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田菀君坐在光赫的床邊,光赫斜依着床頭。

一本一本地翻看着這兩日收上來的奏折,口述批示意見,由田菀君執筆。

大部分是一些人事變動,財政支出等等,屬日常事務。不過看了沒多會,光赫便覺得身上酸疼,便要坐不住了。

田菀君索性把他身前的奏折都拿走,又扶着光赫的背和腰,讓他慢慢地躺了下來。

躺下來的光赫舒了一口氣,顯是已經累極了。

田菀君翻開尚未批示的奏折,一句一句念給光赫聽,再按光赫的指示進行批示,如此倒也是順手。

但是當翻到最後一本奏折時,田菀君停頓了一下,仔仔細細地又把奏折看了一遍。然後合上了奏折,看着光赫,許久不說話。

光赫本來就有些疲累,此時正閉着眼睛,等田菀君開口,等了許久,不見動靜,便問道:“都批完了?”

“沒有,還剩最後一本。”田菀君手上拿着奏折,看着光赫。

光赫聞言,睜眼問道:“為何不念了?”

田菀君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道:“晉王已到河北,兩日後便會進京。”

“晉王?”光赫聞言震驚擡眼,迅速抽出田菀君手上的奏折,舉在上方,迫不及待地翻看起來。

晉王,排行老三,自從去了西北封地後,已經十五年未曾回京了。

原因便是,晉王的母妃在他小的時候就折在了早年的宮鬥中,此事與光赫的母妃,現任太後脫不了幹系。

光赫幼時繼位,太後垂簾聽政。晉王硬是憑着自己過人的機智,茍活長大,最後從這個吃人的宮中,全身而退。

太後本不喜晉王,留他一命已是仁慈。後來晉王自請去封地,太後便允了。此後,宮裏不召,晉王也不回來,一去十五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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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晉王此次回來的理由是為太後慶賀壽辰,這太令人震驚,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母妃是因太後而死的。并且現在,距離太後壽辰尚有一個月的時間。

就在半個月前,才發生了秦王謀逆逼宮事件。十五年未回的晉王選在此刻回來,還用了一個所有人都不相信的理由,不得不讓人将這些事聯想在一起。

光赫看完奏折,眉頭越鎖越緊,也許平靜的海面下,一場海嘯正在醞釀。

田菀君看着光赫陷入沉思,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雖然原主平時不關心朝政,但是對于皇上的幾個王爺兄弟還是門兒親的。再加上此次田家犯難,也是因為受秦王謀逆牽連,田菀君便更多了一份心。

只見光赫沉思良久後,合了奏折,遞給田菀君。

突然話鋒一轉:“田家的事可問過左少卿了?”

田菀君也正想着這件事,聞言立即點頭。順便起身,拿來桌上剩的還未看的卷宗,“少卿大人将卷宗給我了。”

光赫掃了一眼,并未多關注,只淡淡問道:“可有疑點?”

田菀君眼前一亮,剛才還一直想着怎麽跟皇上提這件事,現在既然皇上主動問起了,那就不客氣了。那最大的疑點不就是皇上您嗎。

“那日,皇上單獨在禦書房召見我爹——田良才,後便被定了罪,不知,田良才說了些什麽?”

光赫或許早就料到田菀君會問到這些,表情并無不悅,只是陷入了回憶。

“當時在場的,不止有你爹,還有另外兩個人。”光赫平靜地說道。

田菀君一淩,只聽說召見戶部尚書,卻未曾有聽說其他人,那兩人是誰?

“是戶部侍郎石普風和吏部尚書王昌裕。”光赫不理會田菀君吃驚的神色,只顧着自己的回憶繼續說。

戶部侍郎石普風?那不是田良才的部下嗎?田菀君想起這個人,似乎印象中原主還見過他。長的白白淨淨,文文弱弱的樣子,待人恭敬和氣,謙卑有禮。怎麽看也不像是會耍陰謀的人。

不過話說回來,人批一張皮,誰知道皮下的他,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的呢。

“朕本是先召見吏部尚書王昌裕,吏部主管人事,副統領也是憑他簽發的案牍提拔。但王昌裕卻說,提拔副統領這事,是田良才偷了他的私印做的。此事他也是事後才知曉。”

“怎麽可能!”田菀君震驚地站了起來,連帶着身子前傾,不是不相信光赫說的話,而是不相信田良才會做出這種事情。

田菀君的反應也在光赫的意料之中,因為他當時聽到這個指控時,也是同樣的震驚。他自問還是有些識人的眼光,而田良才确實看起來不像這種人。

“朕也不信,但是戶部侍郎石普風作證,他親眼見到田良才做了此事。朕召見田良才時,他們二人也在,田良才當場承認,人證物證俱在。”光赫說完,将目光投向了田菀君,不錯過她臉上的表情,只見她神情慢慢變得嚴肅。

田菀君理着思路,吏部尚書告發戶部尚書,戶部侍郎是人證。看起來好像是沒有問題,可是細想,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皇上就一點不懷疑嗎,田良才那麽老實,怎麽會做這種事情。”田菀君試探地問道。

“雖然朕也很震驚,但是要看證據,不是朕覺得他不會便不會。朕也從未想過,一向軟弱的秦王會發起政變。朕護的是江山,不是人情。”

好一個護江山,不護人情。聽着光赫淩然的話語,田菀君才覺得,怪不得說皇室無情。可又像他所說,如果不無情,如何坐穩這皇位,守護天下。

可是,有件事就很矛盾。既然皇上手段雷霆,又為何獨獨是針對田良才。那個玩忽職守,隐瞞不報的王昌裕呢?不是應該同罪同罰嗎?還有那個戶部侍郎石普風,知情不報,難道沒有罪麽?

那禁軍副統領統共上任了三個月,吏部尚書應該是在副統領上任不久就會知曉人事變動了,而為何到事變之後王昌裕才将此事說出?

田菀君有些不滿,語氣便帶了些不敬:“那皇上為何定了王昌裕渎職的罪,罰了他的俸祿便了事?他的罪責那麽輕麽?”

如此玩忽職守,有意隐瞞,就一句不知道就翻篇了?那這個懲罰未免也太輕了點吧。

光赫聽得出田菀君的語氣,淡淡掃了她一眼,閉了眼睛,沉默良久。

田菀君繼續說道:“還有那石普風呢,既然他知曉一切,那他隐瞞不報,沒有罪麽,為何他卻安然無恙?”

光赫繼續沉默。

田菀君見光赫故意閉了眼睛,不予回應,心裏已經有了些隐隐約約的想法。或許皇上不是不知道這裏面有隐情,甚至,匆匆結案也在他的算計之內。

“有人保他們。”光赫突然輕聲地說,那聲音裏充滿了無奈。如果不是屋裏安靜如斯,田菀君根本就聽不到這句話。

有人保他們?有人敢從皇上面前保人?這天陽國,能從光赫皇上手裏保人的,還有誰。

普通的皇親國戚哪有這麽大的權力。數來數去,也超不過半只手。田菀君想了一圈,也只想到三個人,一是太後,二是太傅,三是右相。

相傳太後當年不僅寵冠後宮,還是後宮最為聰慧的女子。先帝時時将其帶在身邊,耳濡目染之下,也對朝政頗有見地。

不久後,先帝駕崩,光赫幼年登基,幸得太後盡心竭力教導輔政。又在光赫成年後,二話不說,幹幹脆脆交出了政權。

如此深明大義、不為權勢所累的女子,在民間傳為一段佳話。

如此看來,太後首先被排除了。和江山社稷比起來,吏部尚書王昌裕這種渎職行為,應該是為其所不齒的。

再說太傅與右相,皆為先帝托孤之臣。

先帝駕崩時,光赫尚幼,可先帝愛屋及烏,光赫母妃盛寵,惠及光赫。先帝力排衆議,執意立光赫為儲君。

光赫之上尚有九個兄長,個個盯着皇位,虎視眈眈。

先帝便将孤兒寡母托付給太傅與右相。

兩人不負所望,太傅負責教導,右相負責朝政,一起協助光赫坐穩了皇位。

這樣看來,他們倆人也沒有理由為王昌裕和石普風求情。

除非,這兩個人有特別的關系,亦或是特別的身份。

想到這,田菀君正想問,卻見光赫閉了眼睛,呼吸均勻,胸口有規律地起伏着,顯是累的睡着了。

田菀君失笑,或許光赫心知肚明,只有自己被蒙在鼓裏而已。

罷了,既然光赫答應自己要翻案,那遲早還是會讓自己知曉。反正明日還來,也不急在一時。

再說了,在這裏叨唠了半天,光赫他有傷在身,還是讓他先好好休息。

況且現在有了些眉目,也有了些疑點。比如,這戶部侍郎石普風,為何會出現在禦書房指證田良才?他與吏部尚書王昌裕是同一勢力的?他有什麽目的?

這一連串的事情,都需要了解清楚,先回宮再說。

待田菀君離開後,光赫幽幽地睜開了眼睛。

看着她離開的方向,蹙緊了眉頭,複又閉上了眼。

不是不肯說,有些事,他難以啓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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