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姜應許腳尖點在巨樹之上剛要下去,卻忽然聽聞不遠處傳來串急促的腳步聲。

她眺望着那颠颠撞撞朝這邊跑來的白影,極快地旋身落了枝幹上就被密葉遮去了身影。

底下氣喘噓噓跑來的是滿臉焦急的林雁,姜應許眯了眯眼睛發現她懷裏還抱着團紅色不知道什麽東西。

只見底下的人戒備地瞧了瞧四周,像是确定了什麽後,才摸了把臉腳下淩亂的朝角落跑去。

躲在暗處的姜應許稍別了些擋視線的樹葉,發現人繞着那些不堪入目的東西轉了半圈,最後在個漆黑大坑前停下。

接着就是“咚”地一聲,讓姜應許眯眼看過去,就見那筆直跪在那的背影緩緩彎了下去,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林雁額頭緊貼在,閉上眼睛感受着泥土的濕潤。

這讓她想起了曾經他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光。

夫君的溫柔,孩兒的懂事,可現在……一切都毀了。

“夫君,洛兒。你們在下面等着我,等我報完仇再來與你們團聚。”

林雁擡起頭來,溢滿眼眶的熱淚眨眼就滾落在想勾卻笑不出的唇角。最後還是無助耷下,那雙充斥着血絲的眼底劃過勢在必行的淩厲。

她胡亂地擦了把眼,起身将懷中的衣裳輕柔地披在坑口時,像是撫摸情郎般喃喃:“郎君,你別怨我。”

隐匿在樹葉後的姜應許沉默,想到今日帖中看到林雁所受的遭遇,眼底劃過一絲同情。

可想到這事或許與師兄有關,她就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眼瞧着底下的人捂着嘴跌跌撞撞離開後,姜應許才撐着樹幹翻身躍下。

可雙腳剛落地後,她卻發覺這地怎麽這麽軟?有些遲疑地移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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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她騰空落地揚起的落葉露出了一抹肉色,破爛的外衣如果不是仔細瞧根本看不出這躺着個人。

更何況……

蹲下來探手摸向那滲滿膿液的脖頸,指腹除了碰到黏糊的液體外,根本摸不出有任何的跳動。

死人?

早已經挪開步的她就要轉身去林雁方才待過的地方去,就聽見動靜自身後而來,下意識踢腿踹去。

就聽見身體碰撞的悶聲,還有低啞得近乎無聲的呼喚:

“姜……姜……”

被叫住的姜應許瞳孔微縮,三步作兩的退回去捏起那人虛弱垂下的下颌一擡。

“你……”瞥見她手腕滑落的手繩驚訝,“李娥娘?”

“咳咳咳——”李娥娘吊着的脖頸因為難受劇烈咳嗽起來,淚眼婆娑地舉起顫抖的手牢牢攥住姜應許的手腕。

“對……對不嗚……”

“什麽?”姜應許不明白,那個當天在蘭花閣內那般表現的李娥娘,此時會這樣狼狽地出現在這,還說着莫名其妙的話。

李娥娘哽咽到連話都說不清了,那張潰爛的臉甚至模糊了五官,與姜應許在雲霧客棧送走的那個人——

“你們又騙了我對不對?”想通了的姜應許冷聲質問。

看着那張在她掌心哭得快喘不過氣的人,腐肉滾過淚水冒起的黑煙看起來怪異得緊,可姜應許只是冷眼看着。

她現在總算能肯定了,當時她在客棧遇到的,還有後來在蘭花閣遇到的李娥娘根本不是同一人。

“為什麽?”這是她現在唯一想知道的。

她自問同他們無冤無仇,卻幾番都如那狗皮膏藥般黏着她,都已經離開青山城還能再遇見這麽個本不該遇見的人。

順着對方渴望的眼神移下去,就瞧見了她腰間別的那朵黃花,她像是瞬間明白了些什麽。

姜應許伸手取下在離房前帶來的花,攤手放在人眼前,“想要?”

接着她就微微一笑,無視人驚喜渴求的眼神,收指就要将花碾碎,最後一次問她:“告訴我你們的目的,別耍花招。”

李娥娘捂住忽然麻痛心口,只覺得渾身疼得活似萬千蟻蟲噬咬的難受,看姜應許居然二話不說就要毀掉的架勢艱難地拽住。

“我說!我說……你別動手,我說。”

她尖銳的指甲陷入皮肉,可李娥娘仍感覺不到疼痛,有的只是麻木。

在她擡眼對上姜應許那雙清澈的眸子最終還是閉上眼,嘶啞的嗓音敘述着她所知曉的:

其他的我或許不清楚,但我知道姜姑娘你的爹娘……确實是襄王所害,可卻不是現在這位,而是他的父王。

姜應許無聲冷笑。果然是他。

而我之所以找上你也是因為你的爹娘,如今的襄王想拿你來威脅老襄王。

緊繃着唇一言不發的姜應許忽然出聲,悲怒得甚至氣笑了。

“我?拿我去威脅那狗東西?莫不是想借我直接取下他那位老父親的頭顱。”

她突然又想起一個人的名字,“那那個薛斐姝呢?又是誰?”

聽到這名字的李娥娘渾身一顫,死死地握住拳頭壓抑那撕裂般的疼痛,玩了玩呀就要開口答道:“她……”

“啪啪啪——”

耳畔由遠至近的清脆掌聲伴随着的是人未到聲先到。

“姜道長,別來無恙啊。”

聞聲的姜應許還沒作出什麽反應,倒是剛說完那番話的李娥娘先控制不住顫栗起來,聲音抖得甚至不成句:“薛……薛姑娘……”

姜應許回頭就看見離她不遠處站着個被鬥笠遮住面容的青衫人,手掌因為剛剛拍過還懸在半空。

“你就是薛斐姝?”

那人聽了只是輕笑不語,在姜應許的注視下弱柳扶風般地走了過來,接着擡手便是記手刀劈暈了那邊蜷縮在一角的李娥娘。

薛斐姝用手帕慢條斯理地擦起手指,像是完成某種儀式般地交叉握了握,随後才回答起姜應許先前的提問:“倒是難為姜道長還記得了。”

之後她像是知道對方想說什麽,先提前擡手止住了話頭。

“不過倒是沒想到,姜道長對我興趣居然如此之大,”薛斐姝在帷帽後的手忍不住捂嘴笑了,“就不怕咱們高公公吃醋嗎。”

姜應許實在聽不懂眼前這女人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手中的長劍已經直接橫抵在其脖頸了。

誰曾想那姓薛的倒像是感覺不到一樣,只是輕飄飄看了眼,便接着道:

“哦~還有你爹娘的事,還是得你自己查出來的才有意思不是嗎?還是別聽人的一面之詞就妄下定論。”

說完她還煞有其事地指了指她懷裏的人。

不等姜應許開口,那鬥笠下的腦袋忽然偏了偏,朝她問了個不着邊的問題抛過來:

“不知姜道長對金錢地位是何看法?”

沒想到她會問這個的姜應許只是冷冷看她,“不感興趣。”

對此結果薛斐姝只是聳了聳肩,“這就是了,看來我又是白跑一趟。”

“不過,襄城的大門永遠為你打開,期待你的加入。”

姜應許看着眼前伸過來的手,只是将劍收了回來,并沒有握上去的打算。

被人忽略也沒什麽,薛斐姝挑眉收回了手,朝向一轉就要去提那邊暈倒的李娥娘,誰知道還沒碰到其衣角被人攔住了。

沒料到會是這情況的薛斐姝先是一愣,随後笑着舉手退後。

“好好好,那這就當送給姜道長的誠意好了。”

姜應許并不打算感謝她,沒什麽表情地低下頭,然後将早在掌心揉撚成團的花塞入李娥娘口中。

再擡頭時卻發現,方才的人早已沒了蹤影。

最後姜應許還是攙扶起人,卻在要離開前瞥見了那邊林雁跪拜過的土坑。心裏掂量了下她還是走了過去。

她站在邊上俯視坑底,映入眼簾的只有那紅豔的一片。姜應許想,應該是開始林雁懷中蓋下去的衣裳。

在鞘首直指坑底的同時,想到方才看到的,最終她還是微風拂過衣擺,退步離開了。

死者為大。

而林雁究竟有什麽打算,等過段時間自然就知道了。

而這一等就是七天。

這天聽李娥娘說要去見個什麽人,打了聲招呼也就離開了。有了那日的經歷後姜應許也沒管她,畢竟她也回不去了不是嗎。

而她又記起了高讓那根銀簪,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的她,決定去隔壁串個門。

近段時間一直被安頓在這寨子角落,再見不到那日師兄和那三當家的身影。她幾次想去見師兄時,就被攔在門外,說是大當家有事出了遠門。

姜應許甩了甩發尾,藍白色發帶拍打在臉上的同時,她也敲響了不知不覺間就走到的門上。

“誰啊……大清早的煩不煩。不開!”高讓那迷迷糊糊還帶點鼻音的聲音從縫隙鑽出來。

這才意識到天還沒亮的姜應許有些無奈,索性也就不再敲了。蹲在房檐前的臺階坐下,頭靠在柱子上養神準備等着裏面的人出來。

于是,當清晨第一束光透過紙窗投入睡夢中的某人,高讓艱難地洗漱完畢就揉着眼推開門——

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背朝向他的小姑娘換了身素白的外袍,那被紮高的馬尾因為垂下的幅度而滑落下來,發絲在光下像金絲縷縷。

連帶着早晨起的疲倦都在其清冷的背影下清醒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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