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次日,田菀君剛下早朝,便被告知,田良才已經在偏殿等待多時了。
田菀君三步并作兩步,急忙趕了過去。
不過一月未見,田良才便已經瘦了一大圈,本來圓潤,略微發福的臉上,已是溝溝壑壑,唇上更是幹裂起皮,膚色黝黑,仿佛老了十歲。
田菀君心有不忍,雖然沒有跟田良才好好相處幾天,但是他是自己名義上的父親,對待一家老小,本也不錯的。當然排除這件事情外。
田良才一見皇上駕到,立即就要跪。
田菀君忙叫連鹿扶着起身,看座。
連鹿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扶起田良才,并将他妥善安置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并且奉上了宮裏新進的春茶。
田良才突然受此禮遇,心裏忐忑不安,不知皇上态度改變這麽大,是為何故。
難道真的是看上了菀君?
田菀君在上首坐定後,喝了杯茶,潤了潤喉,才施施然開口。與剛才的急切判若兩人。連鹿立即帶着衆人退了下去。
“可知,朕為何召你回京?”田菀君拿着腔調,閑閑問道。
田良才一聽,便立即起身,拱手道:“草民惶恐,還請皇上明示。”
其實,左世林在路上是有跟他透露一二的。包括現在田家家眷身處何處,受何人看顧,皇上的用意等等。
但是聽在田良才的心裏,卻是不安極了。
“坐下回話,朕既是要幫你,自然不會吃了你。”田菀君皺眉指着椅子說道。
田良才立即乖乖地坐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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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知田家一案,你受了委屈,現在朕想明白了,要替你們翻案,你有什麽苦衷,便直說了吧。”她已經等了這麽久,曲曲折折的,恨不得現在就要知道個根底。
田良才顫顫巍巍地拱起手,“承蒙皇上厚愛,草民,并無苦衷。”
田菀君正等着揭曉謎底,卻聽到田良才這樣一句話,頓時不悅。不過轉念一想,他既然願意賠上田家上下,必然是個極大的秘密,不可能這麽輕易便說出來的。
田菀君打算改變談話策略。
“田良才,你好大的膽子,你是要再加一條欺君之罪麽?”
可是,田良才并未被吓到,他只是閉上了眼睛。他深信,只要他不說,這秘密便能死死地守住。
他當初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就已經接受了一切。他知道對不起自己的家人。現在,就算再加一條欺君之罪,也禍不及家人,好在保住她們一命。自己這條命,早就不該留着了。
田菀君氣急,她以前怎麽就不知道,這個人軟硬不吃呢。既然他不說,那自己幫他挑明了吧。
“你可知,是誰要截殺你?”
田良才不語,卻微不可查地動了動鼻子,随後,兩行淚從他閉着的眼縫中,硬生生擠了出來。
他如何不知。他只恨自己早該死了,不該留着牽連家人至此。
田菀君愣住了,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從下到大,她都沒有見過男人哭,此刻,也不禁動容。心裏該是如何的悲痛,才會當着他人的面,無聲地流淚。
田良才胡亂地用袖子抹了把臉,視死如歸道:“皇上,草民鬥膽請命,皇上若是有心幫助草民,那便饒恕草民家眷。至于草民自己,情願以死謝罪。至于是誰要殺草民,并不重要了。”
“田良才!”田菀君氣急,忍不住站了起來,怒喝道。
到底是怎樣的苦衷,竟讓他覺得就是皇上,也無法為他做主呢。
“你自己一心求死,你可想過你的家人,年邁的母親,幼小的孩兒,他們都不值得你保護嗎?就為了你心中不能說的秘密?”
田良才的眼淚又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甚至還嗚咽出聲。
“草民無能,只要他們好好活着,草民別無所求……”
“活着?你以為她們能活着走到南蠻嗎?枉你在朝中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竟然如此天真。”
“都是我的錯……”田良才用力捶着自己的心口,哭的越來越傷心,慢慢地從太師椅上滑到了地上,“皇上仁慈,草民懇請皇上,饒過草民家眷,所有罪責,就讓草民一人承擔吧……”
田菀君雖冷眼看着,心中卻是悲涼不已。
“田良才,你可有想過,你留給她們的是什麽樣的人生。即便你以死謝罪,朕放過你的家人。她們也會一生活在罪臣之後的陰影中,受衆人指指點點,擡不起頭。”
虎毒不食子。他拿全家的人,在賭什麽?
最後,田良才伏在地上,捶胸頓足,自戕自殘,哭昏了過去。但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可憐又可恨,田菀君無法對他感到憐憫。
是他一心求死,硬要抗下這所有。确實怪不了光赫當初治罪。但是他不該拉着田家人的命,一起陪葬。
田良才被帶下去後。
田菀君覺得自己幾乎脫了力,一下倒在了寬大的龍椅上。
自己費心了這麽久,頂着各種壓力,還要時時讨好光赫,就為了給田家讨一個公道。
可是,就在這最後關鍵的田良才身上,花了那麽大的力氣将他帶回來。本以為一切都将迎刃而解。卻不曾想,竟然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那她這些日子做的事情,還有何意義。如果注定要被流放,死在那些人手裏,倒不如不要給她希望,讓她早點離開這個地方。
這多出來的一個月,何其荒唐。
眼看着沒幾天,自己就要回歸身體了,光赫還會不會像自己這樣如此熱心翻案,還是直接又從了田良才的意,維持原判了呢。
連鹿見皇上攤在龍椅上,半天不動蕩,便有些擔憂。
輕手輕腳地走近來,“皇上可是身子不适?老奴去請太醫來瞧瞧?”
田菀君揮了揮手,有氣無力道:“朕乏了,歇會。都下去吧。”
連鹿無奈,帶着人都出去了。
田菀君想起了自己的交易系統,心裏喊道:“系統,你還在不在?”
系統:“在!”
田菀君:“我還有多少時間?”
系統:“三日。”
田菀君想了想,繼續問道:“可以續幾天嗎?”
系統:“不可,時間一到,立即歸位。一個月後,方可再次交易。”
田菀君:“這麽多限制,要你有何用。”
系統:“……”
田菀君只覺身心俱疲,窩在龍椅上,沒多會,便進入了夢鄉。
夢裏,她已經和光赫換回了身子。而田良才因為不肯說出隐情,光赫一怒之下砍了田良才。
并且遷怒田菀君,實則是為了防止互換身子的事情再次出現,連她一并砍了。
田菀君被綁着跪在刑場上,看着身旁的劊子手舉起大刀,吓得魂飛魄散,情急之下,大喊道:“系統,快救我……”
接着,田菀君只覺耳邊一陣風過,魂魄脫離了身體,幽幽地朝着端坐上首執行死刑的光赫而去。
田菀君一頭沖進光赫的身體裏。
刀下的光赫怨毒地看着上首的田菀君。
田菀君臉上浮起一抹陰恻恻的笑,随之手一揚,大喊一句:“殺……”
……
“你要殺誰?”耳邊傳來溫柔的女生,婉轉動聽。
田菀君一激靈,醒了過來,看到光赫近在咫尺的臉,吓的大叫一聲,往一旁縮去。
可真是人吓人,吓死人,雖然自己那張臉美若天仙,可是突然從夢中的刑場出現在眼前,不亞于厲鬼索命。
驚魂甫定,田菀君整了整衣裳,方坐直了身子,啞着嗓子道:“皇上怎麽過來了,連鹿也不叫我。”
“看你睡的沉,沒讓連鹿喊。”光赫說着打開了他帶來的食盒,和昨日不同的糕點。
“走這麽遠的路,身子可吃的消?”
“坐轎子來的,放心吧,不會傷了你的身子。”
光赫這是第一次出星晴殿,雖說離的近,可是久卧病榻之人,确實不能一下子走這麽一段路,便叫了轎子。倒不是他金貴,他确實是有心替她養着。
田菀君聽光赫這麽一說,便有些羞赧,“我不是那個意思。”
光赫不回答,只是手上未停,一連拿出了好幾盤造型讨巧的糕點。捏的小動物活靈活現,捏的花兒比人嬌豔。
光赫招呼着田菀君:“來,嘗嘗禦廚的特色點心,比你那桂花糕如何。”
田菀君随手拿起一朵桃花樣式的糕點,放在嘴邊漫不經心地咬着,心裏卻恍然覺得自己剛才的夢有些離奇,這樣的光赫,真的會砍自己的頭嗎。
光赫今日之所以會親自跑過來,也是因為知道了她和田良才的對話,知她心裏不快。
光赫看着她失了神的眼,溫和說道:“田良才的事交給朕,放心吧。”
“他很固執。”田菀君收回了思緒,如實回道。
光赫點點頭,“無妨。”
田菀君只覺得今日的光赫眼裏溫柔到能滴出晶瑩的水來,為何她有一種心動的錯覺。是因為自己那張臉加上那個額頭的蓮花,太過妩媚了吧。
田菀君使勁搖了搖頭,甩開一腦袋的胡思亂想。
心裏也因為光赫的承諾,安心了不少。隐隐覺得,得到了他的保證,必定無憂。
此時,連鹿在外頭,小心喊道:“皇上,刑部徐尚書說有要事求見。”
兩人對視了一眼,田菀君道:“宣!”
光赫起身隐到屏風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