,突然意識到這根本就是個無解的問題,眼睛開始泛酸,忙用手去捂。
“照你這麽說,沒有什麽辦法了,越來越遠最後只剩分手了。”紀原沉着聲音下結論,抽了張紙巾遞過來。
我指間露出條縫,看他這麽冷靜,心裏上來一股氣。随手把臉一擦,作勢起身:“不說了。”
“嘶,”紀原一把抓過我手腕輕輕扯回沙發上,“沒聊完呢。”
“……”悶聲回了句,“還聊什麽你說。”
“你說你慢不下來,現在不是也被迫慢下來了嗎?我知道工作對你來說很重要,但已經這樣了,與其生氣難受,不如試試看解決我們的問題?”他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晰,眼睛看着我灼灼有神。
我無法反駁,正要回答,被他的下一句堵住了嘴:
“還是說哪怕工作停下來,你都不願意把時間花在這兒。”紀原看着我苦笑,沒幾秒鐘垂下眼,肩膀沉了沉。
“不是,”我看他這個表情心都抽起來,無奈道,“怎麽解決,你說怎麽解決……反正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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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原的解決辦法,是一個生活體驗項目,我覺得可以叫做“紀原的一天”。
之前不是還好奇他每天都在家幹什麽嗎?現在知道了。按照紀原的說法,我的生活在工作之外是一片空白,慢不下來是因為除了上班這件事,壓根就沒有嘗試過其他。
我覺得有一定道理,閑着也是閑着,于是,這些天幾乎都在體驗紀原的生活。
我們像普通情侶一樣去約會,看電影,玩游戲,滑旱冰,看展、爬山。他也不是全然沒正事兒,每天會抽出些時間做設計,對着電腦浏覽半天不知道在忙什麽。趁這時候我就溝通工作上的事。
溝通的結果是,公司缺了我一樣運轉,周年慶活動一樣如火如荼,除了趙明明時不時發信息講一些部門的事,宋青青因為工作打過幾個電話。
其他時間我就好像個透明人。
趙明明說,王征觊觎主管的位子很久了,他起先一直以為我能升到經理,他就順理成章提為主管,沒成想被宋青青攪黃了。
那段時間王征經常外出,其實都是去面試。後來看宋青青對我并不是很滿意,才留下來等待機會。
我也猜個八九不離十,職場還不就是這樣嗎,正常。
只是每次聊完公司的事,還是會控制不住失落。往往煩悶沒多久又被紀原逗笑,心情就在郁悶和開心之間來回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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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呆了4天,宋青青還沒松口讓我回去。跟他在電話裏聊完,我又一臉生無可戀倒在沙發上,被紀原一把拉起來。
“幹嘛?”
“出去逛逛。”
“去哪兒?”
“等會兒就知道了。”
那時候已經傍晚,我有點懶得動,被他硬拖着去換了衣服。才下樓,看見門口停了輛摩托車。
紀原轉身拿了個頭盔套在我腦袋上。
“你的車啊?你還騎摩托車我怎麽不知道?”
“那看來你是一點不把我放在心上。”紀原擡擡眉,随口回答。
我頓時心虛,看他還挺專業的樣子,讨好地搭話,“帥的帥的。”
他斜了我一眼,扯扯嘴角笑笑。
“但我真的不知道你有摩托車,從來沒見你騎過啊。”
他讓我坐好,才回頭表情狡黠地說,“這兩年确實沒怎麽騎過。”
我們騎上環海公路,還趕上看了幾分鐘的夕陽。天慢慢暗下去,路燈突然全部亮起來那瞬間,我歡呼了一聲。
空氣是潮濕的,風是鹹的,海面是平靜的,月亮是圓的。我們停在一處海灘,只有三三兩兩的人。
沿着海邊走了一陣,拎着鞋蹚水,有點涼。最後被紀原背在身上,忘記怎麽就聊起走秀的事,順着話頭不可避免說到了陶一苒。
話題來得特別不合時宜,但閉口不提更顯得古怪。
我只好說,自己知道陶一苒是他前女友。
紀原倒沒多大反應,只點點頭。
“我其實覺得你和陶一苒,跟我們有點像。”輕聲說。
“啊?”他突然停了下來,胳膊緊了緊,把我背得穩了一些,問,“哪裏像?”
“就是……姐弟戀,然後她也很有自己的事業……”
紀原呵出口氣,繼續慢慢走起來,笑說,“我認識陶一苒的時候,她也是兼職模特,跟事業還搭不上關系。”
“哦……”
“至于姐弟戀,嗯,我也交往過年紀小的。”
“你還有前前女友?”我環在他脖子的胳膊忍不住收緊,假意勒住。
“對不起對不起,”紀原心虛道,“都不超過半年。”
“小夥子生活真精彩。”我酸酸地評價。
“不精彩不精彩,遇到你之後才精彩。”紀原順嘴接話。
“呵,”我心裏翻白眼,這什麽廣告詞。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問道,“那你跟陶一苒為什麽分手呢?”
“自然而然就分手了,沒什麽原因。”他說到這,才意識到我可能很在乎這個問題,搞了一堆鋪墊。
紀原轉了個方向,走到旁邊的堤壩,小心翼翼把我放上去。
“梁齊,”他弓腰面對着我,表情很認真,“我跟陶一苒,在一起就是一句話的事,分開也一樣。她不在意,我也不在意,就是這麽一段感情。”
“……嗯。”
“跟我們完全不同,你不要拿那個結果來預想我們以後。”
“好。”我又環上紀原的脖子,把心放下。
他也順勢吻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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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一苒的事情說清楚,工作上的失意好像也暫時得到緩解,我以為用了這短短幾天,我們的問題真彌合了。
結果第二天正好周末,一大早,我還迷迷糊糊睡着,聽見手機響。我媽發來個信息,問我家是幾號樓。
這是要寄東西給我?
眯着眼睛回複,沒等發出去,她電話來了。
“齊齊啊,你家是幾號樓來着,媽媽不記得了。”
“你要寄東西啊?我什麽都不缺啊。”聲音像是含在嘴裏。
“不是啊,我在你們小區了,這幾棟樓長得都一樣啊,忘記了是哪一棟。”
“……”我反應了一會兒,猛然睜開眼,“在我們小區!?”
“媽媽來開會,前天就到了。現在管得嚴,本來沒時間出來,就沒告訴你。”
“啊……怎麽又不嚴了呢……”我已經語無倫次了。
“幾棟啊?”我媽一頭霧水,又問了一遍。
“……3棟。”
前一秒挂了電話,我感覺自己頭發都要豎起來。火急火燎地把紀原從床上拽起來,他耷拉個腦袋,含糊嘟囔:“怎麽了。”
“趕緊趕緊趕緊,把你東西收一收!”我顧不上他還沒醒,扯過衣服就搭在他身上,“衣服衣服穿上!”
“啊?”他機械地往身上套,一臉懵逼,“幹嘛啊……”
“我媽來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