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考慮
“宋老師這個店啊,兩個月的客人能數得過來。”
顧相宜坐在窗邊,笑嘻嘻往前探身,一臉揶揄接着道:“有沒有10個人?”
安靜了幾秒,書架那邊傳來聲音:“我過年期間關門了。”
“哈哈,那就算你一個月,一個月有沒有10個人?”
宋青青不答話了,這回人直接走過來,拍拍手上的灰,故作擔憂:“那怎麽辦,怕是要倒閉了。”
顧相宜撇撇嘴,沖我嘀咕:“所以管別人和自己幹是兩碼事,宋老師當領導當慣了,創業……啧啧啧。”
說着聲音大起來:“我說要來幫忙吧,還不同意。不讓我辭職,那我就請假。”
宋青青自然聽見了,估計是拿她沒有辦法,順勢把話題轉到我身上:“你換工作的事準備怎麽樣了?金三銀四,是時候了。”
“嗯,就這兩個月吧。”
“有眉目了?”
“有人介紹去院線,”我頓了頓,順口問了句,“你覺得怎麽樣?”
他聽完沉吟一聲,這就起範兒了,下意識想分析評價。但宋經理牌嚴肅臉轉瞬即逝,展展眉只剩兩個字:“挺好。”
“……就這樣?”
“真的覺得挺好,”他逛到吧臺去做咖啡,片刻,混雜着磨豆的聲音說,“我能想到的,你肯定都有考慮。所以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就行了。”
關于轉行以前不是沒聊過,那會兒宋青青說話做事總是一副不容質疑的樣子。我心想他真是變了,正要感慨兩句,顧相宜插進話來:
“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商場那邊我不想幹了,你這店需要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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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青瞥了她一眼:“你的想法不對。”
“怎麽她的就對,我的就不對啊?”顧相宜跑到吧臺去鬧他,幾番鬥嘴,兩人說說笑笑起來。
沒好意思去聽,我轉頭望向窗外。學校後門的電子屏上循環顯示着“迎接新學期”,這時候陸陸續續有學生出來,是中午放學了。
正想着,書店的玻璃門被推開。幾個女孩子走了進來,頗有興致地左顧右盼:
“新店。”她們小聲交流,往裏面溜達。
顧相宜正站在吧臺前,略顯僵硬地來了句“歡迎光臨”,猶豫着跟上去,小心翼翼介紹:“這可以看書,可以喝咖啡,上自習也行那邊有座位。”
宋青青笑意浮現,視線始終跟着她的背影。直到顧相宜喜滋滋地回來,一臉欣慰:“她們都說這兒好。”
“所以學校開學了,客流就會上去。”
我附和,眼看着校門口的學生烏央烏央地湧出來,像你我的中學時代一樣,把閑暇打發在這些小小的店裏。
不斷有人進來,空位所剩無幾。剛好時間也差不多了,起身道別:“我先走了啊,不占你們位置了,學生都沒地方坐。”
“诶,別走啊,你不是在這等紀原嗎?”顧相宜分心叫住我,端着咖啡忙不疊道。
“他應該快結束了,我先過去。”邊說邊推開門,回頭喊了聲,“走了啊,宋老師。”
他遠遠“嗯”了一聲,很快淹沒在店內的忙碌裏。
門還沒合上,有學生擦肩進去了。我心想顧相宜不用再擔心書店的生意了,但宋青青大概仍然會配合地逗她玩。
自覺好笑,剛邁開步子,手機響了。
是紀原。
“考完了?”我問。
“嗯,你還在書店嗎?”
“剛出來,正準備往設計院去,”我遲疑半晌,還是小聲問了句,“考得怎麽樣?”
電話那頭他笑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挺好。”
我也板不住嘴角,尾音都飄起來:“我現在過去。”
挂了電話,回頭是熱鬧的書店,往前能看見設計院的大樓。
三月份了,春天,一切是新的開始。
——
設計院正巧在中學附近。從前我上學的時候,常常經過這棟大樓,後面還有一棟較矮的,帶個院子,裏面郁郁蔥蔥很多樹。
兩個多月前,紀原就考慮這裏的工作了。那會兒他以為我懷孕,悄悄做了很多打算,經園林設計公司的師兄引薦,得到這次招考的機會。
當然了,後來懷孕只是場烏龍。記得便利店女孩講的故事嗎?可能對大多數男人來說,在陽臺抹抹眼淚抽抽煙,心有遺憾或者心有餘悸,也就過去了。
但紀原不是。他那些打算都付諸實踐了,一步一步,比如工作,再比如結婚。
我是說那次求婚。
當時很震驚,本來就睡得迷迷糊糊,聽完腦子更加亂了。我本能地把懷孕和結婚聯系在一起,不希望他為了負責任趕鴨子上架。
“我沒懷孕。”甚至又重複了一遍。
“我知道。”他聲音很平靜。
“你再想……”
“我想清楚了,再想也是一樣的結果。”
我怔在原地說不出話來,完全缺乏準備。各種情緒交織着湧上來,整個人處在過載邊緣。
就這麽對視很久,紀原靠近一步:“我給你時間考慮,需要多長時間你決定。”
七上八下的心總算穩下來,正欲開口,又聽他說:
“但別太久。”
——
我不知道多久是“不太久”,總之就到了現在。
眼看設計院的大樓越來越近,紀原穿着件白襯衫,從院子大門走了出來。
明明只是結束考試,我卻好像比他還興奮。
“辛苦啦,這位考生。”幾步迎過去,伸手去夠他的肩膀,反被攬住。
紀原稍微用力,把我往懷裏帶了帶,笑道,“辛苦了,這位請假陪考的。”
“什麽時候出結果?”
“大概一周吧。”
我回頭又看了一眼設計院的大門,心想初遇紀原的時候,哪能預料得到那麽散漫的一個人,有朝一日會選擇穩定的單位。
沿着人行道,我們邊走邊聊。
“你真的喜歡設計院的工作?”
“嗯。”他幹脆回答。
“你還記得當初兼職的時候,是怎麽跟我說的嗎?”我笑問,打趣道,“當時那套理論,可把我震住了。”
紀原樂出聲來,強行釋義:“我說本職就是讓自己舒服,我現在很舒服。”
怎麽解釋都對,這就叫歪理。我悠悠地接話:“所以你以前是兼職舒服,現在是上班舒服?”
“是啊。”他倒很坦然,握着我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蕩,“以前不喜歡單位,現在喜歡。以前不喜歡家,現在喜歡。”
春天的風剛剛柔和下來,把這後半句話帶到我耳邊。
以前不喜歡家,現在喜歡。
心頭一股暖意,沒等說話,感覺手被攥緊了一下。
“所以我還得問你。”他說。
“問什麽?”
——
一周後,在小公園旁的便利店裏,他才問出這句話。
“你考慮好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