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溫泉
紀原真的像那只潇灑的貓一樣,第二天上午看展之後跟程立提了離職,待回國再辦手續。具體怎麽聊的我不清楚,也沒有問。
在酒店等他的時候,突然想起陶一苒說過紀原是管不住的。現在有點明白了,他可以為了這份工作加班熬夜喝酒到吐,也可以利落地離開毫不拖泥帶水。一切全憑他心意,憑他心裏的标尺。
每件事情需不需要認真,是全力以赴還是中途退出,他自己有判斷。當他覺得不需要,就是那副佛系的樣子,任誰也留不住,也管不住。
希望自己永遠不用做管他的人。
大概中午,紀原回來了,在房間邊收拾行李,邊問我請了幾天的假。
“從現在算起,只剩2天半了。”
“這麽短的時間……那你想去哪裏?”
“嗯,我們可以走本州路線,大阪、京都……名古屋。”我裝模作樣地把飛機上聽到的攻略複述了一遍,還好當時悄悄記住了。
紀原一笑:“你還做攻略了,你攻略裏兩天時間夠去這麽多地方?”
“不夠啊,我知道,我知道不夠。”局促地摸摸脖子,沉吟道,“去個能泡溫泉的地方就行,我來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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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下,完全的鄉下。
小小的車站,轉了兩圈,就這麽一間半開放的候車室,兩張長椅,一個自動售貨機,再無其他。
我和紀原是唯二的游客。遲疑地出來往遠處望去,略顯雜亂的樹、農田、鄉間小路和錯落的房子。傍晚的餘晖蒙上一層宮崎駿畫筆下的濾鏡。
我幹笑兩聲,覺得情況不太對,還是強行感慨道:“真美哈,像小時候看的日本動畫片。”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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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微風,兩人邊走邊聊。
“我小時候正是日本動畫片風靡的時候,女孩子喜歡看魔卡少女櫻啊、哆啦A夢啊,那時候還叫機器貓。你們男生喜歡看什麽?灌籃高手是不是?還是柯南?我也喜歡柯南。”
我慢悠悠地說,看紀原沒回答,這才恍然道:“哦,你跟我不是一個時期,你小,不看這些吧。”
他輕輕笑了笑:“不是,我小時候都自己在家,只記得天天等我爸媽,可能心思沒放在動畫片上。所以想不起來……這部分記憶很模糊。”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麽接下去,只好抿抿嘴打岔:“唉怎麽還沒到,這兒看上去不像有旅館的樣子。”
紀原全力配合我:“這種溫泉旅館一般都在不好找的地方,游客少正常,可能只有本地人才知道,更正宗。”
——才不是呢。
又走了十來分鐘,遠遠先看見了便利店,走近發現了對面的旅館。
一棟木質的日式建築,3層,看上去規模還不小,半隐在樹蔭裏。院子裏停了幾輛大巴,這時候正好下來一批游客。
操着地道的北京腔,臉上混雜着旅程的累和餘興,熙熙攘攘進去了。
我半張着嘴,好久才說出話來:“紀原,我覺得我訂錯地方了,這好像是專門接待國內旅游團的。”
至于溫泉正不正宗……你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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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倆特地跟旅游團的朋友們錯開了時間,這才去領了浴衣。旅館的老板娘是位熱情的日本阿姨,幫我綁好腰帶,又交代了男士的穿法。
換上這身衣服,走路都邁不開腿。一陣小碎步回房間幫紀原穿浴衣,抓着兩邊衣襟一時左右不分了。
“左襟壓右襟……”邊嘟囔邊比劃,“你的左是這邊。”
他看我忙活着,突然抓住我手腕,不滿道:“這溫泉你挑了半天,就各泡各的。”
“大多數是這樣的,混浴很少的了。”我耐心解釋,一臉向往,“快,我給你穿好,等會就在院子裏等吧,泡完喝點啤酒,一身輕松。”
“等下。”說着低頭找到嘴唇,帶着潮熱的氣息,不由分說地壓過來。我未及反應,手一松,浴衣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微微晃蕩。
連着往後退,突然感覺紀原來扯我的腰帶,忙伸手去按住,含糊道:“別解,很難系。”
他就像沒聽見似的,但幾番嘗試進展不順利,不得不暫時停下:“這幾層啊。”
趁這空當,我一閃身溜到旁邊,邊整理衣服邊交代:“你自己穿吧,記得左襟在上,等會兒院子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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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早了,沒什麽人。我泡了好一會兒才出來,頓覺一身輕松,勞累困頓都随霧氣散去,只剩下惬意。
剛走沒兩步,看見紀原蹲在院子裏逗貓,腳邊的塑料袋裏,隐約看出是啤酒。
我們坐在屋外的榻榻米上,躺下去能看見半遮的屋檐和一大片天,深藍色,星星比城市裏亮得多。
很安靜,偶爾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我小腿有一點涼,不自覺交疊起雙腳。
剛想開口,聽見一聲貓叫。
“是那只貓跟過來了嗎?”稍微起身,正好它一躍而上,湊過來聞了聞打開的啤酒,不感興趣似的挪到紀原身側,坐下了。
“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招貓喜歡?”我笑問,想了想又打趣道,“不對,不止招貓喜歡……”
他愣了愣,啧一聲佯裝生氣,已然明白我意有所指。
也是很奇怪。我跟來日本的原因紀原沒好奇,那天他說要離職,我也沒問為什麽。心裏都知道,但好像那個時候不需要說出來。
“別放在心上。”
“嗯,”他皺皺眉,“我沒有,只是感覺這段時間有點白費。”
“怎麽會白費?”嘴上這麽說着,其實為紀原委屈。較勁似的想證明自己,結果是所有認可都混進了別的成分,努力就變得很輕飄飄。
他喝了口酒,随口說:“想追上你,現在有點迷糊。”
“你已經追上我了,紀原。”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借着酒勁剛剛上頭,說起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之前相親的經歷。”
當然知道自己沒說過,為了自然才用了這樣的開場白。這人果然撐起一邊胳膊側過身來:“沒有。”
“是一個阿姨介紹的對象,見過幾次面覺得挺合适。”
“挺合适?什麽樣的人。”他插話進來,帶着些許不以為意。
“你別打岔——跟你完全不一樣的人,所以其實是不合适的吧。”
我擺擺手,接着說:“總之當時雙方都覺得挺合适。但每次約會都在樓下的商場,我也分不清自己是在談戀愛還是工作,經常約會到一半,接個電話就去巡場了。”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到了情人節。你知道我們節日是走不開的,于是他只好又來了商場。”
說到這,我忍不住苦笑,喝口酒繼續道:“情人節晚上約會,飯吃到一半,同事打電話過來說中庭的活動不順利,讓我下去看看。”
“但這次他不同意我走。我知道那位子比較難訂,但想着離開一會兒有什麽關系,還是下樓了……中途接到另一個電話,我又回去找他了。”
“後悔了?”紀原問。
“不是。”我看了他一眼,“同事說活動冷場了,沒人上臺互動。我回去請他幫忙,當個托兒。”
紀原想笑又憋住,一本正經評價道:“剛認識你的時候,确實是這個風格。”
“嗯……我現在覺得很過分,但當時就那麽做了。沒想到他上臺互動,被主持人要求現場告白。他拿過話筒,說:
——梁齊,我覺得你并不需要一個男朋友。”
紀原聽故事聽得認真,不自主湊過來:“然後呢?”
“場下鴉雀無聲,我也傻了。突然有人暖場喊:需要老公!可他沒接下去,這話到這兒是個句號,他下臺走了。就是這樣,這段相親戀愛結束。”
我說完沉默了一會兒,紀原也沒搭話,好似在消化這個故事,半晌才說了聲:“你需要。”
“那之後我也一度覺得自己不需要。”感覺酒有點上頭,抹了把臉,我把話題拉回來:
“所以紀原,我以前是個不會談戀愛的人,有點遲鈍,挺自私;工作上也一直靠比較笨的努力,天生不是當領導的料。我很普通,我要學的更多。你明白我意思嗎?你大可不必着急,慢慢找自己的方向,找到想做的事,再一步一步前進,按你自己的節奏,根本不需要追我。”
說到這裏,我側過頭看他。沒開口,但一呼一吸都帶着情緒,忍不住湊過去親了他的臉,又啪唧躺回去:“我靠我今天說了好多。”
紀原被我搞懵,好半天才低低笑出聲來:“你喝多了吧。”
“喝酒嘛,想多就多,全憑心情。”
“心情不好?”
“心情好。”我看着天,不住地晃着腳,也不覺得冷了:“我一想昨天毅然決然地過來啊,就覺得自己很酷,在戀愛上取得了長足的進步,這輩子不會活成只剩工作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